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九尾狐

此念一生，隨即被自己察覺，陸正更是覺得驚訝，自己怎么會對這狐妖有這樣親近之感？莫非是那天一早與她有過那樣的曖昧之故，還是因為剛才聽說了千心狐一生之中鮮有能見自我面目的命運，感受到了一絲悲凄同情？

閃念之間，卻聽那狐妖繼續道：“我們千心狐要吃的是人的心！只要能夠吃滿一千個人的心，我們就能延壽五百年。若是能吃到一千個深情忠貞之人的心，嘻嘻，人家甚至可以不修而道，長生不死呢。”

陸正身子一晃，差點沒從石頭上摔下來，眼見那狐妖目光炯然，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目光之中閃過一絲貪婪之意，心里一寒，但剛才大話已經說出來了，此時只好兀自勉強冷笑幾聲，道：“吃人之心就能長生？這么說來，只怕人都給你們殺死取心來吃了，天地之間豈不都是千心狐了。”

狐妖嘆了口氣道：“修行界里人大多都有神通法術，哪兒是那么好殺的。凡人雖多，可惜都在籬笆那邊，若不是可恨的圣宗種下什么籬笆，人家早就吃滿一千之數了。”

陸正舌頭一哆嗦，心道萬幸有圣宗種下籬笆，咬了咬牙，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來顯得沒那么害怕，道：“哦，那就是說你現在還沒吃夠一千顆心？我倒是很想問一問，你現在吃了多少顆心了，其中又有幾顆是你所說的深情忠貞之心呢？”

那狐妖嘻嘻一笑，道：“人家已經吃了九百九十九顆了呢，只差最后一顆就滿一千之數啦。”說著，身子一扭一撲，就這么凌空向陸正飛了過來。陸正早就提防著，嚇得慌忙起身向一邊逃竄，等到那狐妖飛到了陸正所在的巖石之上，陸正卻已經跑到她原來的那塊石頭上了。那狐妖漂浮半空，笑嘻嘻道：“好人小哥，人家過來跟你親熱，你跑什么呀，要跟人家捉迷藏嗎？”

陸正拔出腰間的獨角，老老實實道：“我們之間又不熟，有什么好親熱的，我看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那狐妖歪著頭，道：“這是為什么呀，難道你不喜歡人家嗎？”

陸正默運法力，注入獨角之中，道：“這還要說得再明白嗎？你都說已經吃了九百九十九顆人心了，我怎么都覺得自己腦門上寫著‘第一千顆心’這幾個字。跟你親熱？我又不是閑得沒事活膩味了。”

那狐妖一聽，依舊滿面笑容可掬，道：“壞人小哥，怎么這會你說話倒不是這么硬邦邦了。嘻嘻，既然你都這么說，那你看是你乖乖的主動把你的心交出來呢，還是讓人家親自來動手呢？”

陸正一揚手中的獨角，喝道：“青龍白虎！”一陣龍吟虎嘯，兩獸一在天，一在地，護在了他的身前。

陸正拿著獨角卻是對準了自己的心口，道：“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倒是想問一問你有名字嗎？我想說幾句話想說，但是想知道是跟誰說的。”

那狐妖絲毫沒將青龍白虎放在眼里，但聽得陸正的話卻是目露嬌羞，更帶驚喜道：“壞人，到了這么久，才想起問人家的名字。但凡能夠化形成人的生靈，哪一個會是沒有名字的呢？只是你這么唐突的問人家，人家可不想告訴你！”

陸正道：“不告訴也沒關系，那我就叫你千心狐好了，這位千心狐姑娘……”

話未說完，那狐妖就搶先喊道：“等等！”陸正停下來，但她卻不再繼續說話，而是一臉的猶豫和踟躕，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陸正疑惑道：“你想說什么？”

那狐妖的臉忽然紅了，低著頭，聲音異常細微，但陸正還是聽的一清二楚，只聽她道：“人家叫渺渺，在此之前，人家的名字，可是只有媽媽才知道的。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陸正不知她為何如此羞澀，但是這狐妖時而風騷、時而狠辣，讓人難以測度，他也不去多想，道：“這你放心好了，說不定過一會兒，還是只有你媽媽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陸止一，是天宗的記名弟子。渺渺姑娘，你剛才說你們千心狐吃一千個人才可以添壽五百年，吃一千顆深情忠貞之心便可以長生不老，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想問你一句，這樣再活五百年，或者永遠活下去，你還能見著自己的真面目嗎，這世間還會有生靈會真正去愛一個吃了一千顆心的你嗎？”他不想告訴這狐妖自己的名字，但是也不想撒謊，忽然想起在日月廬的時候，老師李儀給自己取了一個字號叫止一，于是就說出陸止一這個名字來。

狐妖渺渺道：“陸止一，陸止一，這個名字人家記下啦。嘻嘻，你這么對我說，無非就是想讓我放過你罷了，你說你是天宗記名弟子，你干嘛不直接說你是天宗弟子，嘻嘻。道門天宗，那就很了不起嗎？人家才不會怕哩。”

陸正搖搖頭道：“我這么說，可不是想你放過我，只是聽見你說千心狐不能看見自己面容的命運，有所感慨罷了。至于我的心嘛，不知道被戳爛了的心臟，你還要不要，會不會影響你的口味呢？”

渺渺一愣：“人家當然只要完整無缺的心，咦，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正咧嘴一笑道：“完整無缺，那太好了。至于是什么意思，你看，我就是這個意思！”說著，將獨角掉轉向自己的心口用力的捅了下去。

渺渺臉色大變，大叫一聲：“喂，你做什么！”立即向陸正飛撲而去，同時施展法力向陸正卷去。

陸正聽得她聲音之中滿是驚慌，知道果然一顆破爛的心對她是沒有用的，但又聽出這驚慌之中似乎還有些幾分恐懼。他心中似乎感覺有什么不對勁，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當下把心一橫，撇開雜念，奮起一身法力將施展了獨角之中的虎嘯神通。

只聽得一聲通天徹地的大吼響起，四周的流風似乎都在剎那間被這吼聲喝住，不再流動，而正飛向陸正的狐妖渺渺的身形同樣也被這一聲吼聲喝阻了，不再繼續向前飛行，而是在半空中也停滯了數息。數息之后，狐妖渺渺掉轉身形，再次飛回到那塊巖石之上，不過這次她卻沒有再漂浮半空，而是落到了那塊巖石之上。

雙足落下之后，似乎被石頭咯了一下腳，渺渺有些站不穩，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沒跌倒。她的臉上不再是原本那一臉的媚態，更無絲毫的嬌笑，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平靜，是一張什么情緒也沒有的臉。而就在她剛剛穩住身形之后，這張臉的嘴角、鼻翼、眼中、耳側都溢出了通紅的鮮血。

原來剛才陸正故意詢問渺渺一顆戳爛的心還要不要，就是為了試探渺渺對此事的反應。果然渺渺需要的是一顆完整的心，正合他的心意，因此毫不猶豫的用獨角往自己的胸口扎去，目的就是要讓渺渺瞬間失神，前來搶救保護心的完整。

陸正自然不會真的扎死自己，而是抓住這一瞬間機會，使用獨角施展虎嘯神通，殺渺渺一個措手不及。這是陸正思索良久的辦法，他對狐妖渺渺多次使用過獨角，渺渺自然知道這獨角的威力，自然不會將之放在眼里。他的謀劃正是利用渺渺對獨角的熟悉，借此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他剛才一直悄然運轉法力，并不是用的自身法力，而是遠比他的法力渾厚好幾倍的金龍的法力。甚至這一次借用的法力比任何一次都要來的多，如此一擊而出，果然奏效。

眼見渺渺站立不動，顯然已經被虎嘯震傷形神，陸正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水火齊攻！”一旁的青龍白虎登時噴出水火來，而陸正更是一揚手，迎風一晃，嗡嗡聲中，伏藏圈倏忽變大，脫手向狐妖而去。伏藏圈脫手之后，陸正也是渾身一軟，癱倒在地，他已經傾盡全力，為的就是要一擊將這狐妖殺死！

狐妖渺渺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眼神冰冷，無視水火齊至，伏藏圈當頭砸來，就這么死死的盯住了陸正。陸正被她眼神一撞，莫名有些心虛，但對方既要殺人食心，自己使這心計來對付她，也并不為過，難道還是她有理了嗎？且不可被她的氣勢所奪。想到這兒，心中大定，目光之中亦不露喜怒，就這么盯著狐妖。

但一直到了水火就這么先后將她的身形吞沒，渺渺始終是一動不動，沒有做出絲毫的抵抗。水淹火燒，渺渺頓時成了一個火人，卻沒有發出任何叫聲，而伏藏圈則似乎失去了目標，就在這火人上空盤旋飛舞不定，嗡然之聲，反倒憑空添了一絲詭異氛圍。

陸正吃了一驚，不知道這狐妖是已經無力抵抗，還是不愿抵抗。他心中隱約覺得是后一種，但是又希望是前一種，不知為何，他心中甚至有一絲懊悔，如果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場景，不如還是讓這狐妖把自己殺死，然后把心挖出來也沒關系。

就在這個念頭剛起，忽然聽得一聲尖厲叫聲，刺痛他的雙耳，讓他渾身氣血都翻騰起來，只見那燒著的火人通身火焰炸開，向四周飛射而去，墜落四下，燃起無數草木。火光中，一只青狐靜靜佇立，雙目赤紅，齜牙揚爪，帶著無限的憤怒，掃開火焰向陸正奔來。

陸正法力耗盡，周身并無半點力氣，眼睜睜看著這青狐奔來，已無任何自救之法，就在這時，恍惚之中，他忽然看見這青狐的臉起了一種變化，已經不是狐貍的面孔，而是隱約顯出一個柳眉倒豎的女子的面容，卻不是心兒的臉，而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女子的臉。

不等他細細辨認，青狐已經奔至眼前，尖叫一聲，躍身而起，半空亮出了鋒利的爪子，毫不遲疑地向陸正的胸口抓去。

陸正心中一嘆：“想不到，果然是成了第一千個。既然成全了你，也算死得不是太沒用。”當下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青狐爪子就要觸到陸正的肉身剎那，一道白光閃過，青狐機敏地回身一擋，隨即被那道白光生生撞飛了出去。

青狐靈活的在半空打了幾個滾，輕盈落地。不知來者是誰，竟然敢阻攔自己，青狐憤怒地抬起頭一來瞧，只見陸正身邊靜靜佇立著一只白狐，俏然而立，顯得無比圣潔。而這白狐看著它的眼神卻顯得出無比的高傲，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里一般。

而這青狐看清了之后，渾身一顫，原本赤紅的雙目之中，此時卻呈現出一種無奈的臣服之色。帶著敬畏和恐懼，它緩緩地伏下了身子，就如朝拜一樣，兩只爪子相互合攏，向那只白狐低下了頭。

夕陽的晚風中，這只白狐站在那里，坦然接受這青狐的朝拜，它身后的九條尾巴不停地輕輕掃動著，儼然一位王者！圣蹤 第十四章 九尾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