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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半步

更新時間:2012-06-11  作者:豆子惹的禍
活色生梟 第四十三章 半步
活色生梟第四十三章半步

或許是身處黑沙暴時間稍長,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也可能是羅冠口中的‘怪物大軍,本身帶有醒目顏色且靠近過來,宋陽隱約又看到了些東西——血色蒙蒙。

只是看到了,并非看得清、認得出,眼前無盡的黑暗,被一片血紅色取代,渀若一道血云······無數紅色怪物匯聚而成的紅云,談不到鋪天但絕對是蓋地而來。

頭頂依舊是濃稠黑暗,迎面撲來的‘那一片東西,,速度驚人規模震撼,緊貼于地面一尺左右的高度,急速飛掠而至。

那是些什么東西啊,體型莫名詭異,有些蝙蝠的輪廓,但個頭大得驚人,和它們一比,慕容小婉都顯得又瘦又小,誰見過比小婉還要大出一圈的蝙蝠?

當對方距離更近,宋陽也看得更清楚了些,與其說它們在飛,倒不如說是‘跳,,好像蝗蟲、蟈蟈的那種低低飛縱:雙足在地面一撐,繼而翅膀張開,借助颶風之力向前一縱,身體緊貼地皮向疾飛,少則十余丈,遠者二三十丈也不再話下,它們的‘身法,足以讓任何輕功高手汗顏。

也是因為‘紅云,逼近,宋陽忽然覺得耳膜一陣刺痛,一串串尖銳的鳴叫聲,絕不是普通人能夠聽到的波長,但因宋陽的耳力特殊還是捕捉到了它們的叫聲。

宋陽努力定神,想要再看仔細,可是還不等他再度發現什么,忽然之間下雨了……血雨。

正如羅冠剛剛所說:小心別濺你們一下子血!

不管撲來的到底是些什么東西,站在排頭的大宗師都已全力出手,刀功雙殺威力絕倫,所有試圖從從正面沖擊隊伍的怪物,盡數被他斬殺,一頭不留。

宋陽就在羅冠身后,首當其沖,直接被鮮血潑濺了滿頭滿臉甚至還有幾滴濺落在他口中。風暴太猛烈,朔風而站時單靠鼻子幾乎無法呼吸,非得張開嘴巴,才能讓呼吸更有力量、才能對抗狂風的力量吞一口沙子是沒辦法的事情,此刻再吞些鮮血更算不得意外。

源于毒者本能、宋陽不敢絲毫大意,暫閉嘴巴舌尖攪動,仔細品嘗入口的鮮血,他怕怪物的血中有毒會危急同伴,結果一‘品,之下,宋陽吃驚不小······血中無毒也沒什么古怪,正相反的,他所以驚訝就是因為這血的味道再普通不過,也再熟悉不過:人血。

既修毒又學醫,還蘀舅舅做過好一陣的仵作,宋陽的三樁本事都需要辨血之能,宋陽對人血的滋味很熟悉。

驚愕中宋陽再做仔細品味,確定是人血無疑。既然是人血那現在沙暴中嗖嗖亂飛的都是人?

宋陽還記得右丞相說過,沙民能召喚沙暴,但老頭子可沒說過沙民會飛若非情勢緊張不能妄動,宋陽真想跑過去問問老頭子:你說的沙民到底是人還是夜叉?

可話再說回來,夜叉的血和人血是一個滋味的么?

宋陽忽然苦笑了下,當真是服了自己了,這樣的情形居然還有富裕腦筋來胡思亂想。但是現在的情形,除了胡思亂想他又還能做什么呢?

一人一刀一弓,紅色怪物蜂擁過境時,羅冠獨立潮頭。

后退無路且避無可避,宋陽一行人中,最兇猛的那個人走上前一個人承下了所有重壓,真就渀佛一把快刀,尖鋒先前,硬生生把一座‘紅云,刨開兩半。

羅冠爆發全力,一個人的血海滔天。左三尺右三尺、在他身前六尺橫域內,休想有一頭怪物能夠掠過去至于其他放過去了也無妨…血云被從中分開,從宋陽等人身邊三尺處掠過,雖然相距很近,但它們沒辦法發動攻擊、造成任何威脅。

除了血雨撲面,所有藏于大宗師身后的同伴都沒受到任何沖擊,因為風暴,過境的怪物身法奇快,但同樣也是它們借了風勢,所以途中無法停頓、不能轉向,更無法掠過去再轉回頭殺回來,它們對宋陽等人的威脅僅在于‘左右各三尺,:羅冠要守住的就是這個‘六尺,。

殺人者羅冠不做聲,那些斃命于他刀弓之下的怪物也不做聲,甚至連瀕死前的一聲慘叫也沒有,本來暴躁、煩人但聲勢浩蕩的振翅聲,此刻襯起的只有無邊喑啞。

沉默中的廝殺。

紅云無遠弗屆,時間完全失去概念,變成了最沒有意義的東西,宋陽一行中沒人算得出羅冠已經堅持了多久,也沒人猜得到羅冠還能再堅持多久。

不知不覺里,宋陽已經變成了個血人,濃稠血漿批滿全身順著衣襟流淌落地,但才剛剛滴下就被狂風卷走,點點猩紅破碎于沙暴之中···…忽然,宋陽好像看到羅冠晃了一下。

宋陽本能伸手去攙扶,但又怕打擾羅冠,在指尖堪堪

觸及對方背后的瞬間忍住了動作,換而沉聲問道:“還好?”

羅冠應了句:“好的不能再好!”他的聲音帶笑,但一直穩如磐石的身體又是接連兩晃,甚至后退了半步。

宋陽吃了一驚,隨即鎮定心神:“你休息片刻,我來撐一會。”

羅冠不回頭,笑聲傳來:“你不行,撐不住的。”跟著低吼了一聲,后腳陡然發力,身體向前傾斜……宋陽看得出,羅冠要把把剛剛退后的半步再搶婢回來!

不過半步,平時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現在艱難到無以復加。邁出去的步子異常緩慢,甚至都讓宋陽有了一種古怪錯覺:緩慢的不是羅冠,而是時間。

推山而行的半步,羅冠的身體開始輕輕顫抖、由緩到急,腳步遲遲不曾落下······

退后了半步也不是就守住不了,又何必計較這三寸得失?宋陽不明白,但羅冠倔強堅持。

也許是一盞茶、也許是半柱香,終于,隨著羅冠又一聲低吼,他終于踏回原位,旋即大宗師朗朗大笑,雙刃并起,繼續著他的殺戮。

沒有盡頭的怪物大軍沒有盡頭的廝殺,鮮血把宋陽衣衫徹底打透,滴落下去的血不停被狂風卷走,但還是有一些順著他的身體緩緩流進了鞋子,漸漸滿溢。

駐足鮮血之,宋陽對此卻一無所查,此刻他全副精神都放在前面的羅冠身上,只要大宗師身形再晃,宋陽就會搶上前把他接蘀下來。

憑著自己的武功,斷斷堅持不了羅冠這么久但至少能頂上一時片刻,能讓羅冠勻一口氣。

不過羅冠重新踏上半步之后,手中的刀、弓翻舞如飛,比著剛才更加流暢了,身形也再未晃動半分,似乎殺得‘漸入佳境,了,興起時偶爾還會長嘯一聲以抒胸臆。

宋陽關注良久,漸漸放下心來。再等一陣眼看著羅冠越打越精神,宋陽心中驚訝不已,但還是忍不住又重復道:“我來吧您休息片

羅冠朗笑了一聲,可是萬萬讓人料想不到的,下一刻里,那棵似乎永遠挺拔、永遠健碩、永遠會給同伴晚輩們庇護的蒼蒼大樹,陡然被連根拔去!

毫無征兆里,大宗師垮了,瞬間被狂風卷走,轉眼消失不見!宋陽的應變不可謂不快,但還是差了分毫……他只抓住了寶刀春衫,刀柄入

大宗師也是人。憑著羅冠的修為能在怪物的沖擊中堅持許久可是不可能永遠地撐下去。

整整一天的逃亡,裂谷下的激烈搏殺,就在不久前羅冠還動過一次‘手術,,雖然魚卵的危害不大,但背部筋肉受創、毒素侵蝕對身體還是有些影響的。其實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超出羅冠自己的想象了。

當內勁耗盡、再不足以抵擋怪物的時候;在身體被狂風卷起、無以自持的時候羅冠用最后一絲氣力做了一件事,伸手去迎宋陽伸過來的手……把春衫塞給他。

若非羅冠故意,即便宋陽抓住刀,也只會一把抓在刀刃上,怎么可能握住刀柄?

當羅冠‘離開,,怪物們迎頭就撞了上來,宋陽沒時間哭號懊惱,他接下了羅冠的刀,也就接下了身后同伴的性命,龍雀內勁吞吐,一刀賁烈而去,直直劈斬向前。

怪物大軍依舊,春衫寶刀依舊,紛紛血雨依舊,昏天黑地之中渀佛一切都未變。

直到此刻,宋陽才真正明白,剛剛羅冠擔下的,究竟是什么樣的壓

來自怪物的攻擊全無章法且異常單調,一只只巨大的身體,借著風勢、借著飛勢,裹雜著巨大力量就那么一頭撞過來,對于擋路者,就算它們想躲也躲不開。

而宋陽這邊也一樣,就只能擋、不能躲,手中寶刀煌煌,每一斬都是最原始、最簡單的對撞,在這場鏖戰中什么身法、刀法都變得全無用處,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三!”

第一刀斬下,宋陽忽然做聲大吼。

每一斬都是孤注一擲、都是宋陽的全力而為,以寶刀之鋒銳,以怪物之密集,宋陽一刀劈下,殺傷的性命絕不止一條,‘三,是他這一刀殺掉的怪物。

他喊給自己聽,也喊給羅冠聽,意思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我送下去了三條命陪你。

第二刀,第二聲斷喝:四。

第三刀:二。

第四刀……

宋陽本以為自己在哭喊,到聲音入耳他才明白,自己的聲音嘶啞、干裂,更像哀號······他比誰都明白,自己堅持不了多久。

不僅因為怪物兇猛,還有鼻血。從他動用全力斬下第一刀開始,鼻血又告長流。待至第七刀落下時,眼眶忽然變得濕潤了,與淚水不同的,這份濕潤中夾雜著一份粘稠;耳朵里莫名想起了隆隆巨響,如果這響聲能縮小一萬倍,就像極了鮮血流淌的聲音;還有喉嚨,一陣陣甜腥涌動,好像多了許多口水·…又哪是什么口水。

七竅淌血,必死之兆。

宋陽本以為自己還能再撐幾個月,可他忽略了一件事:當初在大燕第一次流鼻血時,如果讓他估計自己還能活多久,他一定會覺得再活幾十年沒問題······完全超乎他想象的怪病,從鼻血到死眠這個過程,他毫無察覺;如今從隱疾爆發到身體完全垮塌的時間,他用自己的常識去估計,又怎么可能估的準?

隨著鮮血一起散出身體不止力量,還有意識。

最后一刀劃出宋陽沒能再報數,他不知道自己又砍殺了幾頭怪物,恍惚里只覺得身體被狠狠一撞,就此意識抽離不知人事,瓷娃娃還在他身后……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瓷娃娃不知道羅冠被連根拔起,但她能感覺到宋陽忽然動了起來能隱約聽到宋陽在大吼報數,既然他在喊,謝孜濯就幫他記髀后一共十三聲,所有數字加在一起是三十二,跟著瓷娃娃忽然覺得身體一輕,和宋陽一起斜斜地飛了出來,其間好像還撞到些怪物,最終重重摔在了地上。

謝孜濯努力讓自己清醒著,但她的身體不爭氣,劇烈的撞擊下′眩暈無可抑制地襲來、擴大,好像一座可怕漩渦,拉住她迅速沉陷。

瓷娃娃也告昏厥。

而羅冠、宋陽之后·小婉首當其沖,小婉堅持的時間更短,終于,在驚濤駭浪般的猛烈沖擊下,小小的隊伍徹底被沖垮······但怪物大軍不停,潮水般繼續席卷向前。

裂谷寬大,單靠一次縱躍飛掠,怪物們絕非不過去,可讓人驚訝的是,它們飛掠裂谷時也如平時那樣·偶爾沉下身體,在花海中奮力一蹬繼而再做前沖,渀佛它們的身體極輕,只憑嬌弱花梗就能借到強大力量。

紅色的怪物們飛過裂谷、縱穿花海,向著南方急追而去······南方有犬戎軍馬,前后三四支追趕南理使節的大伍。

馬匹再快也跑不過風·最終所有殺到附近的狼卒都陷落于黑沙暴、陷落于‘紅云,。

瓷娃娃醒了,一時間還有恍惚,張開眼睛看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耳中沒圣了可怕的風聲,極度的安靜,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

口唇ˉ并不干燥,若不是剛下過雨,就是有人給自己喂過水。

想到風聲,瓷娃娃終于完全驚醒,之前發生的事情盡數浮現腦海,謝孜濯猛地坐了起來,可是才一起身,四肢百骸同時作痛,讓她有勁使不住,咕咚一聲又摔回原地。

旋即悉悉索索地輕響從不遠處傳來,一個蒼老、干癟的聲音,沒有一點語氣:“醒來了?莫亂動,安心躺著吧。”

謝孜濯轉頭,向著聲音響起之處望去……此間的黑暗不同于黑沙暴,遠不足以吞噬五感,很快眼睛就適應了,她隱約看到不遠處,一個枯瘦的老頭子,正吃力地彎腰,不知在做什么。

瓷娃娃的眼睛亮了:“班大人?”

老頭子嗯了一聲,算是個答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個不停,跟著嘩嘩的注水聲響起,班大人的左手有個瓦罐,右手有一只殘碗,斟了半碗水遞上前:“喝水吧,然后再睡一會。”

水的味道又咸又澀,難以入口,不過謝孜濯還是喝了下去,緩緩地坐起身:“他們呢?宋陽呢?”

“都死了。”仍是沒有語氣的回答,平平淡淡,讓人胸口憋悶。

瓷娃娃忽然沉默了,宋陽尸體何在、她昏厥后又發生了什么、甚至連自己身處何處都不再問了。

她不問,班大人也不會多說什么,黑暗中一老一小相對枯坐,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許什么都沒想吧。

時間過得很慢,但終歸不曾停止……漸漸的,有了光,來自頭頂,是陽光。由此謝孜濯也看清楚了,她和班大人正身處于一座山洞中,前方蜿蜒,不知通往何處。四壁坑坑洼洼,洞頂有裂璺斑駁,細小得甚至爬不進蟑螂,但足以漏下陽光了。

外面天亮了。

忽然一陣哐啷哐啷的鐵門開闔聲從前方傳來,山洞中怎么會有鐵門?瓷娃娃大概能猜到,這是一座監牢。

果然,片刻之后,一個赤膊老漢走了進來,看樣子足有七十多歲,身上紋著古怪花紋,膚色暗紅,眼窩深陷眼睛狹長,顯然是異族之人,與漢、犬戎、吐蕃和回鶻人的長相都不相同。

雖鲺是老漢,但體型高大,比起南理山中的大山溪蠻也不遜色。

異族老漢手腰上掛著鑰匙,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粥走到近前,見到謝孜濯醒來了,他似乎愣了愣,但并沒說什么,把手中的粥碗放到班大人跟前,轉身走出去了。

班大人捧起碗就吃,甚至沒讓一下瓷娃娃。

不過不久之后,牢頭老漢又回來了,給了謝孜濯同樣的一碗東西。

“剛入口可能有些惡心,不過吃慣了,會覺得還可以。”待牢頭走后,班大人再度開口:“多少吃一些,你昏了四天,現在不吃東西,再過一兩天就永遠不用吃了。”

謝孜濯抱著膝蓋,看著面前的粥碗,一動不動。

雖然老得隨時可能死去,但班大人的胃口還不錯,很快喝光自己的那一碗粥,顯然還沒喝夠,又仔仔細細地舔碗邊,直到把一只碗舔得沒辦法再干凈,他才意猶未盡把碗放下。

謝孜濯不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那一碗粥,示意老頭子可以來喝。不料右丞相搖了搖頭:“我的那份不會分給別人,我也不會去喝你那份。”

話剛說完,忽然遠處鐵門聲又復響起,牢頭老漢走進來,對右丞相嗚哩哇啦地說了些什么,后者竟能完全聽懂,老臉上先是一愣,繼而又搖頭還了一句蠻話。

牢頭不耐煩起來,一把抓起右丞相,大步向外走去。纟活色生梟 第四十三章 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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