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風云志 暫時的后記
曾老太爺閨女出閣的這一天嘉水縣城鑼鼓喧天,熱鬧無比,賓客盈門那自然是不必說的了,連曾府前的大街上都用上百張長桌擺出流水席,不管是街坊鄰居還是過路行人,只要奉上一句喜慶賀詞就能坐下喝酒吃肉,果然不愧是這嘉水縣第一大戶的氣派。
不過和門口的熱鬧比較起來,后院處的戒備森嚴就顯得有些古怪。不只有幾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護院武師走來走去,甚至還有兩位城外藍山寺的法師在那里喝茶,隱隱將曾小姐的閨房護住,房中則傳來曾家小姐的哭鬧聲和似乎曾老夫人的勸說聲。
“這到底是閨房還是牢房?怎么守得這樣嚴密?”一棵曾家大院旁的大樹上,小夏只把頭探出枝葉去看了一眼,就連忙把縮了回來。“居然還請了藍山寺的禿驢來,想要用隱身符障眼法之類悄悄摸進去恐怕也不行了,這還要怎么辦?”
“你事先沒給那曾小姐送去消息,讓她里應外合么?”旁邊的唐輕笑也皺了皺眉。
“...那位曾小姐可是藏不住事的,如果事先告訴她,絕對等不到這個時候就會被發現。”小夏嘆了口氣,搖搖頭。那位小姐的性子他清楚,只是和他聊了半天而已,就在晚上半夜偷偷跑來找他說是要一起私奔,敢愛敢恨不見得,浮躁膚淺不知輕重那是絕對的。而且看這閨房外的布置,就算那小姐想配合也是無從下手。
“但是那曾老太爺怎的如此小心防備?難道他事先知道你會去搗亂?”小夏看著唐輕笑,無論如何,這樣的守備好像不會只是對付一個不愿出嫁的小姐。
“若是我真要去搗亂,這些土雞瓦狗能有什么用?若不是此事非得要做得毫無聲息,不能被人發覺有絲毫異樣,還用得著叫你來幫忙?”朝墻內瞥了一眼,唐輕笑冷笑了一下,那一對又細又黑又濃的眉彈了一彈,好像彈落些灰塵一樣不以為意。“說不定是那曾小姐這些日子又搞出了些什么古怪來,才搞得曾老太爺如此謹慎。這次聯姻對曾家來說意義重大,不容有失。聽說這些年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田地越買越多,若不趕緊抱個粗大腿想要守下這份家業可就難了。”
“哦?難道是你們唐門想要這曾老太爺家的......”
唐輕笑淡淡說:“這里是荊州,這也不過只是個小小的土財主,我們唐門還沒這么饑不擇食,手也不會伸得這么長。”
小夏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提出一個很合適的建議:“既然看樣子暫時還想不出什么辦法,在這里呆著還容易被發現,不如我們下去吃些那小小土財主準備的不花錢的酒肉,換換心情,說不定就能想出法子。還能順便打聽出些有用的消息。”
“你就不怕被認出來,重新抓回去浸糞坑?”
“這下面幾百個吃白食的,難道就這么巧能認出我么?就算是萬一真被認出了,也不過只是浸糞坑罷了。”
當然是沒那么容易被認出來的。一會兒之后,小夏和唐輕笑就坐在了曾府門前的大街上吃起了流水席。
唐輕笑吃得很少,只是隨口喝些淡酒,眉頭輕皺,眼光就沒離開過曾府的大門,顯得心事重重,大概一直都在想著怎么樣混進去的事。而小夏則不只是大吃大嚼,還端起酒碗四處敬酒,興高采烈,口沫橫飛,簡直比那些專門來吃白食的人還要吃得開心。
就在唐輕笑已經在想是不是該丟下這個不知所謂的家伙不管,自己單獨去想辦法的時候,小夏又端著酒碗回來了,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一邊繼續大吃,一邊用剛好他聽得見的聲音說:“原來這次曾家是要和臨山幫結親。那臨山幫勢力雖不大,卻是天火派在這荊州直屬幫派,后臺夠硬,對曾家這土財主來說這大腿也夠粗了。迎親的隊伍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就會到,而從這里到臨山幫總舵路上要花大概一個時辰。”
“你喝了那么多酒,吃了那么多肉,就打聽出來這些東西?”唐輕笑冷冷問。
小夏還是笑了笑,繼續說:“聽說那臨山幫徐少幫主本也是小有名氣的風流倜儻之輩,正當青春年少,時常流連青樓尋歡,聽說還有姐兒倒貼過去,原本是不愿意成婚的,只是聽說最近在和一幫窮兇極惡的山賊的拼斗中受了傷,似乎是不能人道...”說到這里,小夏的語氣和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原來曾大小姐卻是因為這個才死活不肯嫁,寧愿半夜跑來要我帶她去闖蕩江湖的?怎么都沒聽她說過?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是你自己英俊瀟灑,才引得那小姐春心大動,奮不顧身才來找你的?”唐輕笑冷冷一笑。
“唉......”小夏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原來真相是這般如此...不過也是好事。我修道之人心向大道,令女子魂牽夢縈雖非本意,但若真是如此也是害人不淺。”
“那難道你就此對救出那曾家小姐沒了心思?”
“一開始就沒這心思,我可是沖著唐兄弟你那五百兩銀子去的。”小夏老老實實地承認。“我記得唐兄弟你之前說是要不著痕跡,不能被人察覺地和你一起你混進去,然后你就會將那曾家小姐送與我帶出去,是吧?”
“你想到法子了??”
“法子也許是有的,不過我先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這樣做的難道是想要頂替那曾家小姐,借嫁給那少幫主的機會潛伏進臨山幫里去?”
唐輕笑沒有回答,但表情卻像見了鬼一樣,半晌才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夏嘆了口氣,搖頭說:“這迎親婚禮之上,新娘子若是不見了怎么可能被人察覺不出呢?那自然是需要有人頂替了,今天你看起來又沒安排得有其他人手。而你明言對這曾老太爺家毫無興趣,想要做什么這不是明顯得很么?”
唐輕笑怔怔地看著他,好一會之后才回過神來,似乎對自己的安排被看穿有些不高興,悻悻說:“想不到你這被浸糞坑的野道士還有幾分小聰明。”
“那臨山幫勢力不大,總舵應該也不是什么戒備森嚴的地方,要悄悄摸進去大概不是難事,唐兄弟為何要想這么個別扭的辦法?”
“...偷偷進去自然不難,但是我所要做之事說不定要一兩天時間,而且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才好行事。你沒聽那曾家小姐說過么?這樁婚事乃是臨山幫和曾老太爺府上臨時定下的,那少幫主和曾家小姐根本都沒見過面,我才需要借那曾家小姐的身份來個偷梁換柱。只要你去和那曾家小姐說通了,安排好那幾個陪嫁過去的丫鬟,短時間之內絕不會被看穿。”
小夏哈哈一笑,又夾了一大塊肥肉丟進嘴里,邊吃邊說:“那便好辦了。既然這里戒備森嚴不好混進去,但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何不趁早趕到臨山幫?找出新人洞房來先藏進去,待得那新娘子拜過天地了,送入洞房了,新郎在外面喝酒之時再動手換人,不是更要輕松容易許多?反正新娘子一直蓋著紅披頭,你身材也和曾家小姐差不多,他知道誰是誰?”
“...對啊...”唐輕笑又怔住了。
“這其實也是個很簡單就能想通的問題,我只是奇怪你為什么一直想不到呢?”
唐輕笑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一臉沮喪。
小夏撓撓頭。聽說唐家子弟都是心思陰沉,謀算周密之輩,但眼前這位少年好像有些不像,難道不是真的唐家子弟?
不過這無所謂,只要那五百兩的銀票是真的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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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說的沒錯,臨山幫總舵中的守衛比起曾老太爺府上輕松多了,甚至是幾乎毫不設防。兩人去偷了兩套雜役的衣服,沒費多大勁就找到了給新人預備的洞房,趁著外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時候藏了進去。
沒讓他們等上多久,拜完了堂的新娘就被送了進來。
一進門,這位曾家小姐就扯下了自己的紅披頭。燭火下可見她容貌也是頗為清秀俏麗,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只是雖然她雙眼微紅,顯然是哭鬧過一番,卻絲毫沒有楚楚可憐之態,而是口中不斷地罵罵咧咧,言辭中不只涉及徐少幫主全家上下以及祖宗先人,居然連自家的也不放過。再多罵了兩句,連前幾天幫她治好‘瘋病’的小夏也罵了進去,說這野道士草包一個,連幾個家丁雜役都不是對手,枉自己還半夜去找他,打算以美色誘他帶自己逃出去,真是活該拉去被浸糞坑,也不知道被浸死了沒有。
好在這時候送她進來的人也已經走遠了,躲在床后的小夏才咳嗽一聲走了出來:“曾小姐,我來救你出去了。”
曾家小姐嚇了一跳,看清是小夏之后一愣:“怎么是你?你怎么來了?”
“自從那日一別之后,小姐音容笑貌便一直在在下眼前若隱若現。想起小姐正當青春年少之際,卻不得不淪為家族權勢買賣的犧牲品,著實讓我心中難受,于是今日冒險悄悄潛伏進來,打算帶小姐脫離這虎狼之穴。”
小夏臉上的表情很誠懇,很認真,話語也是大義凜然中又帶著一絲真情,好像完全沒聽到曾小姐剛才的咒罵一樣,但是曾小姐卻沒他這么好的心境,還是忍不住面上一紅。
“事不宜遲,我特意還帶了一位朋友過來替作小姐的替身,以防被人發現小姐不見了之后又來追趕,小姐快快和我這朋友換了衣服...”
看見床后還有一人,小夏居然準備得如此周到,曾小姐又是一驚,面上又是一紅,但很快就重新冷了臉下來,揮揮手:“不用了,多謝夏道長你費心,但此番事我自有主張,你們兩還是趁現在外面沒人快出去吧。”
“咦?”小夏一愣。“小姐若是怕被發現大可放心,在下已有萬全的準備......”
“誰管你有什么準備...總之這已不關你的事了,你們快快出去吧。”曾小姐似乎有些著急起來。
小夏有些不知所措,看了唐輕笑一眼,唐輕笑也是眉頭緊皺。
“你們出不出去?再不出去我要叫人了。你這野道士難道還想被抓去浸糞坑么......”
曾小姐正要拔高的聲音戛然而止。唐輕笑只是彈了彈手指,一只細若牛毛的銀針就射進了她的脖子,然后她立刻軟軟倒地。
“好像有哪里不大對勁的樣子。唐兄弟不先問問清楚?”小夏皺眉看著昏睡過去的曾小姐。
“哪有時間和這女人胡扯,她不愿意就用強的好了。”唐輕笑把曾小姐放在了床上,開始脫她身上的衣服,除下她頭臉上的發飾和首飾,然后就快手快腳地自己穿戴起來。不過一會兒,這一身新娘打扮就全部換到了他身上,再用這洞房中準備的一些胭脂水粉,就成了一位活脫脫的美嬌娘。
小夏看得有些發怔。之前這位唐兄弟還只是清秀俊俏而已,現在這一作女裝打扮,燭光朦朧之下當真是美麗得有些不可方物。那一對又細又濃的柳葉眉好似能俏進人心里去,挺直地鼻梁,一雙炯炯有神的鳳眼顯示出普通女子所沒有的精神氣,薄薄的紅唇微微翹起,總是能勾起人往更進一步聯想的欲望,再加上略為瘦削的鵝蛋臉,比原本的曾小姐漂亮出好幾倍去。那徐少幫主等會看見了,還不高興得原地直跳...然后抱頭大哭。
想到這里,小夏心中一動,說:“會不會我們打聽來的消息有誤,其實那徐少幫主其實不是不能人道,或者說已經治好了,所以這曾小姐才回心轉意了?那呆會他如果要洞房......”
“你當我真什么都沒查清楚,和你一樣只憑些街坊傳聞就敢這樣胡來么?”唐輕笑白了小夏一眼,但是小夏這里看卻像是一個俏得能滴出水來的媚眼。“那徐少幫主哪里是和什么山賊拼殺受了傷?而是他前陣子去青樓玩耍時喝得多了,強要梳攏一位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哪知那清倌人卻是紅煙閣的弟子,也不亮出身份,只是隨手擺了他一道。”
“...原來是紅煙閣的姑娘,那就難怪了...”小夏聽得連連搖頭,暗暗吐舌。
“此后那少幫主便是看見女人脫衣服就會惡心,被女人摸一下就會嘔吐不止,更別說肌膚之親了。此番娶那曾家小姐也不過是回去做個擺設,圖那曾家的一筆聘禮,剛好能補上幫中近日替天火派辦事的虧空罷了。要不然我也不會想到這個辦法。”
“原來如此。”小夏點點頭,看來這位唐家子弟也是作了些事先準備的,他又指了指昏睡過去的曾小姐。“但那她怎么辦?清醒著的我還有辦法帶她混出去,昏過去的就沒辦法了。”
“先藏在床下,等半夜之后你再扛出去。只要那針不拔出來她是醒不了的。”
“那曾小姐帶來的丫鬟怎么辦?明日可是要來服侍小姐的。”
“...明日我就說身子不舒服需要靜養不見人,或者我給你幾顆藥下在她們飲食里,要她們身染惡疾的樣子,然后再叫臨山幫重新找就好。”
“...那我的五百兩...”小夏這才問出最想問的一句。這事態發展和之前商定的不一樣了,這新娘子不是他說服帶出去,可是唐輕笑自己動手的。
“等我事成之后自然會給你。你當我唐門子弟還會在乎你這點小錢么?”
燭光下的美人一臉的輕嗔薄怒,不過小夏可沒心思去欣賞。他正想說既然不在乎那就不妨先拿來捏在手中也好有精神做事,一陣隱隱的喧鬧和腳步聲傳來,聽起來好像是那位新郎官徐少幫主來了。
十州風云志 暫時的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