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妻 058 覺悟
瑾瑜上輩子心性清高,不惹事,不管事,卻時常被算計、受委屈,白天活得戰戰戰兢兢,夜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要么好不容易睡著了,偏偏又做惡夢,醒來后,人比不睡時還要感到累。
現在重生回來,心性變得俗不可耐,為了達到目的,出口成謊、裝神弄鬼,假癡不顛,卻白天活得精神抖擻,夜里一沾上床,就馬上入睡,好眠到天亮,可真是奇了,怪了。
當坐在梳妝臺前,讓銀麥幫著梳頭時,瑾瑜看著鏡中人兒那張明顯比上輩子要生機勃勃的臉,那雙明顯比上輩子要清亮有神的眼睛,再轉頭看一眼躺在旁邊榻上的五姑娘那張明顯比上輩子要憔悴的臉,那雙明顯比上輩子要黯淡的眼睛,深深覺得,這輩子,自己算是活對了,下意識回頭沖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然而,沒想到,也就是在剛才一轉頭、一回頭之際,鏡中原本正站在瑾瑜背后、給瑾瑜梳頭的銀麥突然不見了,換上的是正沖著鏡中的她微笑著的崔景宏!
瑾瑜十分意外,連忙收起笑容,目光凌厲地緊緊地盯著鏡中他,沉聲問:“你來干什么?”
崔景宏上輩子跟瑾瑜做了四年夫妻,除了成親前見面時,看到過幾次瑾瑜淺淺的、帶著幾分羞澀的笑容,就再沒看到瑾瑜有過笑模樣。
而剛剛瑾瑜對著鏡子露出的笑容,純凈、清麗、明媚、嬌妍、燦爛、熱烈,三分像春日暖陽下緩緩綻開的梨花;三分像秋日荷塘中隨風輕柔搖曳的紅蓮;三分像冬日大雪披覆下、料峭山尖上傲然怒放的紅梅;最后剩下的一分,則像巍巍高峰上直指南天的千年蒼松,于沉穩、厚重中承載起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勇氣與傲氣,令瑾瑜整個人竟隱隱有了幾分天下王者才有的那種威儀!
崔景宏看在眼里,竟是癡了,根本沒有注意到瑾瑜正在問他的話。
瑾瑜一直在等著他的回話,又一直在盯著鏡子中的他,自然注意到了他一副癡了的樣子。
不過,瑾瑜根本想不到他是因為自己而癡了,只誤以為他跟上輩子一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走神了,心里極不高興,故意促狹地轉過頭,大聲沖內室通往外間的出口處喊:“來人啦,有刺客!”
可奇怪的是,一聲喊完,外間居然靜悄悄的,連個應聲的人也沒有!
瑾瑜意識到不對勁,氣乎乎回過頭,瞪著鏡子里的崔景宏,冷冷地質問:“你把我院子里的人都怎么了?”
崔景宏這時已經因為瑾瑜的大喊聲,回過神來。
他喜歡瑾瑜剛剛露出的那種笑容,故意借機含笑逗瑾瑜:“你要像剛才那樣笑給我看看,我才能把答案告訴你。”
瑾瑜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才沒興趣去考究他話里意思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的,沖著鏡子里的他鄙夷地瞪了下眼,直接站起身,假意轉身朝內室通往外間的出口處走。
崔景宏立即意識到瑾瑜這是要自己去看外間的情況、并借機離開自己。
他飛快閃身攔住瑾瑜,苦笑著提醒:“瑾瑜,我只是讓方南旋把外間你那幾個奴婢點了麻穴與啞穴而已,你不用擔心她們,還是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跟我好好說說話吧!”
“行。”瑾瑜早猜到崔景宏這樣突然悄悄地過來,必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只是因為看他遲遲不開口,才假意要走的,故意猶豫一下,才答應了,轉身坐回梳妝臺前的凳子上,拿了一把梳子,邊微垂臻首、悠閑自得地梳發,邊靜等他開口。
崔景宏記得,上輩子,瑾瑜既使是跟自己做了夫妻,在自己面前,都不自覺地總流露出一副嬌羞之態,甚至時不時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悄悄地偷看自己。
現在,面對在自己面前突然變得如此淡定從容的瑾瑜,崔景宏下意識感到有幾分失落。
他默默地盯著瑾瑜手里梳發的動作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問:“瑾瑜,你昨天為什么要讓人把玉鐲還給我,又為什么不讓我再派方南旋來保護你?”
瑾瑜在昨天這么做時,就已經做好了應對他質問的準備,一邊繼續梳發,一邊鄭重其事地沉聲回答:“永寧世子,既然你已經看出我跟你一樣,是重活一回的人,那么,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你能記得我上輩子這時候會面臨困境,特意過來幫我,我很感激你,但是——”
說到這里,瑾瑜語氣一頓,神情變得嚴肅而堅定:“我上輩子嫁給你,活得太苦、太累、太憋屈;這輩子,再也不想繼續那樣的生活,只想現在能夠守護好自己的家人,將來能夠找一個家世簡單、家風清白、作風正派、一心一意愛我、永遠不會納妾的正人君子為夫。”
“請你念在我們上輩子夫妻一場、我曾經深愛過你、既使后來再苦、再難,也對你不離不棄的份上,放棄與我再續前緣的打算,成全我吧!”
說完,瑾瑜隨手把已經全部梳順的頭發挽成一個高高的單螺髻,結在發頂,以珍珠箍子箍緊,放下梳子,抬起頭,目光無比認真地看著崔景宏,等待他的答復。
崔景宏這次過來,原本是因為昨晚意識到現在的瑾瑜遠比上輩子的瑾瑜要能干得多、有主見得多,對瑾瑜怦然心動,試圖說服瑾瑜與自己再續前緣,根本沒有想到瑾瑜明明上輩子對自己癡心不改,再苦、再累、再憋屈都甘之如飴,這輩子居然不僅能夠這么快就放下了對自己的感情,根本沒有任何與自己再續前緣的打算,還連將來要嫁個什么的男人都想好了。
他心里暗暗更加失落,語重心長地耐心哄勸:“瑾瑜,你已經吸取上輩子的教訓,不再是上輩子的那個瑾瑜;我也已經吸取上輩子的教訓,不再是上輩子的那個我;如果我們彼此再續前緣的話,依我們倆現在的心智、手段,你又怎么可能繼續像上輩子嫁給我時那樣,活得太苦、太累、太憋屈呢?”
“再說,我們倆既然上輩子是夫妻,這輩子又有幸都重活一回,都記得彼此,那就充分說明上天很眷顧我們、不忍心拆散我們,還是要讓我們繼續做夫妻的。如果你現在就為了過省心的日子,不肯與我再續前緣,等于是在逆天而行,到時,萬一惹得天怒,對你或者對你的至親降下天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到這里,他突然以充滿情意的目光,深深地看著瑾瑜,語氣溫柔地吩咐:“瑾瑜,我的妻子,我的女人,答應我,這輩子仍然嫁給我,安心跟我好好過日子,好么?”
瑾瑜上輩子一對上崔景宏這種充滿情意的目光,就覺得那里面有著濃得化不開的蜜在將自己粘住,有著永遠無法分割的纏綿在把自己圈緊,不管心里當時有多少委屈、多少不快,都能做到置之度外,心里眼里僅剩下崔景宏,非他之言不聽,非他之想不想,像個被提線的木偶一樣,根本沒有了多少自己的意識。
這輩子,也許是心性變了的緣故,不但看到崔景宏俊美無儔的臉時,只是單純地覺得好看而已,不會再存在被深深吸引、怦然心動之感;而且看到崔景宏這種充滿情意的目光,也只是單純地覺得感人而已,不會存在那種被濃得化不開的蜜在將自己粘住,被永遠無法分割的纏綿在把自己圈緊的錯覺了。
收回思緒,瑾瑜目光清明地看著崔景宏,認真回答:“永寧世子,我的能力有限,雖然重活一回,腦子開了點竅,卻只能應付像我祖父、祖母、我三嬸他們這種缺少見識的人,根本沒能力協助你對付你永寧侯里那一幫廣聞博見、長袖善舞的大家夫人、小姐。”
“同時,我覺得,上天讓我們重活一回,絕不可能是為了讓我們繼續上輩子的老路,否則,我們也就沒有了重活一回的意義。請你還是不要再勸我了,我意已決,絕不會與你再續前緣。”
說完,瑾瑜不想再給崔景宏過多糾纏的機會,站起身,毫不猶豫地朝內室通往外間的出口處走。
崔景宏原本還以為憑自己看起來極有道理的哄勸、和上輩子能夠徹底迷住瑾瑜的充滿情意目光這樣雙管齊下的方法,必定能夠讓瑾瑜改變心意呢!
沒想到瑾瑜不僅根本不上當,還更加堅定了不與自己再續前緣的決心,他心里無比失落之余,也意識到瑾瑜這是已經徹底放下了上輩子對自己的感情,如果自己想要順利跟她再續前緣,只能要么不顧她的感受,想辦法做出什么利國利民的事來,得到皇上青眼,請旨賜婚,逼得她不得不嫁給自己;要么為了重獲她的芳心,改變自己,成她心目中那種家世簡單、家風清白、作風正派、一心一意愛她、永遠不會納妾的正人君子……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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