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張 離開

六月，是桑果成熟的時日。

桑樹是桑梓星的國樹，不管在哪都能看到。

蕭朗租的院子，就種了幾棵桑樹，有大有小，最大的那棵需要兩人才能環抱，上面已經結滿了桑果，是常見的紫紅色品種。隔著窗戶望那蓊蓊郁郁的樹冠，紅紅紫紫的果實如瑪瑙般掛在枝葉間，很是饞人。

桑桑坐在閣樓的秋千上，魂游天外，整個人呆呆愣愣的，仿佛在這里的只是一具軀殼。

記憶里，桑家主宅就有幾棵數千年的老樹，果實甘甜微酸，非常好吃，在主宅長大的孩子，小時候沒有沒吃過的。她幼時還曾因貪玩好吃爬樹，結果機器保姆通知家長，被父親責罵。

辰玖忍不住用手捅了捅辰巳。他是個好動的，閑不住，寧可主人三五不時出點事情，把他指使得團團轉，也比跟在人身后當背后靈，無所事事比較好。

辰巳不理他，徑自觀看著手中的扇面。沒事做雖然有些悶，但總比太空冒險好，他的心臟需要休息。主子的畫技越來越好了，乍一看，還以為這鳥是全息影像，要蹦出來了

辰玖無聊的在屋子里飄來飄去，嘴里叨咕叨咕著只有幽靈才能聽到的話。

桑桑突然起身，穿上隱形衣。

辰玖以為是自己的祈禱見效了，瞬間飄到桑桑身后，躍躍欲試，做好大殺四方的準備。辰巳則瞟了眼窗外的桑樹，沒有收起折扇，慢悠悠的跟上。

桑桑推開窗戶，駕駛飛板鉆到桑樹上，隨手摘了幾顆紫紅的桑果。又沒了動作。

辰玖好不泄氣的自掛東南枝。

桑桑不知道有幽靈快悶壞了，她靠著樹干，品嘗著桑果酸甜的味道，卻發現遠不如記憶中的甘甜。這果實雖飽滿水靈好看，味道卻有些寡淡。

遠處的院門口進來一輛飛車，蕭朗帶著一個陌生人下車往內走。

桑桑將手上的桑果塞嘴里毀尸滅跡，腳下一蹬，飛板彈出，人躬身飛回閣樓，剛解下隱身衣。蕭朗便出現在樓梯口。

“小姐，化妝的人到了。”

桑書文死了，黑.幫查得最嚴，大大小小的蛇頭都被抓起來，桑桑只能走正規渠道離開桑梓星，用她現在的臉肯定不行，得化裝成別人。

蕭朗現在的身份是病人家屬，而病人是一個貴族老爺。桑桑需要化裝成對方的孫女，頂替對方上飛船。

化妝師的異能是改變人的樣貌，除了檢查基因。連機器掃描都不能發現異常，是羅大少放在桑梓星的重要人物，平時在一家藥店當藥劑師，此次過后，他將放棄繼續潛伏，調回帝國。

桑桑躺在椅子上，任由化妝師的手在臉上揉來揉去，五官漸漸變了模樣。

‘小鑫，掃描結果怎樣？’

‘骨骼肌肉相符，不抽查基因。可以平安通過港口智能安檢。’

桑桑轉了下眼前的立體鏡像圖，鏡像上的少女小眼厚唇，顴骨微凸，看起來很一般，唯有皮膚晶瑩如玉潔白如雪，一看就是大家族里嬌生慣養的小姐。微微抬起下巴。用眼睛斜著瞄人，立馬多了幾分刁蠻感覺，令人很難升起好感。

真是神器的化妝術。

桑桑站在閣樓窗前，看著樓下蕭朗將化妝師送上車。

‘小鑫，跟上他，我要他的資料。’

‘正在處理，請稍后。’

蕭朗上樓通知：“素雪殿下，船票是后天下午三點出發，這兩天您要是無聊，房里備了畫具，想出去游玩也可以，請等我回來。”

桑桑當初跟羅大少請了一年假，他就做好了在桑梓星逗留一年的準備，沒想到桑桑提早解決了桑書文，匆忙之下，為了將一切安排得合情合理，不引起桑家安全部的注意，定下的船票是幾天后的。

“嗯。”桑桑應了聲。

蕭朗拿起外套，停在原地：“那我去醫院了，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機器人，也可以打我通訊號跟我說。”

桑桑看了看蕭朗緊張的樣子，翹起唇角：“蕭朗哥你放心，桑書文家主的位置還沒坐穩，又不得人心，連一直支持他的長老都背叛了他。圣羅蘭的事是導火索，他下令暗殺桑武跟桑樂越了長老會的底線，現在又爆出秘密基地，桑家上層的目光不會主要放在搜尋兇手上。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嚴重，桑樂現在還不能接權，他們忙著爭權奪利都來不及。過不了多久，他們會公布一個合情合理的兇手出來。”

桑家沒立國，卻是一個獨立的大國，在政治層面，向來是粉飾太平。

殺死桑書文的兇手可以是敵對家族，或者是試圖挑戰桑家在醫藥業權威的家族，甚至是帝國的間諜，但肯定不會是家族內斗，更不會是桑陌，桑家丟不起那個臉。

時間過去快兩天了，桑書文的死訊還沒公布，桑陌失蹤的消息也沒外泄就是證據。

蕭朗沒有桑桑這么樂觀，政治需要粉飾太平，但桑家好歹是聯盟大族，不可能家主死了連兇手都隨便找一個，這關乎家族榮譽，嚴重了，甚至可能發起戰爭。殿下雖然接管了帝國的部分權利，但權利來自于陛下，如果因為此事引起戰爭，第一個不放過的殿下的人就是陛下，皇太子也不會放過這個打壓殿下的好機會。

桑桑很懂得察言觀色，蕭朗的心情，她無法猜中全部，但也能看出五六分出來。

“辰巳，辰玖。”

“在。”

幽靈的聲音都有些飄忽空洞，不過辰巳的聲音比較沉穩，而辰玖比較跳脫。

“我想知道長生研究所秘密基地那里的情況，你們誰愿意幫我去看看？”桑桑邊說，便在桌面鋪上紙，磨墨準備畫畫。

“我！”辰玖踴躍報名。

“辰玖是么？你不用急著回來，順便幫我注意一下長老會。大概是知道我能欺騙監視系統。他們商討都在網絡隔絕的地方。”桑桑慢悠悠的勻速磨墨。

“明白！”辰玖歡天喜地的去了。作為一個幽靈，打聽消息跟暗殺人一樣是正業。他要努力奮斗，認真工作，早日升職當辰組的組長。就算當不了組長。當小隊長也不錯。

桑桑磨了一盒子墨，拿起筆，卻對著紙半天沒落下去，反而幽幽嘆了口氣。“辰玖，你說桑樂真的是我哥哥嗎？”

“屬下不能確定，如果您需要，屬下可以去取他的血讓人化驗。”辰巳知道桑桑以桑家大小姐自居。

“算了。連母親都認了，是真是假不重要。”桑桑又嘆了口氣。

辰巳被桑桑的幾聲嘆氣弄得心都軟化成了水。“主子，您現在的哥哥是殿下。”

桑桑輕輕嗯了聲，閉上眼睛，愁緒浮上了面容。

辰巳突然有些胃疼，每次桑桑不按套路來時他的胃就會疼，已經形成規律了，非常的準。他軟化的心立刻凝固跳到了嗓子眼。

主子一直自稱桑桑，不會是想跟桑樂相認吧？殿下可是有吩咐過，絕對要把主子完完整整帶回去。

“您要是不放心的話。我跟殿下申請一下，讓我們的人支持他？”

桑樂是鐵板釘釘的下任家主，支持家主才能進入核心，進入核心才能得到最完整及時的情報，才能更好的挑撥離間，殿下應該會準許吧？

桑桑似乎在考慮，閉眼想了半晌，還是搖頭：“還是不要破壞大哥的計劃，我連母親都不要了，何況沒見過多少面的哥哥。”頓了頓。拿出一把扇子，打開扇面，是一幅花鳥圖，深秋紅葉，兩只雀鳥在枝頭嬉鬧，一只展翅從下方飛過。回首望著親密無間的那兩只。“你幫我把這扇子給他，不要當面給，放在他書桌抽屜里就好。”

“好，等辰玖回來……”

“你早去早回就是，我身邊沒什么事。”桑桑揮揮手，打斷他的話，“畢竟，他也是我的哥哥。”語氣非常沉重。

辰巳想了想，半晌才答：“是。”

桑桑埋頭畫畫，縱筆揮灑，墨彩飛揚，一幅大寫意的山水畫，畫得酣暢淋漓，舒朗闊氣，一點也不像出自少女的手。

“辰巳？”

桑桑在空白處用行書寫上贈蕭朗，并留下一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辰巳辰玖？”

桑桑放下筆，拿出印在紙上一按。

“你們回來了嗎？”

桑桑在畫上覆上一層白紙。

“還沒回來啊？”

桑桑翹起了唇角，飛快的收拾收拾，拿出隱身衣穿上，輕盈的跳下了閣樓。

‘小鑫，更改監視錄像，制定去便民大藥房的最佳路線。’

桑桑無聲無息的離開小院，小鑫連上公交網。

隱身坐順風車不要買票，桑桑也不用擔心暴露，異能等級比她高的人，不會窮得坐平民公車。

便民大藥房有十幾名藥劑師，桑韋德是其中之一，他在這里工作五年了，業績不高不低始終徘徊在中游，整個大藥房的人都知道，他是桑家很遠的落魄支系族人，遠得連宗族會最下層的名單都上不了。

這一日，他剛外出送藥歸來，跟領班交接了下，回去繼續站柜臺。因客人不多，網上訂購又是另一部門的工作，他便跟同事一起聊天說閑話，話題就是現在最熱鬧的家主競選。聊得正興起的時候，桑韋德忽然站起身。

邊上的同事嚇了一跳。

“少爺你干嘛？”

“在客人那喝多了茶，去方便一下，你們幫我守一下，我去去就來。”

同事們笑：“什么樣的好茶，竟然讓你喝多了……”

桑韋德進入獨立的衛生間，關上門，下一刻，衛生間里多出來一個人，正是桑桑。

桑桑雙眸黑如濃墨，“給我換一張臉，換成這張臉。”

一個平凡無奇丟人堆里就找不出來的少女半身全息像出現在空中。

“給你換一張臉……”桑韋德雙目無神，喃喃說著。

星際畫師 第一七九張 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