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官員的貪婪

送走了賓客，張云樂端上兩盞清茶，就請朱斌在院子內坐著，朱斌知他屋內寒酸，還不如外面，微微笑了一下，也不在意。

“張知府，咱們開門見山的說，你知我巡撫浙江，又兼管著四府之地，這是身上的信任，我自覺身上責任重大。”朱斌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道：“只是朱斌年少，今見張知府把常州治理得頗有貞觀之風，心中欽佩，還想請張知府指點一二。”

這本是張云樂平生得意之事，他二十歲即中進士，放過幾任小官，奈何為人耿直，不善與同僚搞好關系，一直郁郁而不得志。一直等到當今圣上登基后，革魏黨，清朝政，自己這才得到重用機會。到了常州之后，當真是廢寢忘食，殫精竭慮，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見這年輕的巡撫大人如此看重自己，趕緊謙遜地說道：

“撫院大人過獎了，張云樂何德何能，敢在撫院面前放肆。”

朱斌搖了搖頭：“我的張知府，張大人，你就不用這么客氣了，咱們這也是為了百姓，這樣吧，你就先和我說說這些地方官員的情況吧。”

聽到百姓二字，張云樂雙眼放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既然撫院大人如此說來，那張云樂就照直說了。張云樂曾經放過一任浙江的知縣，那浙江的官員，從根子里都已經爛透了，官官相護，外來者根本插不進去。要想徹底整頓，本得下大功夫，有大決心不可。至于四府之地，鎮江府貪婪成性，松江府驕橫不法，只有蘇州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可堪重用。此外，下官治下武進縣何凱聰明勤奮，治理地方才干遠在下官之上，下官以為其人雖然年輕，但不用十年，必可成為我大明良臣，只是……只是……”

見他說得吞吞吐吐，朱斌心里好奇，追問下去，卻才知道那武進縣何凱雖有才能，只是略有些年少輕狂，好飲酒，好結交朋友，好與妓女廝混，也就是私生活不太檢點。張云樂是最見不得這個的，為此沒有少申斥于他，可何凱卻根本不以為意，反而還和張云樂這位頂頭上司公然吵過幾次。

何凱是何許人朱斌也未見過，不過他心里更加有些佩服起張云樂來了。這人公是公，私是私，一些也不含糊，對和自己有私怨的人，居然也一樣鄭重推薦。

和張云樂深談下去，發現這人對自己常州府所有大小官員的脾氣、秉性無不爛熟于心，乃至于這人愛好什么，喜歡吃什么，甚至某某人寫得一手好字，都是張口道來。朱斌大喜，和張云樂說到現在，心中已經對他有了個大致評判。要讓此人去創新開拓未免勉為其難了，可張云樂卻是個標準的守成之官，治政之能臣，將來絕對可以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張云樂卻越談越是興奮，滔滔不絕，一直說到了要為百姓減免稅賦等等之類，這可把朱斌嚇了一跳，減免稅收那是朝廷的事，可不是自己這個巡撫能管的。

看出了朱斌的心思，張云樂解釋道：“下官說的不是要和朝廷政令作對，其實朝廷制定的稅賦并不高，只是到了下面，層層都加，攤派到了百姓頭上，愈加愈重，一直到百姓無法承受為止。而下官本朝廷出責，也正是反對這額外加出的稅賦……”

這點朱斌倒明白，大明王朝的稅率一直不高，甚至可以說是很低，農業稅是這樣，商業稅更是少得可憐，農民的負擔本來不算沉重。不過，一來朝廷收農業稅時是收現銀，所以收稅期間往往會導致糧價下跌，從而導致農民賤賣糧食繳稅，之后糧價恢復正常，如此一來即便不算重的稅賦也會成倍增高，并且讓商人從中牟取暴利。

二來收現銀的方式，也給了當地官員從中牟取暴利的絕佳機會。本來一分銀子的稅，巡撫加完知府加，知府加完知縣加，一層層加下去，農民勢必苦不堪言，可朝廷卻又收不到多少銀子，其中絕大部分流落到了當地官員的荷包之中。

而朝廷幾次想要增加商業稅，但當時文官集團又和商賈相互勾結，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文官集團就是商賈的代言人，即便皇帝想加征商業稅也會因為文官集團會的阻撓而難以達成，這就造成了明朝稅收拮據持續的局面。

明朝是一個大一統的封建帝國，但卻是中國歷史上少有自始至終都非常貧困的一個朝代。

“難啊。”朱斌嘆著氣說道：“我雖有心整治，可這些當官的處處阻饒，若沒有得力幫手，本撫無處下手啊……”

聽巡撫大人這么說，張云樂眼里跳動著興奮的火焰，他起身長身作揖道：“撫院大人，張云樂雖然沒有什么才能，但既然大人想給百姓一個安寧，張云樂不自量力，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朱斌要的就是他這句話，可自己心中鏟除浙江等地官員勢力的計劃卻不能和他說了，否則這位古板的先生必定認為這是小人做法，會大加抗議，小人的事還是自己做了，那些堂堂正正的光明磊落之舉，就交給這位先生吧。

“張知府，既然這樣，我也就明說了。”朱斌清了清嗓子：“圣上頗有整頓地方之意，你可幫我挑選注意一批賢能之才，相信我，用不了多少時候，一場風暴就會到來的！”

血沃軒轅 八十四 官員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