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吉普莉爾的權利觀

艾麗看著自己的這間名為‘臨時第二指揮部’的休息室，感覺手里的茶杯有些拿不穩……

當然艾麗并不是對這個環境不滿意，怎么不滿意？在戰場前線所有人包括團長都得去刨戰壕的緊要關頭，團還專門為六芒均衡的特派員們準備了單獨的樹屋，房間內地板上有著淡綠色的植物地毯，墻上掛著不知道屬于哪位精靈藝術家的畫作，看上去就很貴的純木家具上擺放著銀制餐具和瓷器茶杯，而柜子中還有好幾種不同風味的香草茶和咖啡，后屋還有用絲綢鋪好的床鋪以及棉被……如果不是大廳有張放著戰略地圖的桌子，艾麗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在哪個高級度假村里而不是一觸即發的戰場前線。

由于對這些奢侈品一樣的精靈物件實在沒法做到平常心對待，艾麗在屋內待了一會連喝茶都喝不安生，只能站到窗戶旁看向遠處的人類軍隊……然后在心里對自己說上一百遍自己在戰場，自己不是來度假的……

“六芒均衡在雷霆領中的地位十分特殊……艾麗大人您不必這樣緊張……”

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本書緩緩翻動的吉普莉爾端起一杯小奏準備好的香草茶遞給艾麗……

“如果不是露大人對我說過您的狀況，我一定不會想到您這樣的人居然會被允許進入‘六芒均衡’……”

“什么意思？”

接過吉普莉爾遞給自己的茶杯，看著上面鎏金裝飾以及那堪比教堂彩色玻璃壁畫一樣的多樣色彩組合。艾麗覺得這一個杯子的價格就可以夠自己吃上很多年的尤斯蒂婭特制烤肉……

“我不不太理解為什么這樣的擺設會讓您感到不安……但是我得告訴您……團現在對您的接待檔次其實已經是下降了最低階段了……”

重新拿起自己的書開始翻動書頁。吉普莉爾繼續說道：

“‘六芒均衡’……以最高等法術架構六芒星為名。由第四神民史黛拉蓋亞組建……如同名稱一樣，目的是為了消滅世界上的種種不公而存在的組織……隨著深淵入侵的發生，六芒均衡的工作轉移到了對深淵的戰斗以及對生育困難長生種的保護上來，而隨著精靈一族的正式附庸，圍繞著‘六芒均衡’這個戰斗小組，雷霆領被正式建立起來……”

似乎在考慮措辭，吉普莉爾用指尖撩撥著書頁，時不時傳出指甲與書頁的摩擦聲。書本抄寫的墨香和茶香混在一起，如果不是自己身后就被一百多門炮指著……艾麗準把自己在戰場上這個事實給忘掉了。

“這樣說吧，對于我和小奏……對于‘天翼種’來說，六芒均衡是我們的創造者，對于天使來說，六芒均衡是他們的庇護者，對于精靈來說，六芒均衡是他們的領導者……不同于人類以及獸人半獸人那種憑借血統或者一紙命令就能成為的‘貴族’……六芒均衡的身份有著與其相似相似但完全不同的概念……但是雙方的下屬所做的反應卻大同小異……‘將自己擁有的最好的東西奉上’，這是用來表明心意的最簡單方式……只不過比起將這個行為模式化的人類，精靈們的出發點更加自我……他們沒考慮到艾麗大人您對于這種風格并不適應……您和他們交代一下就行了……雖然我覺得不會起什么作用……”

“那你說了這么說是說廢話么？”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應該試著學習一下鳶大人那樣，切實的將自己放在上位者的位置上……接受自己的子民奉上的貢品也是身為上位者的責任。如果您不接受的話他們反而會很難做，所以請不要再任性了……六芒均衡序列零的艾麗茜亞大人……”

聽著吉普莉爾的說法，艾麗摩挲著手上那藝術品一樣的茶杯，歪著頭思考著……雖然吉普莉爾的說法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為什么艾麗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的樣子……

“……聽起來，就像是催著我墮落一樣……”

將茶水一飲而盡后，艾麗將茶杯放回到桌面上，之前一直將自己當做屋內擺設之一的小奏這時端起了保溫架上的茶壺，重啟為艾麗添上茶水。這是女仆的工作……但是艾麗并不習慣這樣……比起小奏這樣恭恭敬敬的對待，艾麗更習慣自己和疾風、奈葉之間的那種相處方式……朋友的相處方式。

“為什么您會這么認為？”

吉普莉爾臉上不解的表情更濃重了……

“您難道認為享受自己應得的待遇是讓自己墮落么？那么恐怕在您眼里……整個雷霆領的議會議員，包括三大人類國，另外三個神民領的高層……也都沒有一個可以算作‘合格’的吧……最近大家的矛盾轉移到了陣營內部可能讓您感覺有些混亂，要知道在第一次深淵戰爭之前的黑暗時期，一個家庭能夠得到多少食物，全看這個家庭的戰士或者工人進行了多少勞動付出了多大的貢獻。人類……人形類別高智能生物，應該要做到付出與收獲是相對等同的才行，身居高位代表著身上負擔著重要的責任，他的一言一行可能都會引發各種各樣的事情……承擔著如此沉重的事情，如果得不到與之相襯的物質享受，那么久而久之又有誰會愿意挺身而出，接過上一位手中的權利與負擔，誰又來替‘天使’做出決定？誰又來允許‘精靈’們過他們喜歡的生活？又有誰……來替我們天翼種承擔這個沉重的世界？”

“……王來承認，王來允許，王來背負整個世界……”

聽著吉普莉爾的這個‘歪理邪說’。艾麗忽然想起了某個全身上下金閃閃的家伙……下意識的將他的一句臺詞說了出來……而吉普莉爾在聽見這句臺詞后臉色奇怪的默念了幾句。一直以來不怎么變化的表情倒是有了些許起伏。似乎高興了一些？

“‘王’……無論天使還是精靈都鮮少使用這個詞匯，不過在意義上卻是沒錯……六芒均衡，就是我們的王……”

說著，吉普莉爾再次將視線放到了艾麗身上，而艾麗在接觸到吉普莉爾那虹色的視線時，在那一直以來的冰冷視線中察覺到一絲復雜的感情，沒等艾麗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吉普莉爾就瞇起眼睛重新開始品位手中的茶水。

“請原諒我冒失的發言。艾麗大人……您不愿意接受精靈們的好意，總讓我覺得您是下意識的不愿意承擔六芒均衡的責任……請原諒我的無禮……也請您理解，您對于我們……對于外面五千名精靈的意義究竟有多么重大……如果按照人類的習俗稱呼您為‘王’可以讓您時刻牢記您的責任與權利，那么我會通知大家，讓雷霆領議會、天使高塔與精靈之森更改雷霆領的現有體制……雷霆王國，似乎也不錯的樣子……”

“額……玩笑的話到此為止就好，總之我知道了，我會試著習慣的……”

“并不是去習慣……”

吉普莉爾起身，將正對著大門的厚重木質椅子拉開，那優雅的姿態仿佛一位訓練有素的執事一般。而那個座位……是艾麗一開始到現在都敬而遠之的位置……

“我覺得您似乎早就習慣了承擔著遠超自己承受能力的重擔……不要去習慣什么，試著去享受這一切。您應該真正的喜歡上這個工作而不是像露大人那樣只覺得是職責所在，更不應該像鳶大人那樣將責任當做權利的一部分，絕對絕對不能變成史黛拉大人那樣，不僅僅連權利都棄若敝履，責任更是丟到一邊管都不管……她們都不是什么好榜樣，而正因為六芒均衡都不是什么靠譜的家伙，您才更應該擁有一個上位者的樣子才行！”

原本說著還挺正經的話題，怎么一扯到其他人身上畫風就忽然不一樣了呢……就連一直一本正經的吉普莉爾畫風都變的萌萌噠了……看著她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嘎吱作響，艾麗不由得在心里問候了一下其他人……你們平時到底都干了什么，讓這個一直兢兢業業的天翼種恨得牙癢癢的。

“好了，艾麗大人，享受生活可不用去管是否在戰場上……這是您的座位，在這里小奏的工作也更好行進……您難道沒發現所有的擺設都是以服務這個位置為第一要務擺放的么？不要再去看那些站軍姿的人類了啦，來坐過來”

仿佛哄小孩一樣，吉普莉爾連哄帶騙的將艾麗從窗戶旁哄到這間屋子的主位上，看著艾麗那仿佛隨時做好跳起來逃跑準備姿勢的艾麗，吉普莉爾苦惱的嘆口氣……然后抓住艾麗的肩膀，將其往后一按……

艾麗原本并不怎么高的身高在坐到這個明顯高上一截的椅子上時腳沒有辦法接觸地面，大紅色絲綢的表面外加柔軟但是結實的填充物坐起來非常舒服，而肩膀被往后拉讓艾麗一下子就靠到了那個非！常！高！的靠背上，同樣軟和的靠背讓人感覺就像靠在云層上一樣，椅子的扶手上有著極其絢麗的木紋，側面和邊角的鏤空雕飾讓整個座位看起來華麗無比，靠背頂端的紅寶石還折射著從上而下的魔法燈的光芒……

艾麗知道，坐在這樣不知道是古董還是奢侈品，堪比自己老家王座一樣的椅子上時，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怪異……艾麗以前是學設計的，她當然清楚，有著如此奢華裝飾的陪襯，如果主人不體現出同樣華麗的氣質，那么看起來不是像暴發戶，那么就一定很土包子……而遺憾的是艾麗沒那個膽子讓旭日之心照照自己到底是土包子還是暴發戶，身旁兩人也不會在意艾麗看上去如何……天翼種的觀念和天使族很類似，在她們看來氣質這種東西可以用大量時間堆疊上去，而這個人本身是否負責與品行才是考量的第一要務……而針對艾麗品行的考驗早在半年前就由六芒均衡全體見證完成……至于艾麗的氣質到底會變成如何，只需要安心等待時間的沉淀而已。

而艾麗在吉普莉爾的壓制下象征性的反抗了兩下后，選了個應該還算優雅的姿勢安靜的坐在那個椅子上喝茶……如同吉普莉爾所說，在艾麗坐到這個椅子上后小奏到處亂動的情況確實少了很多，女仆的工作路線被優化的非常不錯，而吉普莉爾則站在了艾麗右手側稍稍靠后的位置，艾麗沒有仔細研究過泛大陸的貴族禮儀并不知道吉普莉爾這是將她本人算作了自己的什么，但是坐在這個作為上……艾麗確實的感到了有什么不同……

并不是指對于屋內功能擺設的體驗感受，而是一種感覺……仿佛可以感受到自己正在控制一個龐然大物，并且切實的握有力量的感覺……不知道坐在挖掘機或者類似的工程器械上有沒有這種感覺……不過，艾麗確實的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感覺。

在自己的艦隊，旗艦‘春花’的艦長位上，艾麗當時也有這種感覺……只是沒有像這樣清晰的感受罷了……而吉普莉爾所說的關于‘權利’和‘義務’的話題艾麗也在進行著自己的思考……

對于艾麗來說，自己會為雷霆領東奔西走也好，自己會加入六芒均衡也好……并不是看上了什么權利，也不是為了追求什么物質……而是自己確實的喜歡著這個接受了一片空白的自己，讓自己擁有了一席之地的地方。

雖然艾麗得承認，吉普莉爾所說確實是有些道理……但是這和艾麗的動機完全扯不上關系……

因為‘喜歡’所以‘愿意’為其付出……這么說來，艾麗其實是一個更加感情化的人，而或許也正因為如此，艾麗才能得到史黛拉以及鳶和艾米莉亞等人的承認，以一位‘非傳奇’的‘外人’身份進入六芒均衡吧……

如果一天到晚的去想自己想要怎樣的權利，一天到晚的煩惱自己要進行怎樣的義務……那又怎么可能是艾麗愿意去過的生活呢？

要知道艾麗可是‘精靈’……‘純粹’的概念精靈。那種夭壽到成天死腦細胞的日子誰愿意那么過誰就去那么過吧……

“不過，要學會享受這一切么？”

把玩著手上的華麗茶具，艾麗懶散的靠在軟乎乎的靠背上，整個人仿佛剛剛午睡過的小貓一樣……

“感覺……并不差……”(

心之壁的回響 005 吉普莉爾的權利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