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知言

荒未央極為喜歡這個女孩子，陸正住在石室內的那些日子里，荒未央每天都騎著他的牛跑去找小魚，但是回回都是鎩羽而歸，有好幾次還被小魚扇了耳光，跑回石室內大哭，害得陸正沒有飯吃。

想到這個，陸正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頰，那時候看見荒未央臉上紅彤彤的兩片，在石床上翻滾著那副哭天喊地的樣子，心里暗暗覺得好笑，沒想到自己也有嘗到這耳光的滋味的一天。

難怪荒未央說他喜歡什么與自己性情大不相同的人，這小魚姑娘的性情果然是十分與眾不同啊，不僅心情變化莫測，而且這下手也太狠了！

后來小魚回去太陰宗，惹得荒未央突然離開天宗跑去找她，但太陰宗所在的玄闕峰卻是禁止一切男子踏足的。淵無咎生怕荒未央鬧出什么荒唐不堪的事來，不好收場，為此還特地找到陸正了解荒未央的情形，隨后不得不親自去了一趟道海三山，向滌玄天稟告此事。而恰恰在此時，山鬼卻攻入了天宗四相境。

而今天，陸正也總算見識到了這個讓荒未央魂牽夢縈的女孩子。

小魚見陸正跑到自己身后看自己的后腦勺，然后才叫出自己的名字，笑道：“怎么你看著我的臉認不出我，看我的背影反而認得？”

陸正撓撓頭道：“因為我只在四相境見過你一次，而且看見過你的背影嘛，特別有印象的就是你腦后有這根細細的小辮子。”

小魚上上下下打量著陸正，忽然道：“荒未央沒有說謊，你果然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聽小魚提起荒未央，陸正‘啊’的一聲發出驚呼。小魚問道：“怎么了？”

陸正道：“我記得荒未央是去玄闕峰找你了，他沒鬧出什么事來吧？”

小魚臉上轉過一抹冷色道：“他是堂堂道門的未央天，會有什么事。”

陸正見小魚似乎不想提起荒未央，看樣子一定是荒未央又在玄闕峰惹到她了。他本來還想讓他看在自己與荒未央熟識的份上，給他點面子，能出手救救山神，此時更不敢多提荒未央，以免惹她生氣，于是只好直接開口懇求道：“小魚姑娘，我想求你救救山神，你能答應嗎？”

小魚沖一邊躺在地上的山神看了一眼，嘴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什么，最后還是嘆了口氣道：“我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你心里只記得這個山神妖怪。好吧好吧，我把實話告訴你，這妖怪是被我師父用太陰鎖形的法術鎖住了，形神不能變化而已，是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好了。對了，我的師父叫做塵凝榭，是太陰宗的宗主，人稱冰仙子，你聽過吧？”

陸正聽她說起塵凝榭三個字，不由想到了那雙黑夜中的星眸，那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又涌上心頭，好似自己身體中有另外一個人一般，他一邊搖著頭，臉上卻露出沉思之色。

小魚看見陸正臉上神情，面孔登時一冷，道：“瞧你這副呆子模樣，聽過就是聽過，沒聽過就是沒聽過，你是不是不信我說的話？”

陸正回過神來，忙道：“小魚姑娘，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修為太淺，不大明白什么是太陰鎖形，所以一時想走神了。不過你剛才說他一會兒會變重，那就沒救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魚見他慌張的樣子，咯咯一笑，道：“那當然是我騙你的啦，不然你怎么會乖乖聽我的話呢！太陰鎖形是太陰宗的御月訣中的法術，只是鎖住形神變化，不會危及性命的。他的肉身一會兒變輕一會兒變重，這是太陰之氣在他形神之中升降變化的緣故呢！”

陸正聽她這么說，心中已然信了幾分，但是這個女孩子伶牙俐齒、心思難測，始終不能讓他放心，于是道：“既然是你師父施的法術，想必你一定能夠解開，不如你先將他救醒過來好不好？”

小魚聽得直搖頭，道：“太陰鎖形是一門極為高深的法術，需要有知道境的修為才能施展，我現在的御月訣修為不足，只是知心境大成，還沒有突破知道境，解不開的。不過你放心吧，這太陰鎖形就算不施法解開，過得圓月之期，就會自行解開了。這妖怪不是已經是知天境的修為了嗎？一個月不吃不喝不會死的。”

說著，又是一笑，道：“還有，這妖怪大鬧天宗，是你們淵宗主發宗主令要捉拿的，別說我沒本事解開，就算我有本事也不敢給他解開啊！而且他身上的太陰鎖形是我師父施法，我若是解開了，豈不是又違抗了師命？再說了，若是救醒他，身邊多一個人，我們也沒法好好說話！”

陸正聽她如此說，也不知她到底哪一句話是真的，到底能不能解開這太陰鎖形，但聽她說的確也有一番道理，哪有讓徒弟去跟師父對著干的呢？聽她說要跟自己好好說話，心里有所猜測，便問道：“你是想問我荒未央的事嗎？其實對他我可知道的不多。他離開的時候送我一張琴，我也不小心遺失了，說起來十分對不住他。”

小魚原本是笑著，聽見陸正這話卻放下啦面孔，道：“誰要來問那個混賬的事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種混賬有什么好提的，提到這混賬的名字，我都覺得臟了我的口。難道我跟你便沒有話說嗎？我問你，你知道我為什么來這兒的嗎？”

陸正一愣，這荒未央到底在玄闕峰做了什么，惹得這小魚姑娘如此生氣，一口一個混賬，好像對他已經厭惡至極了。至于她為什么來這兒，又關自己什么事，便道：“這我可不知道。”

小魚一瞪眼，道：“你就不能猜一下嗎？”

陸正道：“與其我來瞎猜，還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不是更直接嗎？”

小魚秀眉一跳，高高揚起手，哼了一聲，道：“你猜不猜？”

陸正跪在地上身子向后一倒，連忙擺手道：“小魚姑娘，你這是做什么！我猜還不行嗎？我聽說淵掌門發出宗主令邀集道門各宗來找我，你是跟著你師父一起來圍堵山神叔叔的吧！”

小魚放下手道：“你這話說對了一半，也說錯了一半。我師父的確是收到天宗宗主令來的，但我要來這兒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過是知心境的修為，師父怎么可能帶我來對付山神？是我就纏著她求她，師父熬不過我，才只好把我帶來啦。”

陸正道：“你好奇心倒是真重，非得要親眼看看大鬧天宗的山鬼是長得什么樣子嗎？”她以為小魚朝吵著非得跟著她師父來，必然是為了開開眼界。

哪知小魚卻道：“誰說我是來看這個黑乎乎的妖怪啦，我是聽天宗宗主令上說，這妖怪把你給劫走了，為了要見你，所以我才苦苦求著師父帶我來的。但是我跟師父說的可是要來看師父出手斗法，可不是說為了見你，以后若是你見了我的師父，你可得替我保密，否則我師父可饒不了我。”

“為了見我？”這句話可是太出乎陸正的意料之外了，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雖然我認識荒未央，你也認識荒未央，但是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啊？你來見我做什么？”

小魚道：“怎么不認識？我聽過你說的幾句話，老早就認識你啦！”

陸正更是糊涂了：“我說的幾句話？我從來沒對你說過話啊，而且怎么說聽我說過幾句話，你就認識我了。”

小魚笑了笑，伸手向陸正一招道：“你別跪著啦，過來我身邊坐下吧。我再慢慢跟你說，你聽完了就明白了。”

陸正見她這會兒一點也不兇，而且知道了她是荒未央喜歡的那個小魚姑娘，就算是看在荒未央的面子上，也不該與她計較，那幾個耳光就當沒抽好了。于是起身走到小魚身邊坐下了。

小魚見他坐的離自己很遠，又道：“你坐近一些，我又不會打你，真是個呆子。”

陸正笑了笑，說道：“你早就打過我了，我就坐在這里，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小魚不再要求，目光在陸正身上刮了一眼，道：“呆子，荒未央那混賬對你說過他喜歡我，是嗎？”

陸正點點頭，小魚又道：“但是你卻跟他說，他其實不喜歡我，只是喜歡他自己，是嗎？”

陸正哎呦一聲，道：“他連這個也跟你說啦，其實他心里是極喜歡你的，只是我覺得他做的不對……”

小魚打斷道：“我只問你是不是說過這句話！”

陸正道：“有！”小魚咧嘴一笑，道：“那就是啦，我就是沖著你這句來的。這話說得實在太對了，我來就是想看看說出這句話的人是個什么樣的家伙，沒想到是個呆子，嘻嘻。”

陸正聽得驚詫，心道，這女孩子做事真是瘋瘋癲癲的，怎么感覺比靈虛師叔還要瘋幾分，問道：“我本來就不怎么聰明。對了，小魚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是怎么掉進這個山谷里的，四面都是山壁，要出去可有些麻煩。”

小魚翹起嘴巴，不悅道：“人家再跟你好好說話，你就不能好好聽著嗎？這個山谷有什么不好，你非要出去，你是覺得跟我待在一起覺得很不舒服是嗎？”

陸正聽得正莫名其妙，正要辯解，忽見小魚神色惱怒之中帶著嬌嗔，一雙眼中似怨非怨，楚楚可憐。讓他一瞬間想起了當初在日月廬，心兒跟自己分別的時候的眼神。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本文字由圣蹤 第七十五章 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