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三五七 徐鵬舉,把我的軍團還給我
正文三五七徐鵬舉,把我的軍團還給我
三五七徐鵬舉,把我的軍團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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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狀元郎被貶斥當了一個八品主薄,當真是欲哭無淚。
之后才是一步步的升遷,重回中樞,累次遞進,步步升官,直到年過花甲,才是做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上。
若不是因為之前的那些波折,只怕他能早十年坐上這個位置。
至于內閣首輔那還是不要想了,有楊慎在,那個位置任何人都奪不走。
也正是因著有過被貶斥的這一番波折,這位謝大人的行事非常的沉穩,或許可以換一個說法——不作為。在朝中,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和事佬,和稀泥的事兒干的順溜無比,正經事是不怎么拿手的。不過這樣的性子,卻是使得他牢牢地坐穩了內閣次輔的位置,大明朝誰不知道,首輔楊慎楊大人近乎于大權獨攬,在內閣中權威極重,若是換一個性子剛硬的次輔,只怕;倆人天天掐架。
這些時日楊慎告病,內閣的事務便都落在了他的肩上,本就已經是讓他苦不堪言,這會兒忽然晴天一個霹靂,被朝野上下寄予厚望的大明北征軍竟然敗了,而且是敗得如此之慘。
這可如何是好?
他看了看旁邊的桂萼,卻見桂萼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一般的模樣,明顯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消息傳進宮中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在當值,便被招了進來,然后剛進東暖閣,就看到了圣上大發脾氣。
今上年輕的時候性子操切,年歲大了,已經是沉穩許多,現下如此,自然是內心暴怒無比。
只要說話,定然就會犯錯誤。謝廷式有心不想觸霉頭,但是這當口兒不開口又不行——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幾位爺,司禮監掌印太監馬永成,忠誠侯爺江彬,內閣首輔楊慎全都不在——他張了張嘴,剛想說幾句話。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司禮監秉筆太監林雄奇的聲音:“萬歲爺,內閣首輔楊大人,錦衣衛指揮使江侯爺,兵部謝侍郎三位大人來了。”
一聽外面的通報,謝廷式像是見了救星,腰桿兒挺直了些,往外張望,心道楊大人喲,你可是來了,再不來咱可撐不住了。
正德喘了兩口粗氣,擺擺手。
林雄奇會意,尖聲道:“宣,楊慎、江彬、戴章浦,覲見!”
沒一會兒,外面腳步聲便是傳來,當先是一個削瘦頎長的身影,他穿了一身大紅官袍,面色肅穆,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臉色還是有些憔悴灰白,顯然是病體未愈。
在他后面是江彬和戴章浦。
“參見皇上!”楊慎一撩官袍準備行禮。
正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擺擺手:“免了吧,升庵,你病還沒好,不用如此拘禮。”
楊慎卻是正兒八經的行了禮,道:“臣下不敢,禮不可廢。”
江彬和戴章浦也見禮,也和謝廷式桂萼見了禮。
“看座!”正德指了指一邊,趕緊有小太監搬來了兩個錦墩,放在一邊,楊慎兩人也不推辭,各自坐下。
楊慎看了看那滿地的狼藉,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皇上,事情臣都已經聽了,只是不知道詳情,那原信件可能讓臣看看么?”
他臉上鎮定自若的表情不自覺的便影響到了正德,他臉上的神色稍微和緩一些,招招手,一邊的太監便從那地上那一堆垃圾里面翻找出來一封密信,遞給了楊慎。
楊慎細細的看完,道:“皇上,臣以為,此次大敗,卻也并非是一件壞事兒。”
“哦?怎么說?”正德眉頭一皺,趕緊問道。
楊慎卻不答話,而是向外面探頭探腦張望的林雄奇招招手:“林公公,給圣上換把龍椅過來,你們這些做奴才的也是,圣上如此暴怒,也不知道勸解一番,圣上玉體,豈容輕忽?”
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在內廷外廷都是威風八面的林雄奇林公公在楊慎面前卻像是個下人一般,趕緊哈著腰應了一聲,就要去辦,正德道:“罷了,朕座錦墩便好。”
又對楊慎道:“升庵,快快說來。”
楊慎道:“臣遵旨。此次我二十萬北征軍大敗,我軍步卒居多,而女真鐵騎天下聞名,估計這二十萬人中能逃回來的不多。不過我明朝有衛所上千,大軍三百余萬,此次的這二十萬大軍,連一成都算不上,折損了便也折損了,倒是不算什么。唯一有點兒麻煩的就是邊軍有了幾萬人的缺口,不過臣適才在來的路上已經和戴大人商議過了,以京衛輸邊軍,以地方衛所補充京衛,以新征兵丁充地方衛所,圣上只需要一道旨意傳下去,這二十萬大軍就又有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的,似乎被擊潰的不是二十萬大軍,而是二十萬頭豬一樣。
這便是這當朝首輔的氣度!
正德帝點點頭,看了戴章浦一眼,戴章浦臉色也很不濟,強打起精神道:“楊大人說的沒錯兒,不過,京軍調動,充實邊塞,所需靡費甚多,而且總要一些時日的緩沖。根據屬下的判定,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填補上邊軍的缺口。”
“三個月!”正德不置可否,轉頭道:“升庵,你接著說。能有什么好處?”
“好處有二。”楊慎淺笑道:“第一,此次魏國公徐鵬舉,驕兵擅進,以至于中了女真韃子的圈套,導致北征軍大潰,幾近于全軍覆沒,次可為我大明眾多將帥之提醒,從此之后,總能吸取教訓,小心刻意行事,這樣說來,倒是一個好處。”
“第二個好處,則是東北局勢。東北有五方勢力,韃靼東部十余個萬戶所,朵顏三衛、三姓女真、高句麗還有就是我大明,臣前些日子聽說三姓女真北邊兒的極北之處更是出現了一些白蠻人,這且不算他。四方勢力之中,除了高句麗歷來是我大明朝屬國,歷來恭順之外,其它的三家,無不對我大明虎視眈眈,極為的敵視。他們素來都是聯手對付我大明的,而眼下女真勢大,必然要南侵,他們南侵,自然就會獲得極大的好處,這樣一來,韃靼和朵顏三衛定然是極為眼紅,如此沖突便是不可避免。說不得,以后我大明還能和朵顏三衛聯手對付女真人。女真人打了勝仗,卻樹立了兩個強大的敵人。這難道不是咱們的好處?”
這一番話說出來,東暖閣內的眾人都是感覺面前似乎豁然開朗,似乎打開了又一扇窗子一般。
確實是極有道理的,大明朝已經強大慣了,周圍的這些惡鄰,也已經習慣了大明的強大,而他們本身實力相差不多,所以當他們發現其中的某一個要強大起來的時候,定然會產生敵視戒備的情緒。
這就和大躍進時候普遍貧窮是一個道理,大伙兒都窮那沒啥,憑啥我窮你富?
而大明朝的強大,他們是習慣了的,也知道自己無可撼動。他們每一個人都想從大明身上要下一塊肉來,但是卻不允許別人把自己咬得多。
大伙兒心里都是感嘆,難怪楊大人能當了十五年首輔,就是高明,人家看得到的地方,咱壓根兒想都沒想到,這叫什么來著?對,高瞻遠矚!
聽楊慎說完,正德臉色好看了許多,不過提到徐鵬舉,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翳,又刻意的壓了下去。
徐鵬舉丟了二十萬精銳大軍,讓他想起來心里就是鉆心的疼。
他當然不知道,在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個煊赫無比的羅馬帝國,也有一個老人和他有過同樣的感受。
條頓森林戰役,兩萬羅馬士兵中,只有不足百人生還。
瓦盧斯大軍覆滅的消息傳到羅馬,七十歲的奧古斯塔屋大維痛苦不堪,扯爛自己的長袍,以頭撞墻,嘶聲喊道:“瓦盧斯!把我的軍團還給我!”
那邊江彬也大大咧咧道:“皇上,咱不就是敗了一仗么?嘿嘿,這也沒啥,當初正統年的時候,土木堡大敗,五十萬京軍丟的干干凈凈,都以為大廈將傾,咱們后來還不是挺過來的?皇上吶,您就放寬心!”
“老江啊,聽了你這話,朕心里可是舒坦多了。”正德終于展露笑顏,也讓大伙兒都松了口氣,結果沒想到正德臉色立刻又陰沉下來,冷冷道:“徐鵬舉,該死!”
眾人都是默然,便是楊慎都不再說話。
徐鵬舉身為大帥,卻是帶頭逃跑,導致大軍潰亂,實在是罪無可赦,殺頭都是輕的,真該千刀萬剮才對。
正德道:“老江,著錦衣衛仔細探查,待徐鵬舉逃回關內,立即捉拿,下詔獄!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行處置。”
“是,陛下!”
江彬應了。
眾人又說了幾句,正德年歲大了,剛才又是很發了一頓脾氣,此時氣兒消了,便有些疲累,眾人也都知機告辭。
戴章浦出門之前,正德忽然叫住了他:“戴章浦,朕記得,連子寧也在北征軍中是吧?”
戴章浦悚然一驚,趕緊應道:“回陛下,他在北征軍中負責后勤押運。”
這般說,也是有意為連子寧開脫,畢竟負責后勤的,在軍隊的敗仗中責任是比較小的。
正德卻是冷笑一聲:“此次大潰,將領率先逃者無數,希望你的好女婿骨頭能硬一點兒!”
待眾人都離開,太監宮女開始收拾東暖閣,這時候,一個小太監飛奔而來,在林雄奇耳邊說了幾句。林雄奇皺了皺眉,趨前一步,哈腰道:“萬歲爺,剛才知道,太康長帝姬適才進宮了,去了慈寧宮。”
“太康去了慈寧宮?”正德一聽,不禁頭疼起來。
太康長帝姬是他的幼妹,也是當年的張皇后如今的張太后所出,比正德小了十歲,對于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妹子,正德素來是極為疼愛她的。當初她出嫁的時候,正德恨不得把整個皇宮都搬空了給她做嫁妝。
太康長帝姬下嫁上任魏國公,她的兒子,便是徐鵬舉。
戴章浦滿腹心事的回了家。
回了家,換了一身衣服,便是坐在精舍中發呆。
當北征軍大敗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戴章浦第一個反應就是怎么可能?國朝二十萬邊軍京衛精銳,竟然一朝慘敗?今日之前,不還是捷報頻傳么?又是收復失地,又是過江北擊,怎么一夜之間,就敗了
等確定了事實如此之后,第二個想法就是萬事休矣。
當初為了給連子寧爭取一份功勞,把他劃進北征軍序列,本來以為是輕輕松松的撈取了好處,卻沒想到,一朝大敗!整個北征軍都潰敗了,連子寧能如何?
皇上固然是對他很是賞識這一點不假,但是戴章浦也清楚皇上的性子,這位圣上說好聽點兒那叫性情中人,說難聽點兒那叫反復無常,隨心所欲,當他對你期望越高,而你辜負了他的信任的時候,他便對你恨之入骨。
正德朝多少人都是蹴呼如流星一般崛起,但是因為觸怒了正德帝,又是瞬間落入地獄?不勝枚舉!
這一次,連子寧又會如何?
此時戴章浦甚至都有了一絲悔意,當初何必急匆匆的跟他定親?如此一來,真真是把女人給搭進去了。
事關自己的寶貝女兒,連一向心如鐵石、冷靜沉著的戴章浦,都是有了一些慌亂,想想如果女兒此生不幸,他心里便是一陣心灰意懶,只想這官兒不做也罷了!
拎出來之前正德那一聲冷笑忽然在心頭響起,戴章浦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以他對正德的了解,這一次北征的將帥,只怕全部都要殞命,而且誰要想求情的話,只怕也會被牽扯進去。
但是想想女兒清麗的臉,他還是咬了咬牙,站起身來,道:“給我備衣,老爺要出去一趟。”
他準備去聯絡幾位平日里交好的同僚,一起想想辦法,甭管如何,拼著被皇上責罵,也總要把連子寧給撈出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守活寡吧!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精舍的大門就被推開了,露出了清嵐蒼白慌亂的臉。
“爹爹!他”清嵐惶惶切切的叫了一聲,看著戴章浦,便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淚撲簌撲簌的掉落而下、
“你,都知道了?”戴章浦有點兒不敢看女兒,他側過臉,艱澀的問道。
清嵐只是點頭,抽泣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戴章浦眉頭一皺,看了后面跟著同樣是面色凄楚的小青一眼,冷聲道:“你告訴小姐的?”
小青噗通跪在地上,泣聲道:“老爺贖罪,是奴婢告訴小姐的,現下外面的大街上都傳遍了,說是北征軍大敗,魏國公爺南逃,隨軍的那些將帥也都逃了!他……”
她連著磕了幾個頭:“老爺,您得想辦法救救姑爺啊……”
看著苦厄梨花帶雨的女兒,戴章浦心里只覺得一陣酸澀,他嘆了口氣,頹然的擺擺手:“起來吧!”
然后對戴清嵐道:“乖囡,既然如此,為父便也不瞞你了。廣寧衛知府傳來消息,北征軍大敗,各路將帥逃逸,此等大事,決計無人敢于造謠,消息八成是真的。”
戴清嵐臉上的表情又是凄楚了幾分,直愣愣的看著父親,淚珠不斷落下。
“為父這會兒出去,便是想聯絡幾個較好的同年,商量一下。”戴章浦遲疑了一下,道:“只是,若是他也逃了,那這件事兒,當真是無法可想……”
終究決定還是先讓女兒有些心理準備的好。
“不會的,他不會逃得!”戴清嵐似乎是忽然間就恢復了冷靜,她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淚,斷然道:“他決計不會逃得,爹爹,我對他有信心。”
她冰雪聰明的人物,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像是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都被震傻了,一瞬間心里只剩下了慌亂和焦急,來不及多想,也沒法兒多想,腦海里面只有一片空白。而現下緩過勁兒來了,仔細想想,連子寧那般驚才絕艷的人才,豈能不明白這一戰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又豈能不知道隨軍南逃所要面臨的結果?
戴清嵐隱隱然能感覺到,自己喜歡的人兒,是很有野心抱負的,雖然他在她面前展現的只有才華和儒雅。
“城璧很知道分寸,他定然知道回來之后的下場。而且他擔任的是大軍的后勤輜重,說不定還落后于大軍,所以女兒想,就算是城璧知道了大軍的敗績,也定然不會現在回轉。”清嵐眼中閃爍著光彩,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對不對,但是她有有種預感,連子寧做的,就是自己現在所想的。
聽完了女兒的話,戴章浦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之后,他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爹爹,依女兒看來,您大可不必直言為城璧開脫,那樣只會觸怒皇上。”戴清嵐說著說著眼圈兒又紅了,輕聲道:“女兒是喜歡他不錯,但是卻也不能為了他讓爹爹你身陷囹圄。爹爹您只需要旁敲側擊的稟明圣上,不要著急對所有的軍官定罪,總要等那邊確切的消息傳來才行的。女兒想,以他的聰慧,很快就會上折子自辯了。”
正德五十年 三五七 徐鵬舉,把我的軍團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