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覺察和應對

雖說四周都掛著綠色的簾幕以方便后期制作時加入背景，但也不是一點布景也不要，更何況還有這么一大艘船。一般情況下，細致的布景只會針對被鏡頭囊括進去的范圍，而且場務助理每次拍攝前都會檢查布景的細節是否到位，這種情況下，同樣的場景里鏡頭越多，拍攝起來就越慢。

更何況還要考慮光源的角度，還要模擬出正常天氣下的光亮，拍攝起來就更慢了。

當然，這些都不管肖恩的事，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事實上，他也做得很不錯，準備了這么久又憋著一口氣，以至于明格拉當眾稱贊他做得好。

這是好事，有了明格拉的稱贊，加上他經常主動或被動的幫忙做些雜活，之前又給了羅伊洛克等人不錯的印象，在劇組的人緣也就越發的好了起來——除了裘德。

不知為什么，他對他越發的冷淡，其中一天中午用餐的時候，肖恩不小心碰了一下他，以至于他很不高興的呵斥了聲：看著點。

肖恩不想去猜測什么，反正只要不影響到電影的拍攝就沒關系，就像之前跟弗雷德里克說的那樣，只要自己堅持拍完了這部電影，那就是勝利。所以盡管這兩天很累，除了游艇上這段主要，制作組還加大了別的零散鏡頭的拍攝，比如雷普利從哪里走過，或者從哪里出來，以及拿過什么東西等等。

據說這是某個制作人的意見，可以節省時間和效率，一門心思放在演技上的肖恩并沒有在意，直到蓋倫提醒了他。

“你不覺得，工作的安排有些不對嗎？”翻看著行程表格的蓋倫皺著眉頭，對躺在拖車沙發上的肖恩這樣說道。

“哪里不對？”肖恩坐起來接過看了看。

“太滿了，幾乎你一進劇組就要開始在鏡頭面前表演，直到一天的拍攝結束了才會停止，這根本就沒給你休息的時間。”蓋倫這么說道。

聽見這話，肖恩當即坐了起來，神色凝重的再次翻看起來，

“確實有問題。”沉吟片刻后他這么說道，并沒有懊惱的意思，蓋倫的職責就是處理這些事情，發現得比他早很正常。

“蓋倫，幫我做件事……”仔細思考后，肖恩招了招手，在蓋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平靜的水面上，一條小舟正在搖晃的漂浮著，而船上的兩個男人正在大聲的爭執。

“你有時就像條吸血的水蛭，你知道！而且……令人厭煩……你有時真的很令人厭煩！”迪克瞇著眼睛冷冷的看著雷普利，用厭惡的語氣說道。

雷普利坐在那里半晌沒有說話，眼鏡下面的眼睛看著憋住，似乎快要掉下眼淚了：“真可笑，我沒有假裝去成為別人，你卻一直這樣。”

“令人厭煩。”迪克重復著這句話。

“我對你一直都坦誠相待，但是你……我知道你在隱藏著一些事……”雷普利繼續說道。

這時，旁邊就傳來“Cut”的一聲，于是，在起降臺上操縱著攝像機的攝影師，泡在水中撐著小舟的劇務助理，以及在水池外面高舉著吊桿的話筒操作員，都停了下來。

明格拉站在另一邊，眉頭緊皺著，半晌后(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肖恩面前比劃，很顯然，剛才的叫停是因為他的表演沒有到位。

“另外，肖恩，你的小動作有些多，如果不能控制好的話，那就干脆不要做！”接著他又有些嚴厲的對他說了句。

肖恩張了張嘴，本想辯解一下，但最終只是在心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畢竟，自己的確有些不在狀態，事實上今天的狀態一直都不怎么好。

不過，越到這個時候，肖恩越能沉得住氣。趁著明格拉還在和攝影師討論，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盡可能的去體會雷普利的感情。在這一刻，他進入了類似于布萊希特所提倡的那種狀態，融入角色但又保持距離去掌控。

歸根結底，肖恩心底并不認可雷普利的所作所為，嚴格說來，他現在的情緒和雷普利非常相似，都是沒什么資本，都被人不怎么看得起，都想要改變這種情況。但這其中又有區別，最大的就是，雷普利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在肖恩看來，一個無法控制自己的人是很難取得成功的，所以雷普利的悲劇一開始就注定了，娜奧米這點倒沒說錯。

不管是臨時突破還是厚積薄發，進入到這種狀態的肖恩很容易抓住了角色的要點，讓明格拉小小的吃了一驚，于是在將之前說的那個角度拍攝過后，又重來了一次，還給了他那對眼睛一個特寫。

“你做得很好，肖恩，要是你最開始就這樣，我們也就不用多拍了。”在監視器上看了幾次后，明格拉半調侃的這么說他。

不過從那個角度拍攝的畫面，還是保留了下來，畢竟拍攝出來的效果也不錯，而且還可以為雷普利的感情爆發做一個鋪墊。

松懈下來的肖恩這時感覺到了一絲疲累，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這種感覺很難說清楚，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抽空了似的，如果是前幾天，他可能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現在他大概覺察到，和要拍攝的零碎鏡頭太多不無關系。

很簡單，那些零碎的鏡頭如果只是從那里走過，或者將東西從那里拿到這里，都還好，但要投入感情，就會很麻煩。他畢竟不是機器，不可能說變就變，需要醞釀和調整，遇到前后兩個鏡頭所需要的情緒完全相反的時候，花在調整上的時間就更多了。

加上他目前的表演方式更接近于方法派，又是新人，從來沒有經(

“肖恩。”就在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時候，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了。

循聲望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肖恩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然后走了過去，用平靜的語氣問：“有什么事嗎，霍伯格先生？”

“是的，你看，我們正在另一間攝影棚搭建新的布景，而這邊的水池還需要維持，所以人手不足。你這幾天不時在幫些小忙，正好現在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幫下他們嗎？”對方面帶笑容的說道。

看看跟著他一起過來的道具助理，肖恩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沒問題，霍伯格先生。”

這種情況從電影開拍就有了，要么是霍伯格找他，要么是奇恰雷利找他——看樣子他已經徹底倒向了霍伯格。肖恩原本以為對方還在用之前那的一招，通過不斷施加壓力來迫使他找明格拉訴苦，但聯系到蓋倫的發現，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很快，這一點得到了印證。

“你說對了，肖恩，這些日程都是威廉霍伯格審閱和安排的，”去打聽消息的蓋倫終于會來了，“我們得像個辦法。”

還在幫道具組的肖恩皺起眉頭沒有說話，其實這點勞動算不上什么，不管怎么說，就算他是新人，但好歹也是這部電影的主角，就算過來幫忙，他們也不會分配給自己繁重的任務。但這么一來，他就沒時間去調整自己以及揣摩劇本，再加上不斷拍攝那些零碎的鏡頭片段，自己的狀態就會慢慢下滑。當然，晚上和周末可以休息，但只要一開工，很快就會落下來。

“然后，等時間一長，我狀態完全趕不上了，他們就可以以效率或者別的什么借口為由踢我出局，”肖恩這么解釋道，“我的經驗終究還是少了些，光顧著拓展人脈，爭取好印象，忘了保存自己，也不會在片場抓住調整自己的機會，于是落到這種地步。”

說到這里他有些后悔，哈靈頓在教導他的時候，也曾提過這些，不過那時光顧著鉆研演技，而且離演電影還有很長的距離，所以并沒有太過在意。

“不能告訴導演嗎？他應該能覺察到吧？”蓋倫問道。

“如果告訴導演，那么就會出現我最早跟你說的那種情況，次數多了終究是麻煩事情。至于后者，導演只關心電影如何完成，而那些零碎鏡頭也大多都交給別人負責，就算偶然看到了也不會在意。”肖恩苦笑了下。

“難道只能這樣了？”蓋倫有些泄氣。

肖恩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蓋倫，還記得你父親書房里的那條……偈語嗎？”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用中文低聲念了起來：“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什么意思？”蓋倫一臉迷糊，和中國有關的東西，他只對菜肴有興趣，肖恩也知道，所以當即解釋了一遍。

“這也太消極了吧？”蓋倫當即叫道，“如果那兩個混蛋一直針對下去，難道你就要永遠裝作沒看見？這可不像你會做的事情。”

“當然不是，”肖恩笑了起來，牙齒輕輕磨著，“我提到這兩句話只是想說，必要的忍耐是不能少的。他們雖然很會玩手段，但現在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待這個錯誤發酵，然后……推上一把！”

影帝 四十六章 覺察和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