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多嬌 76、半日浮閑十年塵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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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戲正聽的起勁,岫煙悄悄拉了黛玉和寶釵,示意她二人和自己走。黛玉絲毫不疑心,只是寶釵看了看正聽的入迷的眾人,略顯的遲疑。
出了百泰閣往東,后花園中有一處賞梅的亭子,如今是寒冬,邢家早用淺色的琉璃做了窗戶,既嚴密不透風,又兼能賞閱雪景。就是那八扇碩大的琉璃價值不菲。
岫煙親手烹茶:“我過去在姑蘇住著的時候,有位專擅飲茶的小師傅,也曾做過我半日的先生。今兒我不俗,也學她用紅梅花上的雪水來烹茶,只是味道淡薄,你們到底別嫌棄我東施效顰。”
薛寶釵見邢姑娘說的客氣,可采用的器皿都是件件不俗,就連燒水丫鬟的手法也帶著幾分大家之氣。
岫煙笑道:“幾年前我在寒山寺曾有緣拜訪過一位得道高僧,他常說,人生如茶,茶如人生,品什么樣的茶自然會有什么樣的人生。林妹妹知道我的,俗人一個,喝不出那種意境來。”
林黛玉掩口而笑:“美蓮,快拿糕堵住你們家姑娘的嘴。她若是俗人,只怕這世間就沒雅人了!寶姐姐不知,”黛玉笑盈盈的看向薛寶釵,“那年我在義母家住著,偶然見了姐姐寫的小札,其中一篇就是說品茶。那上面的句子真真是好,我只看一遍就再忘不掉!”
黛玉站起身,似在回想,良久才低音道:“得半日浮閑,抵十年塵夢。”
薛寶釵不禁怔住,不覺將黛玉口中的五言句在心中默念兩遍。果然辭藻雅致。只是......薛寶釵遲疑的看著邢岫煙,這樣的話若說是個半百老人寫的,那也無可厚非,偏偏眼前的少女還只是妙齡年華。總叫人覺得哪里突兀。
邢岫煙也好,邢家的舅舅、舅母也罷,好像身上都帶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唯獨正常點的大約就是他們家的正德了,可即便是那孩子,也格外的聰明。
岫煙吃了一盅茶,便對黛玉道:“我給你們家諸姊妹準備了份小禮物,每人一只花簪,只是不知道各人偏好,勞煩林妹妹去幫我分分。我正好還有幾句貼心的話和寶姐姐說。”
黛玉見岫煙毫不遮掩的打發自己出去,心里反而不做多想,隨著美櫻就出了園子去拿花簪。
邢岫煙淡笑看著薛寶釵,“寶姐姐別嫌棄我多事,實在是不想送了東西反落下埋怨。她們家的姑娘也多。雖然個個都好,但難保背后沒有使壞的小丫頭挑撥。”
寶釵臉上浮現尷尬之色,她心中了然,邢妹妹說必是湘云無疑。寶釵素來將史湘云當半個親妹妹,就連寶琴都要靠后,在賈家這幾年,寶釵沒少替湘云做過東西,也明白對方的難處,一個侯門公府的小姐。身份雖然擺著,可還沒寶玉身邊的襲人過的自在。
寶釵縱然有個母親,有個兄弟,實際上也比林、史二人強不到哪里去。
岫煙親自為寶釵又斟了一盅清茶,“當年林叔父臨終托孤,我父母答應要為林妹妹選一樁稱心的婚事。過去住著遠,我們只能從林妹妹的書信里留心。如今在你們府上呆了兩三日,我難免開始憂心。寶姐姐是最明白不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寶兄弟對我妹妹的心意......”
寶釵忙放下茶杯,“既然邢妹妹問我這個,我自然不好瞞你。整個榮國府只怕有只眼睛的都能猜到寶玉對顰兒的心思,寶琴沒進賈家之前,連老太太都樂見其成。寶兄弟和顰兒又是青梅竹馬,姑表兄妹,他們倆在一塊兒再合適不過。”
岫煙冷笑道:“寶姐姐又哄我呢,既然他們表兄妹合適,怎么不見老太太早早定下這樁親事?還不是二太太心里不舒服!你也別惱,妹妹我句句都是實話,不然也不會支了黛玉來問寶姐姐。二太太喜歡的是姐姐,老太太縱然有心將林妹妹配給寶兄弟,可她終究是年紀大了,能維護黛玉到幾時?寶姐姐就不同了,你的人品沒的說,寶兄弟又尊敬你,要緊的是二太太......幾時不拿你當親閨女一般寵愛?”
寶釵又氣又急,當即站起身要走。
岫煙反笑著拉住了寶釵:“我該打嘴,才說了幾句就惹惱了寶姐姐。待會兒那些央求的話只怕更說不出口了。”
“邢妹妹愛護顰兒,卻不該拿我來湊趣,二太太喜歡我不假,但我只將寶玉當親兄弟一樣!”
岫煙一面按寶釵坐下,一面無奈嘆道:“黛玉是個癡心腸,別人對她好十分,她反要回報一百分。就好比寶姐姐送她那些燕窩,那傻丫頭心里都記著呢!人參、雪蓮、肉蓯蓉......東西雖然精貴,但到底太過大補,虧得是寶姐姐提點了她。”
寶釵不喜反憂,沉悶的坐在那里垂下了頭。
岫煙就知寶釵明白自己話里的深意。
隨著黛玉一日年長一日,王夫人的心必定不能再安穩。老太太從前執意將二玉配對,這些年賈政更不提給兒子定親的大事,王夫人也能猜到她們母子的意圖。
前不久,岫煙讓紫鵑悄悄將黛玉吃的人參養榮丸和熬過的藥渣給自己尋一些,她請了京城里的名醫幫忙相看。大夫說的清楚,那藥渣并無大礙,唯獨人參養榮丸太補了些。
黛玉逢春秋兩季舊疾就犯,每每咳嗽的厲害才吃兩粒壓一壓。大夫說,這兩個時節本就肝火旺盛,其實最適宜食補,吃些清淡的,再用清肺散舒緩氣管,時日久了,縱然不能根除惡疾,也可緩解病情。
然而黛玉從進府以來,吃的就是王夫人命人配置的人參養榮丸,而且據大夫說,那丸藥里的人參起碼都是百年以上的年份。表面看起來是王夫人對黛玉用心,其實卻是害了她。
那百年的老參別說是黛玉這樣一個孱弱的小姑娘,就是個三十多歲的健康婦人,常年吃此物也要遭損身體。
王夫人和薛姨媽感情最好,不可能不將自己的心計告訴妹妹,薛寶釵必定是聽到了談話,或是猜到了幾分,所以才會暗中對黛玉施以援手。
不然,她為什么偏偏趕著夜間下雨去為黛玉送燕窩?
還不是想避開王夫人安插在瀟湘館周圍的耳目!
岫煙輕聲道:“寶姐姐,你這么聰明的人,不會不知道妹妹的憂心之處。寶兄弟并非良人,就算將來老太太要將他們表兄妹配對,我父親和母親也是不答應的。”
“這怎么可能!老太太才是顰兒的親外祖母,舅太太說破了天也不過是她......”寶釵忽然不說了,目光定定的落在岫煙掏出了紙張上。
“林叔父早算到了一切,這份契書是在官府備過案的,其中又有江南大儒武平之先生作證,若是老太太來蠻的,我們只好不顧親戚情分。”
岫煙小心將契書塞好,“這事兒也不用老太太知道,寶姐姐只需略略的在二太太面前提一提,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姐姐的人情我也不白占,聽說薛大爺在江南遇上了官司,拖欠了人家好大一筆錢款?”
薛寶釵心陡然一驚,邢家的消息好快啊!
哥哥年前才把求救的信叫人快馬送來,母親籌了兩萬兩銀子讓薛蝌南下去救急,連王夫人都不知,怎么邢家......
岫煙嫣然一笑:“寶姐姐忘了,我父親做過蘇州吳縣縣令,和白知府關系匪淺。與薛大爺打官司的正是知府夫人的娘家弟弟,聽說咱們兩家是親戚,便打發人來告訴父親。”
薛大傻這外號起的一點不冤,那薛蟠張口閉口就是“先將人打死,我和他打官司!”薛姨媽又一味的溺愛,養的那大傻更不知天高地厚。當初柳湘蓮把他抽死也就罷了,偏還余下一口氣,薛蟠是好了傷疤就忘疼,沒兩三天的功夫就又在江南尋釁鬧事。
薛家的下人并不敢如實回來相告,其實是薛蟠與白夫人的弟弟爭奪一個樓子里的小姐,因雙方都有幾分依仗,所以竟大打出手。
薛蟠揍柳湘蓮不是對手,可打一個弱質書生還是很有架勢的。
三拳兩腳不就把人弄進了醫館?
什么做買賣賠了錢,那都是薛家的下人弄出的瞎話兒糊弄薛姨媽!實際上,白友善將人羈押在了知府大牢,只等寫奏折狀告皇商薛家!
薛寶釵聽岫煙將實情說完,已經臉色慘白,魂不附體:“好妹妹,這可如何是好。近幾年內府早就看著我們不順眼,覺著沒以前我父親在的時候孝敬多,要不是太祖皇帝親封了薛家皇商的頭銜,內府早弄了法子整治我們!”
邢岫煙見薛寶釵嘴唇發白,說話都帶了幾分顫音,可見真是氣壞了。
不過也難怪,薛寶釵這么要強的一個女孩子,攤上那樣無賴的哥哥又有什么法子!
“探丫頭日常總說,她若是個男兒身,早出去立一番事業,我何嘗沒這樣的念頭!”薛寶釵哽咽道:“只是母親待我恩重如山,哥哥不犯渾的時候也是百依百順,我過去只當比三妹妹強百倍,如今想來,我還不如她!”
薛寶釵和賈探春還真有相似之處。
趙姨娘或許比薛大傻聰明,可架不住她和她兒子總懷著不軌之心。一次兩次還好,賈環也一日比一日大,趙姨娘為了兒子總要鋌而走險。
探春看著是在二太太名下養著,然一旦趙姨娘出了事,頭一個倒霉的就是她!(
紅樓多嬌 76、半日浮閑十年塵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