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四八五 盤點
――――――――分割線――――――
大軍回到鎮遠府,又是一番歡迎不提。
此時不過是中午,自然不是設宴的點兒,于是軍官士兵們便各自散去,等到晚間再行設宴。
只有石大柱率領親衛護送著連子寧回了將軍府。
等回到將軍府,便見到將軍府內外也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門上牌樓上都是用紅布給裝飾了,連門口的兩個大石獅子眼睛都給紅布蒙了,鬧得就跟辦喜事一樣。一干外宅的奴才下人都是穿著簇新的衣服,排成整齊的隊列,等在府門之外,見了連子寧回來便是大禮跪了下去,齊聲道:“小的(奴婢)恭迎伯爺回府!”
琥珀自然不便拋頭露面,只在內宅等候。
想到待會兒要見到琥珀,連子寧也是心情愉悅,下令一個人見了賞,五兩銀子。
內宅自有精干侍衛,連子寧便給石大柱和一干親兵都放了假,這廝把他在樂陵縣娶得那個小媳婦兒也帶到這邊來安家了,許久未見,自然是心切的很,告了個罪,便是急匆匆的離去。連子寧笑著瞧了一眼,便下了馬,在一干奴仆的簇擁下進了府門。
很快,在后宅門口,連子寧便是見到了琥珀。
她今兒個穿了一身鵝黃色的褙子,對襟大袖,很是雍容華貴,盡顯出一派大婦的風度。
在她身邊,連子寧卻是又很是意外的看到了另外一個女子。
這女子生的極是美貌。一身湖水綠的長裙,外面套著比甲,長長地黑發垂及臀部,用一個花枝形狀的金環束了,額頭上帶著一條抹額,正面是一小塊兒紅色的瑪瑙。
人如玉,玉生香。這女子相貌上。有些許清嵐的影子,不過單論起相貌來,要比清嵐強出不止一籌。
而且比琥珀也要強出不少。內宅這群鶯鶯燕燕幾十個女子中,連子寧掃了一眼,單論起相貌來。絕對她是第一。
“這是誰啊?”連子寧心中不由得生出驚艷之感,心里卻是恍惚了一下,一時間竟沒想起來這女子是誰。
緩了緩方才醒悟過來,想起了這女孩兒不就是宣城衛楊家送來的楊茗兒么?
看了一眼楊茗兒,他忽然小腹有些發熱。
楊茗兒一直在注意著連子寧的目光,先看到連子寧眼中閃過一道迷茫,心里頓時便是有些凄楚,心道把人家要進府里來,遮莫現在卻是根本不記得人家是誰了么?只是這年頭也只是在心中一閃而過而已,想到來之前家族長輩叮囑的事情。頓時是心里一激靈,在看到連子寧有些火辣的眼神兒,心里又是一喜,向著連子寧抿嘴一笑。
琥珀看到連子寧的目光在楊茗兒身上轉了轉,心里登時便有些吃味兒。不過她是極聰明的女子,當然是不會表露出來,而且她也明白,無論是誰,都無法取代自己在老爺心中的地位,這就已經足夠了。
琥珀斂身一禮。臉上帶著笑道:“妾身見過老爺!恭喜老爺凱旋歸來。”
隨在她身后,楊茗兒以及內宅的那些婢女也都是行禮:“奴婢見過老爺。恭喜老爺凱旋歸來。”
連子寧心懷大暢,呵呵笑道:“行了,都起來吧!”
他也意識到自己適才盯著楊茗兒似乎有些不妥,走上前去,一把便是牽住了琥珀的手,道:“這些日子我不在,內宅多虧你了。”
這般大庭廣眾之下的親昵,琥珀顯然很是羞澀,臉立刻便紅了,心里卻是極為享受老爺的寵愛的,便也不掙扎,應道:“這都是妾的份內。”
連子寧一笑,取出一個極為精致的盒子,打開盒子,里面卻是一個極為精致的金步搖,以黃金屈曲成了鳳凰的形狀,下有邸,前有笄,一雀而九花。那步搖的邊緣,打造成了缺樣花枝的樣子,極為的精致清雅,有九條流蘇,流蘇也是絞成了黃金花藤的形狀,上面有花有葉,甚至若是仔細打量的話,還能發現,葉子上竟然落著幾只蜂兒、蟈蟈,這些蜂兒蟈蟈都是由黃玉青玉雕琢而成的,栩栩如生,宛如活物一般。
而在步搖的銜接處,更是裝飾了足足有百余枚珍珠,這些珍珠并不大,但是品相卻是極好,色澤也是上佳,顯然非是凡品。
這樣一支金步搖,華美名貴到了極點,實在可稱是稀世之寶!
在場的所有女人都是都是眼睛一亮,作為女人,見到亮晶晶的東西自然就是離不開眼睛,更別說的這物件兒是如此的精致華美,她們的眼睛就像是黏在上面一般。
連子寧把步搖放在琥珀手里,笑道:“掃蕩了海西女真,總撈到不少好東西,這步搖,卻是專門給你留的。”
女人都是要哄得,得了他心意,琥珀心花怒放,笑著便收下了。
連子寧想了想,又是取出來一個盒子,這盒子里面卻是一只鐲子,他拿著鐲子,走到楊茗兒身前。楊茗兒心里頓時一緊,又是緊張又是激動,連子寧牽起她的手,把翡翠鐲子放在她手中,握了握,笑道:“這是你的。”
楊茗兒大喜,趕緊道謝收下,連子寧把手收回去的時候,她卻是輕輕的用小指頭在連子寧手心兒撓了一下,這一輕輕的觸碰,讓連子寧心神一蕩,便感覺這女子當真是知情識趣兒。
這鐲子乃是極為上乘的帝王綠翡翠雕琢而成的,也是很罕見很珍貴的,但是在場的卻都能看出來,這個品級要比剛才的那金步搖差了不止一籌。她們頓時也就明白了,這個后宅中,誰才是最大的。
連子寧的用意,也正是如此。
他看了一眼那些侍女們艷羨的眼神兒。笑道:“這回收獲頗豐,首飾稀罕物兒頗有不少,都收入內庫了,等到了晚間,都到夫人這兒來領便是。”
眾侍女大喜,又是一番恩謝。
琥珀知道這是老爺為自己做臉,心中也是感激不已。
在外面飄了這么久。連子寧回家也是感覺極為的愜意,星夜奔馳福余衛,又是星夜而歸。好幾天都沒洗澡,連子寧似乎都能聞見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兒。讓眾人各自散了,去浴室里洗了個澡。便是吃午飯。午飯只有他和琥珀兩人,就連野奈也知趣兒的沒來打擾,一頓午飯,都是些家常小菜,吃的卻是極為的溫馨,就像是普通的民間小夫妻一般,其樂融融。
吃過飯卻連覺都沒睡,連子寧就又忙活開來了。
許久未歸,需要他處理的東西太多了。
一連串的事情,讓他忙活的有些焦頭爛額。
做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把那老成持重的書記官招來,然后又是寫了一封奏章,這一次奏章中的內容,卻是如實稟報了偷襲福余衛,大勝福余衛。斬殺燒死若干的情報。說白了,就是第二封請功之奏章,按照連子寧的計算,以正德皇帝對朵顏三衛的恨意,這封奏章上去,皇上定會大悅。說不得就更能撈到許多好處。而且他一百個確定正德現在心里肯定還是對自己當初跟福余衛相勾連一事而心存芥蒂,而自己這樣一來,給了福余衛狠狠之一擊,自然是能消除這種懷疑。
奏章起草潤色完畢,立刻就著人送出去了,老書記官前腳剛走,謝德清、王大春、石大柱、洪朝刈等人便是來了。
“好教大人得知,兩萬虎林地面之舊卒,十三萬征召之新兵,已經是完全整訓完畢。前日,標下主持了新兵部對他們的綜合考核,九成八以上的新兵完全合格。咱們這幾個月以來,訓練強度格外大一些,不過這幫士卒都是莊稼漢子出身,吃苦耐勞,并未曾鬧事兒,服管教的很,而且身板兒也好,總能撐下來。這些時日的訓練,足見成效,頂的上以前訓練半年的。所有合格的士卒,除了戰斗經驗缺失之外,已經和其他衛所的士卒無異。至于剩余的那些未曾合格的,標下打算,將會把他們轉入后勤方面。標下想請問大人,這些士卒應該如何處置,是繼續訓練,還是?”
謝德清稟報完畢,便是欠了欠身子,看著連子寧,等待他的裁決。
這里是將軍府的書房,連子寧靠在書桌后面坐著,其他人便都是站在他的左手邊。書房中這七八人都是整個武毅軍中最核心也是對連子寧最忠誠的一部分人,是以連子寧并未讓他們一個個的過來稟報,而是全都聽著。對全局有一個整體直面的了解而不是只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對于提高這些手下的眼界能力有相當大的作用。
連子寧敲著桌子,沉吟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來一個念頭。
他仔細思忖了片刻,便越發的覺得這個念頭甚是可行,其實之前他已經有過這方面的想法,但是直到這會兒,這個念頭才是清晰起來,如何使用這些戰斗力不是很強,還沒見過血的新兵,也在他的腦海里成型了。
“除了第四衛和第十衛不在之外,現在府里面有十一個衛,每個衛挑出兩千老卒來,分散到那些新兵里面去,然后補充兩千新兵給各個衛。”連子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唔,第六衛第七衛就不必了,只限于步軍衛。然后老兵們到了新兵部之后,你們新兵部便開始給這些新兵老兵進行合理的搭配,構建各級的編制,任命臨時軍官,開始讓他們習慣在這種體制下生活訓練,明白了么?”
謝德清趕緊應道:“是,標下明白了,定然辦妥!”
在場眾人都是凜然,心知肚明,大人這般行事,定然又是要做一件事了――擴軍!
老兵帶新兵,搭好了架子體系,軍官系統也成型,到時候只要是任命了最主要幾位官員,這一個衛頓時就形成了戰斗力,拉出去就是能打的!
謝德清退下,然后石大柱便又是上來,道:“大人。傷亡數字已經統計出來了。”
連子寧面色變得沉重了一些,道:“講!”
石大柱不帶感情的聲音在書房里回蕩起來:“女真和蒙古攻城戰中,我武毅軍戰死三十一人,重傷十九人,輕傷一百零三人。當夜夜襲中女真大營,我軍戰死二百五十七人,重傷三百五十人。輕傷六百三十人。之后征北之役,先后攻克薩爾滸、溫薩爾城、葉赫城,我武毅軍戰死三百六十人。重傷二百十三人,輕傷一千二百五十人。之后女真蒙古大軍撤離,我武毅軍第四衛梁家烈部銜尾追殺。一千五百騎兵,悉數遇難,無一幸存。之后又有蒙古福余衛與我軍在城下小戰一場,我軍戰死一百七十人,重傷三十人,輕傷一百七十九人。之后又有大勝福余衛之一戰,戰死騎兵一百三十九人,重傷一百零三人,輕傷六百三十人。”
石大柱說完,便是退在一邊。
這個沉重的話題拋出來。立刻讓書房里的氣氛變得很是沉悶,誰都沒說話,只是看著連子寧。連子寧心里也是感覺有些發堵,只是連子寧現在,畢竟是不同于以前。雖然還做不到把士兵們都看成一個個的數字這等程度,但是也是變得冷酷了許多,所以也只是心里發堵而已。
而且平心而論,這一大戰役,一系列的戰斗下來,武毅軍的損失真的是很不多。與徹底掃清海西女真并且給了福余衛當頭一棒這等巨大的戰果相比。別說是區區數千人的傷亡,就算是傷亡再大十倍,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有戰死的兄弟,都按照咱們武毅軍的標準,進行撫恤,銀錢不能一分短缺!大柱,你給劉良臣寫封信,立刻著人送回關內,咱們的士卒大部分來自直隸、河南、山東三個布政使司,讓他派人在這兒細心尋找,有遺孀父母的,銀錢一定要落實在他們手中,若是有愿意去的,便遷去榮軍農場!不少戰死的士卒都是野女真的軍兵,對于他們,也要一視同仁,不可有絲毫的歧視,所有銀錢,一體發放。另外,但凡是家中有男丁戰死的,今年的賦稅便免了。”
連子寧目光在眾人面前掃過,語氣忽然變得森嚴:“撫恤之事,非是一人之職責,你們都會有所涉及!對于你們,我自然是極信任的,但是你們手底下,可是未必!我就一句話撂在這兒,回去之后都盯緊了點兒,誰要是敢在這件事兒上徇私枉法,上下其手,我剝了他的皮!”
眾人心中凜然,齊齊大聲應是。
“梁家烈,明知必死,死戰不退,乃是我武毅軍所有軍人都應該學習的楷模啊!偉哉斯人!”連子寧長長地吸了口氣,沉聲道:“記得不錯的話,梁家烈之前是千戶之職,第十六等從五品下,游擊將軍之爵位。追其為衛指揮使之職,追封爵位,從三品上,云麾將軍!”
石大柱一一應下了,道:“標下這就去辦。”
說了這件事兒之后,氣氛便有些沉重,王大春卻是笑嘻嘻的站了出來,向連子寧拱拱手,笑道:“死者已矣,咱們這些活人還是說些開心事兒,大人,咱這可是來跟您報喜來了。”
連子寧挑了挑眉毛:“可是已經統計出來了?”
“沒錯兒!”王大春下意識的搓了搓手,興奮道:“從回來路上咱就一直開始統計,等回到府里之后便開始歸類,剛才才是弄完。標下大致給分成四類――第一類是古玩字畫這等古董,第二類是珠寶,第三類便是金銀,第四類卻是山貨。這些東西都已經統統收入內庫,按照標下的估算,若是那些值大價錢的珠寶字畫能夠送到京城販運的話,總價值,至少也是這個數兒!”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比劃了一下:“一千萬兩!”
然后又加了一句:“打底兒!”
屋子里一片倒吸涼氣兒的聲音,對于他們來說,這個數字實在是太過于龐大,太過于遙遠了,以至于心中都不知道這些錢意味著什么概念。
連子寧卻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大筆大筆的銀錢入手然后又花出去,所以也沒感覺有什么很特別的,相反,這畢竟是海西女真數十年之積蓄,若是太少了反而是奇怪。
“這卻是正好。前些時日京城著人送信過來。拍了一支商隊,運送了許多咱們這邊兒稀缺的物資過來,總有數百輛大車,把那些貨物的賬結了之后,便順路讓他們把這些財物拉回京城販賣。你不是說,上一次咱們拉過去的那些山貨老山參之類的賣的都是很好么?大明關內那么多的富人,這玩意兒根本是供不應求。不過古董什么的就不必了,里面頗有些有淵源的,若是流出去了。也是麻煩。金銀也留下,只把珠寶和山貨給運過去便是。”
連子寧吩咐道。
王大春應了,自是退下。
下一個出列的卻是洪朝刈。連子寧也有些日子沒見到他,只見老洪明顯是清減了很多,當年割據一方時候的雄壯身軀現在已經是很削瘦了,顯然是這段時間累得不輕,不過那一雙眼睛卻是很是有精神。
他卻是也是極辛苦的,且不說之前的組織分散農民等事宜,之后連子寧領兵北征,所有的政事就全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整個松花江將軍轄地這么大地盤兒的政務,可以說是案牘如山。這些日子,整個鎮遠府最累的人便是他了。
連子寧笑道:“老洪,這些時日還是多虧你了。”
“大人這卻是說什么話來。”洪朝刈神色間頗有些感激道:“大人領兵征戰北國,做的那是為天下的大事業,我等在后面操持政務。正是份內,可不敢言累。下官確實是有些事要說的,這些下官自己不敢拿主意。”
連子寧道:“你講。”
洪朝刈清了清嗓子,道:“標下要說的第一樁事,卻是一樁喜事。現在松花江將軍轄地一共有縣一級十二個,分別是喜申衛、莽吉塔城、藥乞站、兀者揆野木所、乞勒尼衛、考郎兀衛、可木衛、扎肥河衛、宣城衛、弗提衛、同江城、蘇里河衛;另外。柱邦大城仍然保存著府一級別的建制,下面有五個縣,分別是竹棒站、安陵城、托溫城、托倫衛,弗思木衛。總計有十七個縣,一百一十三萬六千十五戶,五百六十七萬七千六百五十四口,有耕地一百零五萬三千四百頃,耕牛八十九萬頭。這些耕地中,有兩成半種植的是玉米,剩下的,都是麥子。”
說到這里,洪朝刈神色很是有些振奮:“眼下秋糧已經成熟,不少百姓已經開始了搶收,呵呵,不瞞大人您說,當初您言道一畝地玉米產量能達到四石,標下還不怎么信,現在卻是信了。標下已經著人去探查了,但凡是種了玉米的地面,產量在四石左右的不在少數,便是最少的,也是在三石以上!”
他嘆了口氣:“這玉米當真是神物啊,在關內便是上等的水澆地地面一畝地能產兩石已經是極好,如此算來,他們便是一年能種兩季也不及得咱們一年一季的。有了這些糧食,今年農民們便也好過了。”
連子寧卻是擺擺手:“這卻也不算什么,想那廣東海南安南地面,一年產稻米三季,多的甚至能到四季,一畝地一季便是六石原糧,三石的稻米打下來,跟他們相比,咱們這也算不得什么了。”
“咱們關外苦寒之地,可不敢那江南魚米之鄉相比。”洪朝刈呵呵一笑:“還有就是,大人您所料果真不差,柱邦大城張希舉和推官章美中分別派快馬前來稟報了,說是玉米行將成熟的消息來到之后,大量的關內商隊都已經過來了,足有上百支商隊數萬人之多,前一陣子咱們這邊兒打仗,就都堆在柱邦大城那邊兒了,后續的商隊還在不斷的趕來。呵呵,現在松花江東岸的商道上可說是輻輳相聞,摩肩接踵啊!”
“這是好事兒啊!這些商隊按我計算的,大部分都是來自山陜薊鎮左近,來這邊是為了運送軍糧充邊,以換取朝野的鹽引。但是他們既然來了,定然不單單是為了收購糧食,他們肯定能算到咱們的農民賣了糧食手頭兒上有了錢,就會買些其它的東西。他們商隊中攜帶的肯定是有其它財貨的,這樣一來,商業便是發達,剛好可以補充咱們東北商業不興的局面。說不得市鎮便是繁榮起來了。怎么,有什么問題么?”連子寧訝然道。(
正德五十年 四八五 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