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三二五 朝堂爭端
三二五朝堂爭端
連子寧站起身來等著,這一等,便是足足半個時辰。
此時天邊已經升起了一絲魚肚白,緊接著,便是天光大亮,現在差不多已經是快要七點鐘了。
盡管已經等了很久,但是連子寧身形依舊是站得筆直,腳底下不丁不八的,這時候,他常年鍛煉的優勢便是顯現出來了,并不感覺多么的疲累。
平復了心境,他心里倒也不是多么的著急,知道這大朝會持續的時間一般比較長,處理的事務極多,一時間輪不到自己也是在所應當
他卻是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是成為了整個朝堂上的焦點。
奉天大殿之上。
大朝會并不相識后世電視演繹中那樣,皇上居中,大臣在兩側,又或者是文左武右的排列,實際上是皇上高舉御座之上,坐北朝南,而大臣們則是以皇上為方向,面向皇上,按照文東武西的格局站立,中間留著很大的一條道,涇渭分明。按照品級從高到低的順序依次站立,便看到以皇上的御座為中心,形成了紅、青、綠三條環狀帶。
奉天大殿極為的闊大,殿中站了上千人也不顯得擁擠,而且大殿的窗戶都是打開,有風吹進來,也并不悶熱,只是難免就有很多人站在角落里,連皇上的臉都看不真切。
兵部尚書,內閣四輔桂萼大人剛剛向皇上稟告了此次參加征北之戰的所有地方部隊都已經到達了京城,來兵部交回了公文,除了武毅軍入駐京南大營之外,其余的都已經入駐了原先京衛駐扎,現在早已廢棄豐臺北大營,開始整頓。
正德帝點點頭,并未說話,便是等著朝臣繼續奏事。
便看到朝臣隊列中不慌不忙的走出來一個青袍官兒,大約有三十多歲·身材瘦小,嘴唇很薄,一雙細細的眼睛,一抬眼便是顯出三分苛厲來。
他走到御道中央·沉聲道:“臣,禮科都給事中,宋大武,有本奏!”
身為三品侍郎,戴章浦的所站立的位置非常靠前,聽到這個名字,頓時便是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頭。
明朝置給事中·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與御史互為補充。另負責記錄編纂詔旨題奏,監督諸司執行情況;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冊封宗室、諸藩或告諭外國時·充正、副使;受理冤訟等。
而一個權勢如此之重的職位,品階卻是不高——正德三十年定給事中為十二人,六部各自兩人·一人為都給事中,一人為給事中,都給事中正七品,給事中從七品。
這和樂"陵"縣縣令吳大亮是一個級別,當然,兩者的權勢就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所謂科道、科道,這科道便是大明朝的監察機構的總稱:六科給事中與都察院十三道監察御史。糾察內外百司之官·在京受命巡視·在外巡按地方,監督州縣,考課官吏,糾劾違法行為·整肅風紀。而六科給事中又比于是的權力大的多。
此官職可以說是品卑而權重的典型。而因著人家品級低,一般都是剛剛中了進士不久的年輕人擔任,年輕人有沖勁,敢說話,便是說錯話辦錯事兒,影響也不大·都在可控范圍之內,皇上也不會過多的懲處,所以就更是使得他們行起事來無所忌憚,很是可以給那些朝廷大佬制造一些麻煩。朝廷中的爭斗,都是用御史和給事中們來打擂臺,充當急先鋒。
戴章浦心下有些不安,上一次因著那個由頭兒彈劾連子寧,就有這個吳大亮,卻不知道這個時候他又跳出來為何?
而且這些給事中,都是被本部的堂官兒掌控著,他們的行為,也多少代表那個部的堂官兒的心思,上一次出了宋大武事兒之后,戴章浦還專門去拜訪了一次禮部尚書董其昌,當時他滿口答應,話說的很漂亮,現在卻是安得什么心思?
他看了看站在自己側前方的禮部尚書董其昌,見他只是如老僧入定一般,面無表情,心里低低罵了一句老狐貍。
正德帝淡淡道;“講!”
宋大武清了清嗓子,道:“臣,彈劾武毅軍總統連子寧。”
“臣聞,武毅軍總統,連員,縱容下屬,橫行不法,于四月十七,在樂"陵"縣中,率人無故屠戮濟南府人氏劉某,并殺死劉某府中下人三十七口,盡皆斬下人頭,以為取樂。其行徑之令人發指,慘絕人寰!樂"陵"縣民情洶涌,群情激奮,此等惡獠,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謝天下人,臣懇請,將此獠捉拿歸案,明正典刑,以祭冤魂!”
此言一出,朝堂中頓時響起了一陣細碎的嗡嗡聲,他們都是當官兒的,自然知道當官兒的沒幾個好人,有幾個官兒手底下沒沾上幾條人命?沒直接間接殺過幾個人?但是連子寧行事如此囂張乖狂,明目張膽,可就有些讓人不理解了。
而且這樣做,也實在是太過分了一些,大明朝官員,講究的是一個和光同塵,可以悴地里捅刀子下絆子,但是臉上一定要笑哈哈的才行。
正德一聽,臉色未變,心中卻是已然有些不悅,自從連子寧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見之后,他便是知道這個人了,后來他做武官,剿匪,鎮守六縣,去往扶桑,做的這一幕幕,他都有所關注,看在心里。對于這個允文允武的優秀年輕人,心里其實是很欣賞的,連子寧升遷如此之快,除了戴章浦的運作之外,簡在帝心也是分不開的。
但是他此刻卻是有些失望,對的,是失望,而不是生氣。在這個執掌天下幾十年的帝王手中,幾十條人命算什么?根本就沒有讓他生氣的理由,他只是覺得,連子寧這樣做,做的這樣明顯,這樣難看甚至有些愚蠢,未免讓他有些看錯了人的感覺。
心里隱隱也有些不信,這么優秀、出色、知進退的年輕人,會做出這等蠢事來么?
正想著有一個青袍官兒出列,道:“臣,都察院御史王喬年,有本奏!”
正德面無表情:“講!”
王喬年朗聲道:“臣忝為巡城御史,在民間搜羅訊息,風聞奏事。臣有所耳聞,這半月之間京城之中多了六家專門經營珠寶首飾的店面,而且各處有些關系的商人富戶,都是買到不少上等的珠寶。臣好奇之下,略一打探,竟是發現,這些珠寶,盡數來源于武毅軍總統連子寧家中生意,而這些珠寶都是從扶桑所得。”
“臣彈劾武毅軍總統連員,此員去往扶桑,不思為陛下分憂為朝廷解難,卻是中飽私囊,并不上報,刻意隱瞞圣上。此等人,若不治罪,豈能明典刑,正綱紀?”
這話說完,朝臣們臉上都有些不以為然,心中暗罵這廝忒不地道。
這年頭兒誰不是趁著有權在手的時候拼命的撈銀子?去辦個職司順便撈點兒好處這是應有之意,大伙兒都心照不宣的你非得給捅出來,萬一皇上心里一時興起,要徹查此呢?誰屁股上是干凈的?也就是你這等窮御史,并無好處可以撈!
正德帝眉頭不由得輕輕擰了擰。
站在一邊伺候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林雄奇心里一跳,趕緊低下頭來,作為伺候了正德帝幾十年的老人兒他對這位至尊一舉一動代表的什么心里都很清楚。皇上年歲已經很大了,輕易不會動怒,也是越發的喜怒不形于色,這樣一個動作,便是代表著他心里已經怒火升騰!
作為皇帝,正德和所有帝王一樣,有一個通病——他把天下視為自己的。而理所應當的,連子寧在扶桑繳獲的那些戰利品,自然應該敬獻出來,當然他也知道,這些官兒們總也要撈好處,這些年他也見慣了這些,也懶得追究了。但是你至少是得敬獻出來一部分是不是?好嘛!你現在別說是給咱分潤一點兒了,連言語都沒言語一聲兒,悄無聲息的都給私吞了!
正德倒不是在乎這些東西,而是感覺到了連子寧對自己的一種藐視
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天子一怒,可是要死人的!
宋大武偷眼敲了敲正德帝的表情,心里便是一陣得意,心里暗道孫公子果然英明。今日正是連子寧入宮面圣之時,剛剛立下大功,肯定心里志得意滿,沒有絲毫的防備,而趁著這個時候,狠狠的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果檳是一舉奏效!看皇上的神色,這一次連子寧,真要完了!
他現在就等著皇上說徹查兩個字,只要是把案子交到刑部,大理寺,就算是沒證據也得給整出證據來!對于他們來說,這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
其實有時候皇上也挺悲哀的,固然高高在上,固然威儀天下,固然是九州至尊,但是時間長了,卻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被臣下們被脾氣給揣摩了個透。歷朝歷代的那些受寵的權臣,無不是把皇上的心思給猜的透透的,像是那個自稱十全武功,十全老人的乾隆帝,不也是被有史以來第一大貪官和給玩弄于股掌之間么?
你說到底誰心里更得意一些?只怕和也不怎么瞧得起乾隆的。
朝中戴章浦那一系的門生故舊和心腹便是都瞧著戴章浦,他們自然都知道戴章浦和連子寧的關系,只待他一聲令下便跳將出來,怎么著也得把今兒個這水給攪渾!卻見這時候戴章浦竟然也不著急了,反而是微微瞇起眼來,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
他對正德也很了解,知道這時候說話,只會是起到反面效果,還不如不說的好。
張燕昌站在武官序列的最前面幾個,他身份尊榮,又是勛戚,卻是沒什么顧忌,便出列笑道:“陛下,您不是招連子寧今日入宮面圣么?何不招進來問答一番,也好有個說辭!”
他一說話,便也有不少武官出列為連子寧說好話,畢竟文武殊途,連子寧不但是武官,而且是出身文人的武官,最近更是聲名鵲起,自然被這些武臣視為自己人。聽到一群文官在攻擊自己人,他們心"經是憤憤·此時見有人帶頭兒,自然是群起響應。
見到此景,正德也是有些沉吟,便向林雄奇問道:“那連子寧現在何處?”
林雄奇恭謹答道:“回萬歲爺的話·此時正在殿外等候。”
正德道:“宣!”
林雄奇高聲唱道:“宣,連子寧覲見!”
殿中站著的金瓜武士亦是高聲唱道,聲音一層層的傳下去,直到殿外。
連子寧聽到傳喚,深深吸了口氣,他正了正頭上烏紗,緊緊抱住懷中匣子·緩步向著大殿走去。大殿門口侍衛驗過了官牌,檢查了身上沒有攜帶利刃之后,便是放行。
當遵子寧走進大殿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
他們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這個炫目耀眼的名字,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見,名動天下·世人皆以為乃是兩宋之后天下第一詞本!之后便是沉寂,而當所有人都認為他江郎才盡的時候,他在正陽門外用一首一生一世一雙人回應了所有人的質疑·雖然只有兩首詞兩個話本兒問世,但是卻都是驚才絕艷之作,從此之后,便被目之為天下第一詞人!
而在這個事時候,他卻是投筆從戎了。
率領一支剛剛成立的軍隊,南下剿滅白袍逆賊,連戰連捷,闖下了偌大的威名,也改變了外地衛所眼中京城本地兵不能戰,多嬌氣的看
而后又是奉旨浮舟去往扶桑·這些日子消息已經傳到了京城,說是武毅軍在扶桑殺了個尸山血海,給皇上帶回了他要的一千顆人頭!
對于連子寧,他們沒聽過的沒幾個,但是真正見過的也沒幾個。
此時看過來,才是驚訝的發現·原來這個名動天下,允文允武的連子寧,竟然只是一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郎!
他面如冠玉,斯文儒雅,絲毫沒有武人的那等粗豪不文之氣,許多人腦海中便是冒出來一個詞——君子如玉!
他身上那一一抹緋紅的官袍刺痛了許多人的眼睛,出身貧寒,未及弱冠之年而官居四品,少年英杰,不過如此!
便是御座之上的正德,對他心中已經不滿,但是看到他之后,眼中也是流露出一抹掩飾不住的欣賞之意。
連子寧目不斜視,他的腳步很沉穩,很有力,他從宋大武身邊走過,似乎根本沒看到這個人,宋大武盯著他的后背,眼中透出一抹嫉恨。
終于,走到距離御座還有十步支援,連子寧放下手中包袱,跪在地上,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臣連子寧,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的聲音很大,至少前面這些朝臣都是聽的真切,此言一出,那些大臣眼中都是露出驚訝的神色,便是正德,稍微錯愕之后,臉上也是帶出了一絲笑意。
原來連子寧只在后世看到群臣山呼萬歲,便是如此說的,但是卻不知道,這萬歲萬歲萬萬歲,是那個辮子王朝發明的,這在大明朝,是不折不扣的新鮮詞兒!
他是何等聰明人,立刻便意識到了自己犯的錯誤,不過還好,似乎是一個良性的錯誤。
便聽到御臺之上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傳來:“你就是連子寧么?平身吧!”
連子寧站起身來,便感覺無數道目光掃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低眉斂目,不動如山。
“傳聞不錯,連愛卿當真是一表人才,可是,剛才有人彈劾你,你有何話說?”正德盯著連子寧,緩緩開口道,聲音中聽不出什么喜怒。
連子寧心中一驚,他自然不知道殿上發生的事兒,卻沒想到自己又是被人彈劾了,想來就是剛才出列站著的那兩個了。他臉上卻是沒有露出驚慌的表情,面不改色,向正德拱拱手,朗聲道:“啟稟陛下,臣下不知何處有罪?”
正德心道,單是這一份兒定力就算是年輕人中很不錯,他心中更是能欣賞,向一邊的林雄奇道:“跟他說說!”
林雄奇應了聲是,一甩拂塵,上前兩筆,尖著嗓子道:“連大人,適才有禮科都給事中宋大武宋大人彈劾你在樂"陵"縣濫殺無辜,殺傷無辜平民濟南府劉某。另有巡城御史王喬年王大人彈劾你,在扶桑期間私吞財寶,隱瞞圣聽,私賣牟利,你可認罪啊?”
一聽是這兩條罪名,連子寧心中立刻篤定,他知道自己這兩件事兒做的太過明顯,必然會引起人主意,所以事先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林雄奇話音剛落,他臉上立刻便是露出了訝然、震驚、委屈、憤懣,不可思議等等混雜在一起的神色,他一撩官袍前擺,直挺挺的跪倒在地,憤然道:“回稟陛下,臣下冤枉!”
聲音中的憤懣不平,任是誰人都能聽得出來!纟
正德五十年 三二五 朝堂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