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一四七 瓢潑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卷寫滿了字的白綢,抖開,照著上面右手邊兒第一列念道:“駐朝陽門外東八里鋪辛酉百戶所,總旗劉羅羅,屬下兵丁三十九,可到了么?”
他說一句,旁邊的石大柱便是高聲唱一句,話音未落,便看見一個面色黝黑如鐵,渾身肌肉緊緊地繃著,一看就滿滿都是精力的棒小伙子從一堆人中掙扎出來,拜倒在地,大聲稟告道:“回大人的話,劉總旗稱病了,在家中將養兩天再過來,辛酉百戶所總旗未在,小的是個小旗,暫時管著所里的事物。”
“哦?稱病不來么?”連子寧嘴角掛出一絲冷笑:“那就永遠也不要來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李鐵!”
連子寧手一指:“從今兒起,你就是辛酉百戶所的總旗了。”
李鐵心中涌過一陣狂喜,他剛才敏銳的察覺到,這是自己一個上位的機會,果然,自己沒有猜錯。這位大人剛剛接管這么大的一支軍隊,手頭無人,他也需要提拔一批人!
李鐵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顫聲道:“標下,標下謝大人提拔!”
連子寧擺擺手:“退下吧!”
如此霸道的行止,卻是讓人人側目,談笑之間便把一個總旗給任免了,這位連大人,行事當真是霸道,手段也真是狠辣。那個倒霉催的劉羅羅,向來只是心里梗著氣兒,不愿意讓人管而已,結果好了,您就別來了。打熬了多少年才混上的一個總旗,就這么丟了。
側目的同時,心中卻也是一凜,隊伍中不少人都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待會兒的笑容顯得更燦爛恭謹一些,免得讓這位大人看不順眼。
“東直門外駐黃家鎮丙辰百戶所,總旗胡求,有兵丁八十七個,可來了么?”
“來了,來了!”一個胖子忙不迭的從人群中滾了出來,磕在地上大聲道:“標下丙辰所胡求,拜見大人!標下百戶所八十七員,一個不少,都來了。”
連子寧點點頭,臉上無悲無喜:“,帶著你的人,到隊伍的最東頭,列成一列!”
那胖子一愣,忙不迭的應到:“是,屬下遵命!”
說完便起身,帶著自己的幾十號人來到了人群的東頭兒,排成松松散散的一列。
然后便是一個個的點了下去,把七十八個百戶所依次點了一遍,一個不少,倒是全都來了。只是其中有五個百戶所的總旗或是稱病,或者是找了什么其他的借口,總歸是沒來,連子寧也不客氣,直接就從那個百戶所中隨便提拔一個自己看的還順眼的暫時代理。到時候兵部的文書下來,那就是實實在在的了。
七十八個百戶所,花名冊上報上來的人數是兩千五百七十人,實際來的是兩千五百六十五人。缺的,正好就是那五個總旗。
此時的大明朝,中樞的力量還是極為的強勁,朝廷旨意這些人是不敢不聽的,而大明朝戶籍制度監管極嚴,你一個逃兵,無論往哪個方向,走不出二十里鐵定就會被查到,到時候就有的倒霉了。
兩個千戶所,每個定額是一千一百二十人,連子寧準備把余出來的那三百二十五人訓練成自己的親兵營。
連子寧每叫道一個百戶所,那百戶所便列成一列,這一番唱名,也足足花了一個時辰,七十八個百戶所,在連子寧面前排成七十八列,雖然長短不一,但是看上去總比剛才那亂糟糟的齊整的多了。
此時太陽已經被完全遮蔽,天邊的烏云黑壓壓的,好似就懸在頭頂,天地間一片昏暗,卻是連一絲風都沒有,悶得讓人發狂。
眼看就是暴雨欲來。
所有人都是大汗淋漓,不少人都開始猜測,唱完名,大伙兒也都認識您老人家了,是不是就該散了?大伙兒平日里還沒站這么長時間呢?更有想得遠的,開始擔心,那草棚子破舊,待會兒能不能擋雨啊?大伙兒指不定就是個落湯雞的下場!
但是看看那兀自在馬上站得筆直的連大人,他們心中也閃過一絲敬意,自己這些人站了多長時間,他也就站了多久,而且站在馬背上,豈不是更累?更別說,人家還穿著幾十斤重的大甲大帽子!
如此一來,誰還敢喊累喊熱?
然后連子寧便是開始訓話,所講開宗名義不外乎是朝廷上下袞袞諸公有眼光、皇上英明天下一類套話的話語,然后便是講既然建了新軍,咱們得多多努力才是,總之,全是廢話。
這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又是兩盞茶的時間,黑云壓的越發的低了。人處身其中,似乎都要喘不上氣兒來。
連子寧又道:“大柱,念!”
石大柱應了一聲,打馬上前,從懷里取出一卷文書,照著上面念了下來。
正是大明軍中十七條五十四斬,一條條高聲念來,念一條還得仔仔細細用口語解釋一番。也虧得石大柱這些日子跟著連子寧認識了不少字兒,這軍令也粗淺,才能念下來。他的大嗓門兒在空氣中回蕩,下面的士兵們確實太聽的頭腦發脹,昏昏欲睡。
等他念完,連子寧大喝道:“全體都有!”
士兵們頓時精神一震,心道這大人終于要放過咱們了,下面就是讓大伙兒解散吧?
卻沒想到,連子寧大聲道:“全體都有,給老子老老實實的在這兒站著,本官還有些事要處理,本官不回來,你們便一直站著!聽清楚沒有?”
兵士們頓時大嘩,幾乎無人響應,反倒是不少在哪兒吵吵嚷嚷的,連子寧也不管,只是冷笑一聲:“再重復一遍,本官不回來,誰敢亂動,本官扒了他的皮!”
聲音森森,頓時讓大伙兒一哆嗦,才想到,這是對他們有生殺大權的上官!
連子寧哼了一聲,掃視一眼,打馬便走。數十騎跟在他身后,轉眼間,馬蹄聲遠去,便是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也就是在此刻,那遮蔽了天空的烏云終于是蓄積到了極點,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瞬間天地間,只見到白茫茫的一片,四處都是密集的雨簾。
正德五十年 一四七 瓢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