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三七四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第四卷烽火山東三七四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三七四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若是讓他們遷移奴兒干,他們定然是感恩戴德,對朝廷和皇家的名聲,也是大有好處,而且他們低,就更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做事,生怕這來之不易的生活有時成為泡影,對于奴兒干的開發,也是大有好處。至于對地方上的影響,除了少些妓女之外,也無甚大礙,這些賤民們不分給土地,都是生活在荒郊野外,河邊山里,遷了對地方上也沒什么影響。
但是,他卻是不能不有諸多的顧慮。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名為祖制。
這些人是洪武爺定為賤民的,若是自己提出來,豈不是就違背了祖宗遺志?而偏偏不少人就認這個。
想想那些整天拿祖宗家法說事兒的文官兒們聽說這個消息之后肯定會精神抖擻的在自己面前亂蹦,正德就是一陣心煩意亂。
正德瞅了連子寧一眼,心中一動,這連子寧主意一向是多得很,且看他怎么說。
他撩了撩眼皮子,問道:“連愛卿,你如何看吶?”
連子寧正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皇帝的神色,正德皇帝細微的神情變化,他都看在眼里,心里便有了腹稿,吃正德冷不丁一問,卻并不驚慌。
對于這個建議,他心里實際上是十分高興的,但是面上卻是拉成了苦瓜臉,苦笑道:“圣上,您若是讓微臣說心里話,這些人,我可是真不想要!”
“這些賤民,都是昔日張賊,陳賊的余孽,骨子里頭的那些桀驁不馴,兇狠叛逆,只怕是消除不了的。再加上這些年操持的都是賤役,怕是性子也變得很是陰霾沉重,很是不遜,微臣把他們帶到奴兒干,只怕是禍非福啊!”
他轉頭向朱載堼歉然道:“谷王殿下,下官可不是指摘您的不是。”
朱載堼一瞪眼:“武毅伯,若是父皇因為你這番話不準我重建銀安殿,搜羅那十五丈長大木的差事可就得落在你頭上了!”
嘴上說著,臉上卻有笑意,顯然是玩笑話,并非真正生氣。
連子寧對這位王爺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很顯然,他也不是沒有心機的,在正德的面前,他豪爽而不暴戾,直接而不木訥。
嘴里趕緊笑著應道:“微臣轄地別的沒有,可有的是深山老林,別說是十五丈長的大木,便是再長一倍的巨木,也是比比皆是。”
這話卻是沒有弄虛作假,東北這么多年沒有被開發,深山老林簡直是遍地都是,或者說,東北的聚居點,其實就是砍伐樹木,放火燒荒之后才出現的,整個關外的森林覆蓋率,在這個時代,超過了百分之五十!而這些原始森林,不知道生長了幾千幾萬年,古木參天,各種大木自然是因有盡有。
“怎么,你嫌棄這些賤民?”正德皇帝微微瞇起了眼。
連子寧聞弦歌而知雅意,他嘆了口氣,裝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來,跪在地上,深深磕下頭去:“啟奏陛下,微臣回去之后便會上折子,請遷賤民一百五十萬于松花江南!”
正德呵呵一笑:“好,好,連愛卿果然深得朕心,起來吧!”
連子寧這樣做,便把矛頭拉向了自己,想要遷賤民的是他,想要改祖制的也是他,而不是正德,這就跟拉仇恨一樣,朝臣的矛頭會轉向他,而正德,便少了一番煩惱。
見連子寧這么上道,正德自然高興。
連子寧有落座,正德便問起了他的第三個計策,對于工業這兩個字,正德還是很陌生的。
連子寧詳細解釋道:“所謂工業,其實便是指的作坊,不過這個作坊的規模,要大一些,比如說咱們兵部下屬的軍器局,就算是工業的范疇了。工業區,可以理解為眾多工坊之聚集區。微臣之所以想要在喜申衛建立工業,是因為這些日子在那里,派人四處偵查,發現了大量的銅礦鐵礦,都是上好的精礦,儲量極為的豐富,甚至有的在地面上,都能看到大塊的純凈礦石,再加上附近森林不少,也有煤礦,這樣便具備了成為工業區的礦產條件。”
“臣之所以建造工業區,其目的說白了,是為了軍事。”
提到軍事,正德神色便凝重起來,聽連子寧仔細說道:“松花江將軍轄地本來有十九衛,二十七所,若是滿額的話,就是十三萬七千四百五十員,而現在,臣下的武毅軍,不過是一萬四千余人而已,實在是寒酸,僅有全額之十分之一。所以擴軍之舉,勢在必行。而松花江距離關內實在是太遠了,那些武器甲胄,刀槍火器,乃至于是馬鞍馬蹬等等微小的器具,都是需要從關內運輸,山高路遠,幾千里的路途,實在是于國于民之大害,所以臣想,干脆招募工匠,在那里建造各種工坊,就地打造兵器。”
“其實微臣還有一個想法就是,這些兵器打造出來,不但可以自己使用,而且可以供應其它將軍轄地使用,明年圣上派大軍再伐女真,說不得便是要細水長流的慢慢打,那樣的話,各項物資消耗甚巨,若是能有喜申衛為基地,免了關內運輸之苦,則大大的降低了成本,也減輕了朝廷負擔。”
正德聽的連子寧考慮的如此周全,更是想到了明年的北征,連連點頭,道:“說的甚是,這一條,朕準了!”
“微臣領命!”連子寧又起身施禮,笑道:“皇上,那微臣可要給您請一道旨意,招募工匠等趕赴遼東,這樣一來,也免得有些人亂嚼舌頭了。”
正德一怔,然后便是失笑,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亂嚼舌頭?這你可想多了!”
他可是絕對沒把連子寧的舉動跟圖謀不軌聯系起來,事實上,終明一朝,除了崇禎后期由于掌控力度的下降導致許多武將驕傲不遜之外,其他時候,對于武將的掌控力度,都是很大的。便是邊關大將,也是說殺就殺了,怕你造反?笑話!大明朝的那些監督機構是干什么吃的?
連子寧笑道:“有備無患么!”
他又說道:“圣上,微臣還有一個請求。今次回來,是來管您要錢的。”
“要錢?”正德毫不意外的指了指他:“朕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管朝廷要錢,是連子寧這一次回京的一個重要目的,之前的武毅軍,所有的開銷,幾乎都是他一個人養活,朝廷給的錢,不到之處的三成。當初武毅軍是個小團體,再加上戴章浦的關系,還吸引不到錦衣衛以及其他監察機構的注意,這樣做還可以,但是現在不行了。自己已經是樹大招風,如果這方面被人逮到,絕對是大罪——你自己養活軍隊,想要做什么?
不過幸好的是,自己要遠鎮松花江,一些東西,不是他們想看就能看得到的。
他這樣做,正是為了撇清自己,而第二個原因也是,朝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是?能從朝廷里頭多撈點兒銀子,自己不也就省錢么?
“說罷,要多少錢?”正德斜眼看著連子寧,像是看一個謀奪自己家財的小偷兒。
“圣上您也知道,武毅軍裝備精良,火器尤多,這也是臣在東北戰場能取得勝利的一個重要原因。臣之前的武毅軍規模較少,不過是數千而已,而且有了六縣之地作為依托,也能撈到不少好處,所以勉強能支應下來。但是現在,卻不同了,人也多了,而且以后會更多,所以……”連子寧算了算,嘿嘿一笑:“微臣斗膽,向皇上討一百萬兩銀子,總可支應一年之用。”
“一百萬,你也真敢開口!”正德一聽,頓時便有些不悅,九邊之地九個總督區,一年的軍餉加起來也不過是白銀一千五百萬兩,米糧一千萬石而已,連子寧一個松花江將軍轄地就要這么多,此例一開各個都是獅子大開口,還讓不讓朝廷活了?
連子寧苦著臉道:“微臣已經算了,要安頓賤民,要正軍備戰,要開辦工廠,沒有一百萬兩,真是拿不下來啊!”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雙方各退一步,最終確定了八十萬兩的份額。
既然正事兒談完,連子寧也不敢在這里多留,便是提出告辭。
他剛說完,正德斜睨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問道:“那福余衛,是怎么回事兒?”
連子寧整個人一滯,然后便是噗通跪在地上,訥訥道:“臣,臣,無話可說……”
他心里這一刻,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知道,這件大事兒,自己是不可能瞞過去的,錦衣衛可不是吃素的。
而朵顏三衛是皇上心頭的一根刺兒,是一塊兒誰都不敢觸碰的領域,自己這一次借兵福余衛,說大了是里通外國,說小了,那也是碰了皇上心中的那一片逆鱗。若不是當時情況實在是無法支應,連子寧真心不想去碰。
對于這一問,他早有心理準備。但是有心理準備歸有心理準備,沒辦法也是白饒,他畢竟不是圣人,只能了解正德的性格,卻無法猜到他會如何去做。連子寧想了許久也未曾想到一個萬全之策,只好是硬著頭皮準備走一步看一步了。
連子寧跪在地上,后背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來,額頭也有汗低落而下,落在錚亮的金磚上。
東暖閣內的空氣幾乎凝滯了,沒有一個人敢出生喘氣兒,就連朱載堼,也是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明擺了不敢摻和這事兒。
正德冷冷的瞧著連子寧,直到看到他那無法掩飾的緊張和恐懼,臉上的表情才稍微舒緩了一些。
“混賬!”正德猛地一拍龍案,頓時殿里眾人就都是一哆嗦,只聽正德怒道:“你也知道害怕?你也知道收斂?你在東北做下的那些事兒以為朕不知道,膽大包天啊!真是膽大包天!”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連子寧只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做的時候,怎么就不想到今日?”正德冷笑道。
連子寧都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兒的磕頭,沒一會兒,額頭就已經滲出血來,正德看了,冷哼一聲,擺擺手:“好了,滾起來吧!下不為例!”
連子寧心里滿是怨怒,心道若不是你識人不明,若不是北征軍大敗,若不是其他的衛所袖手旁觀,我何至于去請福余衛的救兵?他是現代人穿越,自然是心里對這個年代的皇權沒什么敬畏的。若是這個時代的人,就算是被正德如此責罵,也定然不會有絲毫的怨言,反而會找自己的原因。心里對皇帝,是萬萬不敢有所不敬的。
所謂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過如此。
但是連子寧不同,他這時候的心態,更像是一個做出了杰出的業績卻被頂頭上司找由頭訓斥的員工,心里自然很是不忿。
在他心里,沒覺得皇帝就比自己高貴。這種平等對視的心態,讓他心里更加從容。
他此時臉上充滿了惶恐和感激,又是砰砰磕了幾個響頭,鮮血都滴答在了金磚上:“臣謝圣上不殺之恩,臣感激涕零,必定兢兢業業,決計不敢再犯!”
“好了,起來!”正德聲音略提高了一些。
連子寧趕緊站起身來,正德看了他一眼:“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連子寧心里一松,知道這一關是過了,他哈了哈腰,恭聲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兒!”正德又把連子寧叫住了:“回去之后,給朕運上一些大木來,至少要二十丈長的,朕這宮室,太小了些,住著都憋屈。朕要在北海子起一座大宮殿,需要大木不少。這事兒,快寫去辦!”
“是,皇上!”連子寧趕緊低頭應了。
走出乾清宮,連子寧擦了擦額頭上的血跡,臉上掛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的笑,快步走了出去。
一個小太監悄悄走進乾清宮,在林雄奇耳邊耳語幾句,林雄奇又小聲的跟正德說了。
正德陰沉的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恭順就好,恭順就好!”
出了紫禁城,連子寧臉色立刻陰冷下來,他心里冷笑,這便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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