第五十一章 始作之者

剛才黑甲氣勢洶洶地來到佛山，憑著一身混沌祖氣從恐怖掛礙路之中硬闖而出，直超入佛山之頂，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口口聲聲宣稱要與金剛神一起毀山殺僧，震撼在場一山之僧。但是偏偏到現在都只是靜默雌伏不動，什么也沒有做，佛山之上根本連根草都沒有動，完全跟放出來的狠話不符啊！而陸正之所以這樣做，顯然擺明了就是要跟他爭鋒相對了！

但黑甲卻根本不為所動，冷笑一聲，道：“在這佛山之上看風光，不免可惜了！”

“哦？”陸正神色不動，問道，“那以你之見，在這佛山之上，該看什么比較合適呢？”

黑甲將雙手往背后一負，他身形高大，顯得十分威嚴，然后聽他緩緩地道：“佛山之上，當然是看生靈！”

“看生靈？嗯，這話的妙，是看生靈而不是看萬物，其中就有道妙玄機了！”荒未央也插樂進來。

陸正聽得這話，心中也有所領悟，不禁感嘆，不愧是蚩尤，隨便一開口，自有一種境界氣度，他也跟了一句道：“既然生靈可觀，又何必殺生呢？”

黑甲一聽，沖陸正看了一眼，這句話可夠直接的，陸正可是直接沖他而來了，但他又豈能這么簡單就被難住。當即不假思索地道：“地生萬物，也令萬物相殺。既從地而出。殺生便是地所賦予，是地殺生，又怎么能是我殺生？”

黑甲的意思。他既為地所生，那么殺生的本能也是地所賦予，所以并不是他要殺生，而是地讓他殺生。他剛一出這話，荒未央眼中便露出鄙夷之色，正要大大奚落一番，不料陸正卻搶先開口道：“你這話。就不該站在這佛山之上，而應該在佛山之下。就憑這句話。便上不了佛山！如果你真如此依從地之令，那就意味著你一舉一動都是依而行，遵之運才對，但是你一直要做的事情卻是毀滅地。豈不是很自悖嗎？”

黑甲不屑道：“正是見到地如斯，所以才要毀滅地。再不要我從地，而要地從我，豈不快哉！地未毀之際，且從地。地毀滅之后，便從我！”

陸正一皺眉：“你不滿地，所以想要取代地。那么如果有人不滿于你，是不是就可以取代你呢？你怎么知道，你所成就的地。也能被所有生靈所認可？還是，在你的地之中，其實只有你一個生靈。就是你自己！”

陸正此時的口吻，分明就是當年的玄黃。黑甲不由有些愣住，但陸正卻還沒停下，又繼續道：“如果你真能自己造化地，又何必要毀掉如今的地。大可在此地之外，再造屬于你的地便是。白了。佛祖所開辟的極樂佛國也好，道祖所開辟的不滅仙界也好。都是在地之外更成逍遙之地且能夠與這一地相通，兩者互不相違。也沒有聽他們需要毀滅地，才能成就如此之功。

有地乃有生靈之所出，無論道祖也好，佛祖也罷，都是從地而出，都是先深悟地之道，修證地之道，得而用之。既從地而出，豈有反噬地之理？閣下既然在這佛山之上，難道沒有看見這佛山人立之形，一手指，一手指地嗎？聽人之言，此乃佛祖宣稱‘上地下，唯我獨尊。’意在地亦不能拘之。但在我看來，要做到唯我獨尊，恐怕也先得深明上地下吧！”

陸正完，佛山之上的眾僧一齊合十行禮，齊宣佛號。當中火首龍大和尚道：“施主之言，振聾發聵，老僧所未曾聞也。”

陸正回身還禮，道：“晚輩僭越了！”

黑甲這才哼得一聲，猛地一轉身，黑袍高高飄揚而起，隨即是黑甲冷然之聲傳來，道：“憑什么只有人才能修證解脫之道，能夠超脫地之外？佛祖如何，道祖又如何，他們所創不過是你們人的解脫之道。本座要求的乃是解脫妖物生滅之苦，本座要毀之，是不公之；要滅之地，是不平之地。”他已經自稱本座，完全是蚩尤的口吻。

陸正道：“既然如此，閣下又何必一定要毀滅地呢？難道就不能與人和平相處，一齊尋求妖物之解脫之道嗎？”

“哈哈哈哈哈！”黑甲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忽而笑聲一停，黑甲右手毫無預兆地向后一指。只聽一聲慘叫，陸正等趕緊回頭看去，卻見歡喜山白虎寺的聽泉和尚噴出一口鮮血，倒落在地，有一物從他的懷中飛出，落到了黑甲的手中。

眾僧驚呼，急忙上前察看聽泉和尚，卻見他受創極重，已經昏迷了過去。眾僧連忙施行救治，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才保住了那聽泉和尚的性命。

除此之外，有幾個僧人立即沖黑甲呵斥起來，但是卻不敢上前。黑甲全然沒將他們放在眼里，自顧自端詳著手中中擺著的從聽泉和尚那兒得到的東西。陸正看得清楚，那是一個玉瓶子，他心中疑惑，不知道黑甲為什么要搶這個玉瓶子。

陸正沉聲道：“閣下想做什么！”

黑甲不答，手指凌空一彈，那玉瓶子的塞口便自行跳出。黑甲抓起玉瓶子往手心一倒，瓶子里登時滴溜溜地滾出一顆又一顆的鮮紅的丹藥。陸正看得認識，卻不敢確定。卻聽見眾僧之中有人道：“這妖物搶聽泉師弟的辟邪丹作什么？以他的修為還需要用這清除五臟內毒的丹藥嗎？

陸正卻已經猜到了他的用意，暗暗嘆了口氣。只聽黑甲道：“縱使是佛門和尚，也不免用妖物之原身入丹藥，不是嗎？”

陸正心中又是一嘆，黑甲果然是以此借題發揮。這辟邪丹乃是佛門常用的丹藥，擅清內毒，功效比清靈丹還要好上不少。但是要煉制這種丹藥，卻需要妖物的玄丹入煉。因為妖物的玄丹乃是一身精氣凝聚，才能不被經絡氣血所排斥，而且還能順便滋養肉身五臟六腑。只是這么一來，必然要殺死一名妖物取得玄丹才行。哪怕只是取丹而不殺妖也不行，畢竟玄丹離體，一身神通具廢，妖物是不可能繼續在蠻荒存活多久的。哪怕妖物想要再度凝聚玄丹，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黑甲的意思很清楚了，就算是宣揚慈悲行善的佛門，也會使用這些妖物的內丹制成的丹藥，那就更不要其他的修行人了。那么修行人和妖物之間的對立和沖突，即從此一點便可以窺見整個修行界的全貌了。在場的眾人都明白黑甲的意思了，他之所以要毀滅地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修行人對妖物之殘殺。

雖然事實上，佛門之中平時并不會有僧人去直接為了煉制丹藥而動手斬殺妖物。但既然用了妖物玄丹煉制丹藥，那也跟自己動手斬殺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何況佛門中人遇見妖物也未必見得會手下留情。三千年以來，整個修行界中，修行人和妖物就是對立的。盡管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也有產生了不少的變化，出現了許多修行人和妖物結交之事。但這些畢竟是少數，并不能改變人妖對立之大局。

何況近數百年以來，不知道為什么，修行界人妖沖突越發的厲害了起來。不時有聽聞修行人被妖物伏擊而死的事情。一開始只是一些散修，到最后是一些宗門大派的游仙散人。比如風琳的父親云瀾就是死在一位大妖的手上。此外，其余修行人和妖物因為爭奪材地寶，或者是相互襲殺而發生的事就更多了。這一切幾乎每都在修行界發生，只是并沒有引起巨大的動蕩而已。

修行人和妖物這種沖突到底是誰是誰非？根本是不可能清楚的。這就好比是在蠻荒之中看見一頭狼咬死了一頭黃羊，而一群黃羊偶然間又合力撞死了幾匹狼一樣。究竟是狼不該吃黃羊，還是黃羊不應該撞死狼？當中并沒有什么是非道理好講，這就是地之間，萬物生殺的自然。

目前而言，修行人和妖物的對立也差不多就是如此，沒有人可以決定是非，也沒有人可以將這一切停止下來。黑甲用一瓶丹藥向眾人展示出了這個無法爭辯的事實，也是回答陸正剛剛的問題。修行人和妖物的對立，就是地賦予萬物的相生相殺。陸正什么修行人幫助妖物尋得解脫之道，也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因為眼前的現實就是，修行人和妖物的爭斗已經越演越烈，絕不是誰想要停止就能停止的，更不要其他了。

黑甲這么一，連荒未央也不由閉上了嘴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才是。黑甲目光掃過眾人，鼻中哼得一聲，倨傲之感，透過面甲而出。正在這時，卻聽陸正淡淡道：“三千年來，修行人和妖物沖突不斷。但是別忘了，任何沖突都有一個開始。而據我所知，這個開始，不正是出自于閣下嗎？三千年前，正是你挑起了人妖之戰，這三千年來，修行人和妖物的對立吧！”

此言一出，滿山失色！

圣蹤 第五十一章 始作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