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在1917 239 無謂的戰斗(下)
辛緯國乃是預備1師3團3營3連連長,1936年畢業于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算是不折不扣的中央軍嫡系。按道理說,他這個中央軍嫡系應該維護本派系的權威,但是比較有意思的是,辛緯國跟自己學長們卻不是特別談得來。
從小到大,辛緯國的父親就告訴他,辛家是南宋愛國大詞人辛棄疾的后人,愛國報國是辛家永恒不變的家訓。在那個苦難的年月,一心報國的辛緯國投筆從戎,毅然決然的成了一名丘八。
當時的辛緯國一門心思的就是保家衛國,有志于干出一番大事業。尤其是全面抗戰爆發之后,辛緯國更是滿懷著一腔熱血要上戰場打鬼子。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一直到14兵團兵敗陜西,這一路走來讓他是憤懣不已。
為什么?天字一號的第一軍都是這個鳥樣,還談什么保家衛國?當然,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第一軍從1939年開始就窩在大西北發霉,充當共產黨的看守員。
辛緯國一點兒都不想當什么看守員,他想上戰場打鬼子,想要殺回江蘇老家,想要用日寇的人頭祭奠那些死去的族人。所以每每能獲得打鬼子的機會時,他都是萬分激動,那真心是拼盡全力百死不悔。
問題是,胡宗南的第一軍可真心不歡迎他這樣的異類份子,打啥鬼子?老老實實的呆在西安享福還不好?也正是因為不受同僚的歡迎,以辛緯國的資歷和戰功斷不可能干了五年還只是一個小連長。
尤其是1940年胡宗南進攻陜甘寧邊區之后,對于打內戰十分不“擅長”也十分不滿的辛緯國干脆就被踢出了第一軍,扔到了董釗的第16軍摻沙子。
在第16軍,辛緯國過得也很不愉快,或者說更加不愉快。原因很簡單,和第一軍的風氣相比,出身于雜牌的第16軍風氣更加惡劣。平心而論胡宗南對嫡系第一軍還是相當不錯的,雖然無法根絕刮民黨軍隊中普遍存在的吃空餉喝兵血的惡劣作風,但比一般的部隊還是收斂不少。
但是雜牌出身的第16軍就完全不一樣了。用辛緯國的話說:“烏煙瘴氣不堪入目。”吃空餉在第16軍事普遍現象,至于喝兵血那更是小兒科。相當一部分第16軍士兵穿著破破爛爛打滿補丁的軍裝,甚至一部分連草鞋都沒有,冬天一到更是凄慘。不時的就有士兵被凍死餓死。
是上頭沒有劃撥軍餉和補給嗎?有,但不是全部,在刮民黨軍中,士兵的軍餉是層層盤剝,最后落在士兵口袋里的真心沒有多少。至于物資補給那更是軍需官發財的路子,盜賣軍用物資根本就是常態。很多時候,士兵那點微薄的口糧都被上下盜賣一空,金子銀子和大洋揣進了主官的口袋,而士兵就只能就著一點發霉的糧食過日子。
不止一次,辛緯國能聽到士兵們在背后罵娘,更有那氣憤不過的士兵直接表示:“你們給老子發多少餉,老子就給你打多少錢的仗!”
軍隊的風氣之壞還不僅僅在上述這些,辛緯國還能看到虐待士兵是家常便飯,對于刮軍的軍官們來說。手下的大頭兵是奴隸一樣的存在,大小一切事務包括其本人吃喝拉撒都由士兵全部承擔,而且常常是張口就罵抬手就打,有些軍官更是稍有不如意就拿士兵發泄。
“一次,二連的一個士兵頂撞了連長一句,當時該連長就連抽了該士兵十八個大嘴巴,并懲罰該士兵在駐地大門口連跪三天。”
甚至這還算是好的,辛緯國還回憶道:“新抓來的壯丁簡直連牲口都不如,有個不太聽話的壯丁當場就被活活打死,然后尸體就被丟到野地喂狗……”
如果僅僅是虐待士兵也就算了。更讓辛緯國難以接受的是,周圍的同僚一個個對國難當頭無動于衷,反而是醉深夢死:有大發國難財的,有押妓吸毒的(這可是常態。不光是中低級軍官有這種愛好,高級軍官中抽大煙的也不在少數,張少帥曾經就是癮君子,后來在臺灣貧病交困而死的李延年也是最愛抽大煙)。更讓辛緯國難以接受的是,一批老同學打著曲線救國的幌子直接就叛國投敵了!
刮軍當中種種罪惡簡直是罄竹難書,反正讓一身正氣的辛緯國是真心看不下眼。生活在這樣一個集體當中,他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痛苦,簡直就是在地獄中掙扎。他不止一次地流露出脫離刮軍的想法,但又不知道離開了刮軍又能去哪里。
在痛苦中掙扎著的辛緯國就像一具僵尸一樣跟著大部隊抵達了五原,然后又稀里糊涂的遭受了紅軍的襲擊。戰場上的槍炮聲總算讓辛緯國清醒了一點。
“一排原地駐守,二排和三排立刻搶修陣地,機槍排支援一排。都給老子聽好了,不許后退,帶頭逃跑的一律槍斃!”
辛緯國只能用最簡單也是最血腥的手段穩定軍心,雖然他本人對這種辦法是深惡痛絕。不過讓他無語的是,這道命令話音未落,就有士兵就反應:“連長,俺們一排長和副排長已經跑了……”
我了個草!
辛緯國氣得差點吐血,這才剛剛開戰排長和副排長就跑了,若是等敵人殺到了眼前,這幫人還不做鳥獸散?不過辛緯國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必須穩固防線。
“我親自指揮你們穩固防線!”辛緯國咬牙切齒地喝了一聲,然后又問道:“張副連長呢?張副連長哪里去了?”
辛緯國的本意是讓張副連長代替他在后面想修防線,畢竟這些不可靠的士兵沒人看著不行,不過另一個弱弱的聲音立馬就擊碎了他的夢想:“張副連長剛才說要到后面去檢查彈藥儲備,帶著王副官、馬排長和鄧參謀一起走了……”
好嘛,辛緯國是苦笑連連,這幾個主要軍官直接撂下他這個連長跑路了,如今不光是連部癱瘓了,連帶著二排也是群龍無首,這尼瑪還打毛的仗!
辛緯國真心就想也這么一走了之算了,這個爛攤子他真心是受夠了。但是看著下面百十雙盯著他看的眼睛,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半晌他嘆氣道:“信得過我辛某人的可以留下,怕死的就滾吧!”
說完,辛緯國毅然決然的帶著自己的警衛直奔一排而去。在走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對他來說與其這么痛苦的掙扎,還不如死了舒服。
當辛緯國抵達一排的時候,這個排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40幾個人的排現在就剩了一半,有些人已經死了,而有些人跟著逃走的排長和副排長一起閃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退了敵人兩次進攻之后,辛緯國才穩定了一排的情況,然后他也沒有硬拼,而是果斷的撤退。在撤退的途中,他只能希望二排、三排已經按照他的吩咐構筑好了第二條防線,否則,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等著被敵人全殲吧!
辛緯國對二排、三排實在沒什么信心,以前有他這個連長監督,任務都只能完成得馬馬虎虎,現在沒人看著,就是原地做鳥獸散他都不奇怪。
等辛緯國抵達二排和三排的陣地時,情況也確實不理想,倒不是士兵們都跑完了,大部分士兵都在,就是軍官所剩無幾。至于安排給他們的任務,并沒有全部完成。
當然。不是二排和三排偷懶,而是他們實在有心無力,上頭就沒有足額配發工兵鏟,僅僅只有十之三四的士兵有稱手的家伙(其中還包括從周邊的農村搶了一批耙子和鋤頭)。其他的人最多也就是用刺刀或者徒手刨坑,而這大冬天的都是凍土,能有什么效率?
反正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辛緯國簡直是怒發沖冠,恨不得沖到后勤處直接給那幾條蛀蟲突突了。
辛緯國是幸運的,他所在的連的并不是紅軍重點攻擊目標。在擊退了他們之后,紅軍朝著縱深挺進,無暇顧及他們這些在側翼的小角色。
這就給辛緯國了重整旗鼓的機會,在戰斗的間隙,他一面命令搶修陣地,另一面也向上級反饋有大量的軍官當了逃兵。按照辛緯國的意思,這一回怎么也得槍斃幾個軍官殺雞儆猴了。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來的不是殺雞儆猴,而是營長的一通喝罵。
“把軍官都槍斃了誰來帶兵?要殺也得先殺那些帶頭逃跑的泥腿子,得多殺他幾個,不震懾住他們,今后怎么打仗?至于軍官的問題,都是袍襗兄弟,誰還沒有一時糊涂的時候?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為了一點點小事壞了我等兄弟之間的感情?”
如果說營長還僅僅是扯淡,那團長就是操蛋了,這位三團長不光沒有懲罰那些逃跑的軍官,反而還表揚他們,說他們作戰勇敢應對得當。反而對辛緯國是一通訓斥,說他作戰不力丟失陣地,要他為今天的失敗負全責!
對于這樣的結果,辛緯國也不意外,因為那位團長是雜牌出身,他安身立命的本錢就是手里頭的這個團,對于胡宗南安插進來的像辛緯國這樣的釘子,自然是嚴防死守,當然不會胳膊肘往外拐,肯定要維護那些帶頭逃跑的黨羽。
對于這些狗屁倒灶的事,辛緯國已經膩味透了,所以他也懶得跟那位拉偏架的團長爭什么了,更何況很快,這位團長就自顧不暇了。原因很簡單,紅軍的攻勢相當的猛烈,在第二天完成了對預備1師3團的分割包圍,接下來就是小刀子片肉的活計了。
而且讓辛緯國感到好笑的是,導致這位團座大人被包圍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些被他稱為忠勇可靠的軍官們。面對紅軍凌厲的攻勢,這些人一觸即潰,對不起,應該是不觸即潰,還沒開打,在當天晚上就跑掉了一大批軍官,以至于團座大人一覺醒來,才發現自己的團部已經空無一人了,連警衛員都不知所終。
驚呆了的團座還沒從宿醉中完全清醒,紅軍的排炮就落在了他的指揮部,最后這位團座大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塌方的指揮部中掙扎著爬了出來。此時,他應該是后悔莫及,如果不是他將構筑工事的器材和物資盜賣了,指揮部不應該這么脆弱的。
僅僅用了一個上午,預備1師3團就報銷掉了一半的人馬。有的人跑路了,有的人直接干脆舉手投降了,只剩下少部分如辛緯國一樣的傻瓜在堅守陣地。
對此,那位團座大人是萬分感慨:“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今日我才知道只有緯國你才是好樣的,本次戰役之后,本團長一定要保舉你當營長!”
對于營長什么的,辛緯國不是沒有興趣,而是他非常清楚一點。就算他能當上營長又如何?面對刮軍這個從根上就爛掉了的大樹,區區一個小營長又能夠做什么?更何況本次戰役之后,預備1師3團,不,預備1師甚至是第16軍還存不存在都是一個問題。
而且,辛緯國十分清楚,此時團座大人之所以對他如此夸獎,原因只有一個,讓他賣命而已,真正到了戰斗結束之后。這位團座說過的話恐怕還不如一個屁。
是的,辛緯國覺得前途十分黯淡,以他的經驗,此次的敵人太強大了,第16軍跟人家比起來簡直就不是一個層面的。看看人家的火力強度,看看人家的步炮協同,就仿佛給第16軍過篩子一樣,別想跑掉一個。
但是,雖然前途十分黯淡,但是辛緯國不準備和那些無能的隊友一樣抱頭逃命或者就地投降。作為辛棄疾的后人。他有屬于自己的驕傲,決不能玷污了祖宗的名聲,辛家后人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得像個龜樣!
辛緯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一戰將是他的最后一戰,在這一戰后,只有成仁的他!
不得不說,辛緯國打得十分英勇,憑著一腔熱血,他身先士卒。愣是在接下來的一天內,連續打退了紅軍第107師的十次進攻。以至于剛剛趕赴戰場觀察的科涅夫都說道:“華夏的軍人還不算差到底嘛,終究還是有幾個有血性的男子漢。”
只不過,像辛緯國一樣的男子漢實在太少了,更多的刮軍就是豆腐渣和爛泥,比如之前剛剛表揚過辛緯國的那位團座大人,一扭臉就化妝成老百姓,準備乘亂逃出包圍圈,誰想到這貨賊眉鼠臉而且細皮嫩肉的實在不像西北的農民,給紅軍直接抓了活的。
諸如此類的貨色實在是太多太多,僅僅只用了不到兩天,預備1師就在紅軍的重拳打擊之下四分五裂,只有極少數的部隊還在堅守陣地。
比如說辛緯國,他的連,以及后來陸陸續續收攏的上百人馬,在戰斗的第二天,就僅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他本人也身負兩處槍傷,就在幾分鐘之前,才帶著剩余的弟兄用刺刀極其艱難的守住了陣地。
仗打到這個份上,辛緯國算是對黨國夠意思了,但是面對紅軍的勸降,他依然選擇說不!在最后的時刻,他叫來了一直跟隨在身邊的警衛員,將早就寫好的遺書、一塊手表和幾塊大洋遞了過去:“我之絕筆望你交給我的家人,手表則送給你留作紀念,至于這幾塊大洋,你跟了我這些年,也沒有照顧過你什么,這些錢就聊做你回鄉的川資吧!”
不等警衛員拒絕,他很強硬地說道:“我已決定以身殉國,但是你們沒必要跟我一起死,你帶著剩下的這些兄弟走吧!剩下的都是我的責任了!”
當時的場面很有些感人,警衛員怎么都不肯走,最后是辛緯國拿槍逼著他離開了陣地。當其他人都離開之后,辛緯國望著空曠的陣地,點燃了最后一根香煙。
對他來說,最大的遺憾是將要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戰場上,而不是死于保家衛國,這是他深以為恥的事情,也是那個年月有志軍人的悲哀。
炮火準備開始了,一枚枚迫擊炮彈在陣地四周圍爆炸,掀起大團的泥沙,在這煙塵遮天噪音喧天的場合,靜靜蹲坐在戰壕里的辛緯國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他再也不用糾結了,再也不用看那些同僚的惡行和丑態了,再也不用繼續掙扎了。他十分平靜的往ZB26的彈夾里壓著子彈,一點都不感覺恐懼。
當炮聲告一段落,當紅軍的步兵再次躍出戰壕向他的陣地撲過來時,這位孤身一人防守陣地的漢子毅然決然的舉槍射擊,戰場上只留下了他最后的聲音:“殺!!”
第三天日落時,預備1師最后的抵抗也被粉碎了,這個師被成建制的消滅了干凈,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預備1師被消滅的時候,旁邊的友軍不管是預備3師還是董釗的嫡系第28師,都在干看著打醬油……(
天兵在1917 239 無謂的戰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