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第6人 （一）

9月中旬，天氣依舊燥熱，但這是身居寫字樓里的白領們無從體會的。

在上海，幾乎所有珠寶公司的總經辦都是如此：活潑可愛的前臺小妹，面無表情的公司財務，忙忙碌碌的配貨中心，長期出差的公司老總以及…

“該你出牌了。”

“來了，三條7！”

“搞錯沒，你怎么不擋住他？”

“月姐，我也沒辦法，最大就三條7啦。”

“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

由于父親跟這個珠寶公司的老總是好朋友，出于某些原因，她在這里上班，擔任辦公室主任，這家公司的老總怕她太忙還特意給她安排了一個助理。事實上憑齋星月的辦事能力，處理辦公室這點事最多只要不到1個星期，其他的工作時間，除了上網，就是拉著她的助理一起連線玩網頁游戲。

“張總來了”齋星月忽然對助理小李說。

說著，敏捷的按了一下鍵盤上的TAB鍵。

這個鍵是齋星月特別設定的，傳說中的老板鍵（Bosskey）

所謂老板鍵，并非是給老板使用的，而主要是專門為上班一族。主要功能是能夠通過事先設定好的瞬間隱藏掉多個事先設定的窗口。例如：上班聊QQ、瀏覽網頁開了幾十個窗口、玩游戲、看影片、聽歌、播放FLASH和看小說看得正爽的時候，當老板出現的時候，只要輕松的按下事先設定好的，就能瞬間隱藏掉所有不想要老板看到的窗口（包括任務欄中指定程序的圖標或全部圖標，同時還能關閉系統音量，關閉系統音量后音量圖標不改變）等危險過后再按一次即可恢復被隱藏的窗口。

說話間，門已經被推開了。

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

只見她擦著2斤粉，身著一件黑色敞口大擺風衣，遠看就像蝙蝠俠的斗篷。10個手指頭上套著8個鉆戒，五顏六色，無愧為珠寶公司的老板。

“小月啊，在忙嗎？”

一陣濃香撲面而來，齋星月不禁屏住呼吸。

“還好，就快做完了，張總。”齋星月細語道。

“別叫張總，叫張姐！嗬嗬嗬嗬…我就喜歡你這丫頭恬靜的個性。在我這里一切都還習慣吧！缺點什么盡管跟姐說，別客氣！”

“我很好，張姐。謝謝你一直這么照顧我。”

“姐是看著你長大的，談不上什么照不照顧，只要你在這做的開心就好！”說著，一搖一擺的離開了。

小李吐了吐舌頭：“張總要知道你喜歡玩CF，還不嚇死她。”

“她要知道我喜歡CQB，更會嚇死。”

注：（CloseQuarterBattle）中文稱為室內近距離戰斗，這是一種風行於軍事及警察特種單位的近距離戰斗技巧。其中包含使用武器與非使用武器的戰斗方式。這里所謂的CQB，是指軍友愛好者自發組織的，使用仿真槍進行的WarGame游戲，盡管是游戲，由于仿真槍威力巨大，也存在一定危險性。

“所以說永遠都不能以貌取人，呵呵。不過月姐，你真靈，為什么每次有人要進來，你都能提前知道？莫非你有超能力？…”

“什么超能力啊，聽腳步聲不就可以聽的出來了。”

“腳步聲？！公司都鋪地毯的，哪里會有腳步聲？”

“就算鋪了地毯，還是不能完全掩蓋鞋子接觸地面發出的聲響的。不同類型，性別，體型的人，穿著不同的鞋子，走路的習慣不一樣，發出的腳步聲都是不一樣的。比如我們我們的張總，身寬體胖，走起路來腳步聲厚重深沉。再比如我們前臺小何，體態輕盈，腳步聲自然就輕快活潑。還有我們的曹會計，這鬼佬腳步特輕，神出鬼沒的，想要察覺還得憑點直覺…總之大多仔細聽都能區分的出來。”

“你那屬于特異功能范疇，我學不來。”小李伸了個懶腰：“繼續斗地主不？”

“不了”齋星月看了看時間，開始收拾東西。

“你去哪里？現在下班還早吧。”

“張總下午不在公司，正好我可以出去上網。”

“月姐，在公司上網還上不夠現在又要出去上？”

“我有什么辦法？公司里不能打CF啊。”

“總之麻煩你替我保密…”說著，齋星月背著包走了出去，臨出門還不忘對小李眨眨眼，留下小李在位置上冥思苦想。

說她去哪里好呢？去社保中心？不行不行時間還不到。去銀行？不行不行，這個借口一星期已經用過3回了。去稅務？工商？_#啊！！糾結啊！！！

一路向北，這里是上海最繁華的商圈之一—淮海路。一路上除了商務樓，就是商城，品牌專賣店，餐廳和小資味十足的西餅屋與咖啡室。網吧不可能躋身其中，他們承擔不起如此之高的門面租賃費。

早在來此上班之前，齋星月就開車來踩過點。所以現在她并不著急，她知道只要再再向前走幾個路口，目的地就該到了。

淮海路上海廣場3樓，有家優茂網吧。設計格調高雅。空間大，設備新、網速快。

這里的機器按配置簡單分為對戰區和純平區。齋星月在對戰區找了個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先從包里拿出一瓶酒精，認真的把所有外設包括桌子都擦過2遍后，然后才開機登卡。

打開QQ，一條消息印入眼簾：“齋星月，我恨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發來消息的人，名叫木瀟風翼，備注為eternal_67。看到這齋星月不禁眉頭一皺。

eternal_67是齋星月在supervisor戰隊的隊友，跟很多穿越火線的玩家一樣，他年紀不大，還在上學。從他最初接觸CF這個游戲開始，齋星月就帶著他一起打比賽。

離開supervisor戰隊的時候，齋星月沒有跟任何人告別，一個人默默的離開了。一直到現在，也不再跟任何人有接觸。

雙字如飛。齋星月很快就在對話框里鍵出一段回復，然而剛準備發送，手指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看的出她在猶豫著什么，思慮了一下，她刪除留言，關閉對話框。隨后啟動CF，進入游戲。

這個時間，F他們都還在上班，齋星月隨便找了個混戰房，加了進去。

哪怕是混戰，按照齋星月以往的習慣，也是三步不離小道的。但這次，她卻一反常態，不斷的沖鋒。當潛伏如此，當保衛者亦如此。如果說一個人的心態可以從打法上看出來，那么今天，齋星月的心情明顯有些亂。她頂著敵人的火力，左突右閃，殺了個昏天黑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感覺手腕隱隱作痛，她才從游戲里退出來休息。

像她這樣手腕型作的玩家，以手腕為支點來控制鼠標。這樣打FPS游戲，槍口穩，容易壓的住子彈。但游戲的時間長了，不可避免會出現手腕酸疼的狀況。齋星月也想學人家反應型選手，手腕不碰鼠標墊子的好習慣，這樣就算時間再長，也不會覺得手腕疼，可嘗試過很多次，最終還是放棄了。

殺了好幾百人，齋星月覺得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在她休息的時候，鄰座的屏幕卻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人也在打CF，地圖是黑色城市TD。這種個人競技頻道司空見慣的模式原本不值得一提，只不過這個房間的玩家們實在怪異。五六個人全站在一起，卻誰都不打誰。

CF的個人競技主要是練反應意識，和警覺性的一種模式。玩家不再分為潛伏者和保衛者兩大陣營，只有一個統一的玩家列表。玩家死亡后會隨機在地圖中的某些位置復活，戰績統計也只有一張列表，按照殺敵/死亡來排序。玩家在游戲中無論敵我都可攻擊，無需進行團隊配合，說白了就是個純練槍法的一個模式。其中還包含了狙擊戰和手槍戰這兩個特殊戰。

齋星月注意的還有這個人的長相，圓圓的胖臉，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像極了一只招財貓，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招財貓與另外幾個人全部選擇警察角色，這會正一起埋伏A大斜坡上，只見他全神貫注的盯著屏幕，忽然，他高高躍起，閃身出去，其他人也緊隨其后。在招財貓的視角，齋星月發現對面只有一個敵人，雙方見面立刻發生激烈交火，在一通眼花繚亂的對掃過后，招財貓一干人等居然全被那一個土匪打死。之后他們再出生，再跑回原先被打死的地方，再重復剛才同樣的動作。

來來回回看過幾遍以后，齋星月心里大致有了個底：他們應該是在做視頻。

視頻原本該用錄像做，反應一個玩家或戰隊的真實實力。但有的時候為了追求夸張效果，一些視頻會人為的制造出一些特技場面。比如連殺，隔穿，瞬秒。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于甜咖啡的CS視頻：on誘rmark當中的一個鏡頭，直到現在，這個鏡頭依舊是CS視頻中的經典：一個警察拿著狙在dust2跳下wc的瞬間，在空中遠程一槍盲狙了A大道上的2個土匪。

視頻一出，立刻在網上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設想，盲狙殺敵已是不易，何況還隔了這么遠，更何況還是在空中開槍，更更何況還是一穿二。最神的是，被殺的那兩個土匪當時還不是站在一直線上不動，而是同時躍起交叉的瞬間。

一切的一切，都是被認定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偏就有人做到了，這一切被甜咖啡的視頻記錄下來，成為CSER們津津樂道的傳奇。

但事實是：狙擊一穿二并不假，只不過不是盲狙所致。視頻錄制時，在那個警察身后，其實還有另外一名狙擊手，他是開鏡瞄著A大道的，打死那兩個土匪的也是那個警察，前面的那個警察無非只是做了一個盲狙的樣子。視頻取的是前面那個警察的視角，造就了盲狙1穿2的假象。

但無論如何，設計這樣一個鏡頭，以當時的制作條件，人力物力的組織，狙殺的時間的天衣無縫，無不體現了制作人員槍法，配合，耐心的極致。甜咖啡的on誘rmark無疑都代表那個CS時代的神作之一。

短短一個幾分鐘的視頻，幕后制作也許得花費好幾個月的時間。齋星月也會做視頻，正因為如此，才引發了她的好奇心，讓她饒有興致的繼續往下看。

不斷的跑位，被殺，再跑位，再被殺。

齋星月看的有些累了，開始看電影。等一部電影都完，發現招財貓還在那個點重復著同樣的動作。而他的臉色也漸漸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后變的鐵青，太陽穴上還暴出了青筋。

突然間，他猛的摔了下鼠標：“我X你XXXX！！就你那XX槍法還XXX指望連爆6個頭？！你以為你是Storm啊！擦！！

話音未落，整個網吧全朝這里看了過來。網管也急匆匆的跑過來說：“先生，請不要破壞公物。”

“知道了！”

沒好氣的打發走網管，招財貓坐回位置上。沒精打采的重新戴好耳機，準備繼續。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旁邊右手托腮似笑非笑的齋星月，齋星月倒沒被嚇到，反而覺得他太有意思了。因為所有招財貓都是笑瞇瞇的，從來沒見過暴怒的樣子。所以她想笑，但又覺得不能失態，所以心里克制住了想笑的沖動。不巧被招財貓在這個時候看見了。一時間，他的臉居然紅了起來，扭捏道：“你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

他一句話說的齋星月哭笑不得。看他怎么也有245歲，長的高大壯實，怎么還會臉紅？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似的。察覺到美女表情的變化，招財貓更加局促不安，作勢要走，氣氛一下子變的尷尬起來。

“你…在做什么？”

為了緩和尷尬的局面，齋星月轉移了話題，把目光轉向招財貓的屏幕。

“我……哦，你說這個啊。”也許是齋星月的聲音太過動聽，加上她的微笑，讓招財貓冷靜下下來。

“我在做視頻。”

“哦，你是導演？”

“哥不是導演，不是制作達人。哥只是一個演員，專業群眾演員。”

“群眾演員？有意思。那你都干點什么呢？”

“說白了就是跑龍套的，類似電影里的匪兵甲，路人乙。只要配合讓主演打死就行了。”

“聽起來好像蠻簡單的…”

“哪里的話！”不知道為什么，招財貓突然激動起來。

“都說放水容易，但要放的一點瑕疵都沒有，就得講技術了。不要小看我這個當群眾演員的，一不怕苦，二不怕煩，任勞任怨，兢兢業業。客戶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總之就是一切為了滿足客戶需求為己任。這次的客戶要求特別高，6個人一起出去讓他打，非得個個都爆到黃金頭才行，偏偏Y的槍法奇爛，掃爆頭，掃爆頭有這么容易的么？沒辦法只能陪著一遍遍的走。再拖下去，怕酬勞都不夠付網費的了。”

說著，招財貓郁悶的換出機槍打墻。離開45米的距離，一梭子子彈出去，墻上只留下1個密集彈孔。

齋星月不動聲色的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其實，你的槍法不錯”

“哦？這你也看的出來？”

齋星月點了點頭：“我注意到你的彈道，完全就是貼著對手的頭皮擦過去的，一兩發不奇怪，但一梭子都是如此，就很難得了。”

“是啊，要是我，這個鏡頭早搞定了！也用不著陪著Y的干耗！”

“那為什么你不幫他搞定這個鏡頭呢？”

招財貓眼睛一亮，但很快又苦惱道：“我向來都是當群眾演員，從來不知道應該怎么錄視頻啊！”

“沒關系。”齋星月說：“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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