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軒轅 一百零四 用人
“大人。”見朱斌沉默不語,孔浙揚繼續說道:“我大明一個從九品官員,年祿僅僅只有六十石米,連一家大小溫飽都成問題,當著這樣的官,他不貪就要餓死,不是他們想貪,是現實的問題逼著他們去貪!”
朱斌點了點頭,是啊,不用說這些下級官員,連一個堂堂的正一品大官,年俸祿才一千零四十四石米,大明減少了官員的俸祿,雖然在一方面節省了國家的財政開支,卻助長了官員的貪污腐化的風氣,上貪下仿,不貪不足以養家糊口……
孔浙揚從從容容地道:“撫院大人,若想掃蕩治下官場風氣,一來應當革除那些當官只想著一心撈錢的惡吏,二來非得大幅度提高官員俸祿,可這卻又要經過朝廷許可,但朝廷……大人,恕在下斗膽,這卻又是朝廷根本不會答應的……”
這官員也算得上膽大了,公然在頂頭上司面前議論朝政,可他卻句句切中要害,這讓朱斌大起興趣,忘記了追問他的罪過,反倒讓他坐下細談。
孔浙揚也不謙遜,侃侃而談,從朝廷制度,地方政務,再到官場人情,民生百態,無一不信口拈來,又加上自己獨特的見解,讓朱斌聽得根本忘了時間。
一直到了天色放黑,孔浙揚忽然住口不說,朱斌奇怪,孔浙揚撫著肚皮說道:“回大人話,下官從中午到現在粒米未進,大人不餓,可下官卻實在餓得慌了。”
朱斌一愣,接著大笑起來,孔浙揚不說還好,這么一說,自己也頓時覺得饑腸轆轆:“好,今夜你就不用回去了,本撫請你吃面條,咱們邊吃邊談。”
讓人上了一大盆面條,朱斌親手為孔浙揚盛了滿滿一碗,遞到他的手里,問道:“那么依你之見,這地方政務應當如何處理?眼下各地變民四起,關外女真人又虎視眈眈,朝廷內憂外患,大筆大筆的銀子撒了出去,可一點成效也都沒有,卻反而讓本就吃緊的財政更加捉襟見肘,圣上每日都寢食難安……”
“百姓飯尚無法吃飽,焉能不亂?”孔浙揚是餓極了,幾口把面吃得精光,點著空碗說道:“若百姓都能如下官這樣,每天都吃上一大碗面條,誰還愿意去做造反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要讓地方民情安頓,無非就二字而已,‘吃飽’!”
“吃飽?”朱斌停住了筷子,仔細琢磨起這二字來。這原本也是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要求,可要真正做到這兩個字,又談何容易?
“大人。”孔浙揚放下空碗,正色道:“嘉靖年間,我大明國力強盛,歲入兩百萬兩;萬歷年間,歲入四百萬兩,后因遼東后金興起,遂增加‘遼餉’,歲入五百二十萬兩。最近下官聽說朝廷又要增加‘練餉’和‘剿餉’,百姓本就貧困不堪,朝廷卻又竭澤而漁,讓那些快要餓死的百姓如何不反……”
“混帳,你怎敢如此評擊朝政!”朱斌勃然變色,斥責道:“朝廷自然有朝廷的安排,又豈是你能隨便議論的,難道就不怕本撫將你下入大牢!”
“下官不怕,因為大人不是那樣的人。”孔浙揚毫不畏懼地道:“可就算要把下官真打入大牢,下官還是要說,目前浙江、四府地方尚算平穩,總算還沒有出現易子而食的事情。可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出現有田無人耕,有地無人種,田地大面積荒蕪,再這樣下去,大人勢必將要面對不斷出現的饑民,甚至,甚至是大規模的變民……”
朱斌站了起來,來回走動,看似太平的浙江和四府之地,其實在這份太平之下暗潮涌動,自己想要有所作為,可朝廷的法令是一絲一毫也不得變動的,否則不要說是他朱斌,就算再大的官員也得人頭落地。
可是孔浙揚的話卻一點也沒有錯,再任由這樣發展下去,即將到來的那場農民起義,很快就會波及到自己治下的這些地方,江南糧餉一斷,大明朝廷就將真的走到盡頭……
“老百姓之所以不肯種田,那是因為種一年田還不夠交稅啊……”朱斌沉吟著道:“我看這樣,朝廷以現銀交稅的政令不能改,不過……我看官府可以以現銀收購糧食,而收來的糧食,本撫再想辦法賣出去,這事交給陶家去做,他媽的,要是傳到了朝廷的耳朵里,本官這顆大好頭顱只怕不保!不管了,先把荒廢的田地讓人種起來再說!”
孔浙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撫院大人,下官代所有的百姓給您磕頭了!”
說完,他真的認認真真地給朱斌磕了三個頭。
朱斌任把他攙了起來:“還有官員俸祿問題,老百姓要吃飯,當官的也一樣要吃飯。朝廷原有俸祿不變,但杭州每月再增發茶水費和車馬費,恩,按月發,具體發多少,容本撫再好好計較…..可有一點,如果拿了這些銀子的官員,再要出現欺凌百姓,盤剝地方的事情發生,嘿嘿,本撫倒也看看是他們的手長,還是本撫的刀快!”
孔浙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大人,如果這樣還有官員貪墨的話,那他當真不是人了,不要說是大人了,我看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淹死……”
“至于如何處置你……”朱斌來回走了幾步:“你犯下如此過錯,這宜興縣我看你就不要當了……”
見孔浙揚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朱斌笑了一下:“蘇州知府貪贓枉法,已被我派人拿辦,我看你有些才能,即日起就赴任吧,上報給朝廷的折子,我會盡快送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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