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大地風云 二百六十二 傾盆大雨洗疆場

這三千名士兵，迸發出了自進入北京后最大的勇氣，三千人被數倍于己的敵人包圍，卻絲毫也沒有懼色，而是一直在咬著牙奮力搏殺，在為李自成盡力爭取著時間。

與吳三桂交手的劉宗敏，并不是吳三桂這員第一猛將的對手，不過一會，已經被吳三桂殺得氣喘吁吁，身上平添幾道傷口，但他卻依然咬牙死戰不退。這份勇猛，讓吳三桂心里也不禁對這個殺父仇人有幾分佩服……

終于，兵力上完全處于劣勢的大順軍漸漸抵擋不住了，處在包圍圈中的他們越戰越少，劉宗敏殺得興起，起初并沒有在意，忽然回首看去，三千人竟已只剩下一千不到。

而吳三桂所指揮的部隊，也在大順軍的頑強抵抗下，露出了疲態。

就在這個時候，后邊忽然殺聲大起，數萬大順軍士兵潮水一般地殺了出來，為首大聲叫嚷，指揮著部下沖鋒的，正是賊首李自成！

李自成指著吳三桂叫道：“今日我和你親決生死，不求北虜相助，那才是真的好漢！”

吳三桂就當沒聽到一般，只管指揮士兵迎戰。

近四萬生力軍一到，戰場局勢頓時扭轉，本來吳三桂指揮地部隊。在連續追擊下，已經疲憊不堪，又和三千敵人血戰一場，再被這些一心奪取生路的大順軍一沖，局勢居然變得岌岌可危起來了。

吳三桂眼見不妙，忽然摘下頭盔。擲在地上大聲叫道：“賊兵困獸之斗，何懼之有，關寧鐵騎，天下無敵！”

“關寧鐵騎，天下無敵！”

這八個字就像擁有著魔力著一般，那三千多關寧軍猛然爆發出了讓人驚訝的戰斗力，嗷嗷叫著就沖向了敵人。而一萬余滿清步騎，一見漢人拼命。豈肯落后，也紛紛鼓足斗志，咬牙切齒地和大順軍廝殺在了一起。

慢慢地，依靠著人數上的優勢，和士兵們強烈的求生欲望，大順軍慢慢占了上風，如果沒有其后發生的事，也許李自成便真地可以勝了。

但戰場上永遠沒有“如果”！

正在吳三桂部最危急的時候，滿清英王阿濟格的萬余騎兵及時趕到，很快就穩定住了戰局。

接著。豫王多鐸、攝政王多爾的援兵也先后抵達，尤其是其后增援上來的三萬余關寧軍，更是讓吳三桂信心大增，這才是他真正的主力！

戰場變成了吳三桂和滿清的聯軍，到處絞殺大順軍的場面。四萬大順軍將士，已經盡到了最大地努力。他們絕少有逃跑的，大部分死者都是為了李自成流盡了最后一滴血這才倒下……

戰場上大順軍的人數正在急劇減少，逐漸地變成了七、八個敵人圍殺一個大順軍士兵，被圍困的大順軍士兵，表現出了他們的勇敢，往往是身上中了不知多少創傷，卻依然跌跌撞撞地沖向對面的敵人，直到最后死在了亂刀之下……

但吳三桂和滿清的軍隊。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放眼看去，經常能看到一個大順軍的士兵，在死的時候。還牢牢抱著一個敵人同歸于盡……

看著戰場上地這一切，李自成知道自己失敗了，這次是真的失敗了！他再也沒有回天的本事了，可是他心里不服，吳三桂不是靠著自己的本事贏的他，而是借助了異族的力量。他堅信，如果雙方各憑本事廝殺，他一定不會輸給吳三桂地！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大雨也在這個時候從天上落下，雙方好像約定好似的，各自鳴金收兵，雨水沖刷上戰場，那一片片的鮮紅在大雨中是那樣的驚人……

死人、血水、折斷的刀槍、散落的殘肢斷臂、跌落在地上的戰旗、破碎的盔甲……

撤退地雙方將士，一不小心就會踩到同伴或者敵人的尸體里，然后一只腳都會深深地陷下去，當用力拔出的時候，看到的慘樣子，讓他們忍不住大口嘔吐！

這就是血淋淋地戰爭，屠殺或者被屠殺，當戰爭結束后，你想不到自己的刀是什么時候插進敵人的胸膛，甚至，你更加想不到你是如何從這場戰爭中活下來的。

畏懼、怯懦、怕死，一切的一切，都在戰爭爆發的時候，能讓你忘得無影無蹤；就算你平時是個再知書達理的人，到了這血與火的戰場上，也只能變成一具殺人的機器！

李自成最后的力量，在這一場大戰中幾乎損失殆盡。一萬五千名大順軍士兵戰死，幾乎同等數量的士兵被俘或者失蹤，撤下戰場的大順軍士兵，已經僅僅只剩下了七千人。

而吳三桂和滿清方面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近萬人戰死負傷，最為要命的是，根本沒有想到敵人會返身決戰的他們，有些動搖了他們必勝的信心，誰知道這些已成末路的敵人，究竟還要多少次這樣不要命的浴血拼殺……

暴雨中，李自成就這么呆呆地坐著，任憑雨水洗刷著自己……無論部下們怎么勸解，他都面無表情地拒絕了他們，也許在雨中才能夠讓自己更加清醒……

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為什么從打進北京，再到山海關大戰，才短短的這么些時候，自己就遭到了如此重大的失敗，自己究竟錯在了什么地方？

難道真的如李巖和牛金星他們說的那樣，進了北京后對百姓過嚴，對官吏過于苛刻？可是，打仗靠的是士兵，又不是老百姓？讓部下們玩好了。吃了好，才能夠最大限度地為為自己賣命……

這時，李巖、宋獻策和劉宗敏這幾個他的

手悄悄的在他身邊圍坐了下來。

“你們說，咱們怎么就敗了呢，而且還敗得那么慘？”李自成見到這幾個人，苦笑了下問道：“就在一個月前。咱們還有百萬大軍啊，還戰無不勝啊……”

宋獻策本想說話，但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又把話重新咽了回去。

李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主上，當初我就勸過你，到了京師后要做的三件事，可是您卻并沒有聽。當時若是能善待京城百姓和投降的官員，我看朱由斌也未必能這么快就攻破了北京，那時起碼我們還能有個退路……”

李自成眼中寒芒一閃，又很快退去，嘆息了一聲說道：“是啊，李兄弟，我現在想來還很是后悔，可目前卻不是后悔的時候啊，咱們最要想地，是下一步該怎么辦……”

他的表情讓宋獻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嘆氣，這位李巖李公子什么都好，可就是為人處事不知道變通，這樣下去，早晚都會觸怒到李自成的。

可是李巖卻有些不知趣，還在那繼續說道：“當初就不應該那么匆忙進北京。而是應該按照我的意思先把河南、湖廣、關中各地都治理好，讓士民休養生息，一年半載之后，山西、山東、湖廣全都鞏固了，然后北伐不遲……”

“夠了，李巖，難道你這是在指責闖王嗎？”宋獻策眼看李自成眼中殺機大盛，心中擔心李巖。急忙大聲呵斥道。

李巖這才發現自己失口，急忙閉嘴不再言語。

李自成勉強笑了笑，說道：“李兄弟這是直言啊，但說無妨。咱們過去就是不肯聽這些話，這才有了今日只敗，李兄弟，繼續說。”

不顧邊上宋獻策向自己連連使顏色，李巖的書生脾氣又在這個時候發作了：

“我們進了北京之后，如何使北京城內和北京周圍的老百姓安居樂業，我們沒有多想。明朝降順的官員，如何使他們真正歸心，擁戴大順，我們也沒有多想；反而一下子抓了很多人，拷掠追贓，向他們要錢……”

看了眼李自成，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對，李巖又繼續說道：“北京的商人士民，也被強迫拿錢。另外，我們本來應該賑濟饑民，整頓軍紀，使百姓感到大順確實與明朝不同，從而衷心地擁戴新朝，可惜我們一件都沒有這么做！”

“難道那些當官地沒有罪嗎？”李自成平靜地問道。

李巖定了定神：“這些人當然有罪，但是得天下需要用這些人，只能既往不咎，以后再犯，一定嚴懲這樣才能籠絡人心。”

李自成點點頭，說道：“這一步棋我們考慮不周。”

這個時候的李巖已經完全放開了：“因為我們的信義還沒有建立起來，恩澤還不為官紳百姓們所知道，所以在他們眼中，我們不是一個得天下的氣候。這樣，原來不反對我們的百姓也乘機反對我們，也會同我們作對。今天我們大順朝的危險不僅僅在山海關兵敗，而是在于失去了人心。”說到這里，他停下來，偷眼看李自成的神色。

痛快地將心里話說出之后，李巖心中忽然感到害怕和后悔。他明白，像這樣的話，宋獻策不肯說，其他人更不肯說，現在他說出來了，闖王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怪罪他呢？

可是他又想到，既然為大順之臣，處此危急之時，就應該對闖王說出真心實話。倘若大順朝一旦亡了，大家同歸于盡，到那時想再對闖王說實話，就來不及了。忠臣事君，即是以身許國不管吉兇禍福，但求有利于國，而無愧于心的……

“我說李巖，你盡說這些沒用的做什么，闖王是問你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聽著劉宗敏地大聲問話，李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指著后面說道：“向那個方向撤退！”

幾個人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都差點跳了起來，劉宗敏大怒道：“李巖，你這是什么意思，那里是朱由斌的進軍路線，難道，你要讓我們去送死嗎？”

“聽李公子把話說下去。”李自成顯得很有耐心地制止了劉宗敏。

李巖呼出了一口氣，說道：“朱由斌和吳三桂是結拜兄弟，但是在這次山海關大戰中，他卻以詐死來蒙騙天下人。我猜，朱由斌之所以這樣做，為的就是讓我們大順軍和吳三桂、北虜一起最大限度地消耗實力，現在他的目地達到了……”

見幾人聽得出神，李巖侃侃而談道：“我軍和敵人血戰了那么多天，大家都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這是朱由斌一直在等待的機會。我軍若從朱由斌處撤退，大順軍尚有七千余眾，若是強行阻攔，我等奮死抵抗，江南軍反而得不償失，在朱由斌看來，我們已成殘部，殲滅只是早晚的事，他真正的敵人已經變成了北虜和吳三桂，而不是我們大順軍！”

幾人默默地聽著，李自成頻頻點頭，宋獻策站起身說道：

“主上，我以為李巖此計可行！”

“對，反正是個死，就干脆冒險博一下！”李自成大聲說道：“若是死在朱由斌手里，也好過死在吳三桂手里，命令各軍，明日上午突圍！”

“主上，李巖這人雖然有才華，可實在太可惡了。”等李巖和宋獻策走后，劉宗敏憤憤不平地對李自成說道：“他簡直沒有那闖王看在眼里……”

“這些個書生嘛，總有些怪脾氣的。”李自成冷笑著說道：“現在咱們新敗，正是用人的時候，我警告你劉宗敏，在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給我惹出點什么事情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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