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立志傳 第十七章 【猙】張頜
--初平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子時,白馬渡口曹營--
雖然時過三更、已近四更天,但是在營內值夜巡邏的曹軍士卒,卻未有絲毫懈怠,在箭哨、轅門、內營來回巡邏,每個人都睜大著眼睛,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真不愧是曹仁麾下的士卒。
“沙沙……”
忽然,伴隨著一陣腳步聲,兩名曹軍士卒來到了箭哨塔下,朝著塔樓上的士卒招了招手。
或許是注意到了下面的動靜吧,塔樓上的兩名值夜曹兵探頭望了一眼下面,其中一人沒好氣說道,“是周怠啊,怎么才來?不是說好子時交班的么?”
只見在箭哨底下,那名叫做周怠的曹兵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歉意說道,“抱歉啊抱歉,中途肚子不舒服,去后面解決了一下……”
“你小子就是事多!”箭哨塔樓上年紀較大的曹兵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隨即順著木梯爬了下去,指了指身后,說道,“行了,換防吧,我回帳躺會,站了兩個時辰的崗,真有點吃不消了……”
“是是,伍長且回去歇息吧,這里便交給我們吧……”說著,那叫做周怠的士卒便順著木梯爬上箭哨,爬了一半,他好似突然發現了什么,一臉詫異地盯著轅門處的昏暗地帶。
“怎么了,周怠?”
“那個影子……”
“什么?”
“你們沒有瞧見么?方才那里的影子好像動了一下……”
“啊?”其余三名曹兵一臉莫名其妙之色,順著周怠所指的地方望去,卻見充當圍墻的木柵欄下空無一人,心中一樂,沒好氣地說道,“你小子是睡昏頭了吧?快上去!”
“哦……”
見被伍長訓斥,周怠凝神盯著木柵欄底下的黑影,臉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口中嘀咕說道,“方才明明看到影子動了一下,是我看錯了么?”說著,他低下頭,朝著面露不耐煩之色的三名曹兵,撓撓頭討好般說道,“抱歉抱歉,或許是我看走眼……我馬上上去……”
“你小子不要這么疑神疑鬼的好么?”
其余三名曹兵沒好氣地抱怨著,而就在這時,遠處木柵欄底下的昏暗地帶中,忽然竄出一道詭異的黑影,以極快的速度穿過了轅門附近被篝火照亮的地方,繼而又隱入內營的黑暗當中,消失不見。
順著這道詭異黑影的去向追蹤,隱隱能夠看到在遠處的士卒帳之后,其昏暗的黑影中緩緩升起一個人的身影,仿佛是從影子里現身一般,異常詭異。
“哼,白馬曹營的守備,也不過如此!”
就著遠處的篝火那微弱的光亮,我們可以看到,那竟然是昨日與逢紀商量說要一探曹營究竟的河北四大猛將之一,張頜、張儁乂。
貓身在帳篷后朝著曹營內的布置張望了幾眼,將箭哨所在、駐防士卒的分布一一記在心中,張頜舔了舔嘴唇,帶著幾分興趣喃喃說道,“在哪呢,那個斬了顏良的曹將?——在中營么?”說著,他的身體呈現出詭異的下沉跡象,仿佛將整個人融入了影子當中,化作一道黑影,迅速地在營內穿梭。
忽然,那道古怪的黑影停了下來,影子中緩緩浮現出張頜的半個腦袋,用冷靜的目光望著不遠處正朝這邊走來的兩名士卒,隨即又將腦袋縮了回去,影子也融入了周圍帳篷在篝火照射下產生的黑影當中。
“沙沙……”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兩名巡邏的曹兵終于來到了方才張頜所在的位置,在朝著左右望了一眼后,忽然其中一名士卒臉上露出幾分訕訕之色,對身旁的同伴說了一句,隨即向營地的邊緣走去。
“不是才解決過么,真是懶人屎尿多!”那名同伴沒好氣地嘀咕著,他顯然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腳下的地面,有一道詭異的黑影從腳邊穿過,融入他的影子當中。
“好了沒啊?”
“等等,馬上好……”
“這小子……”望著站在營寨墻角邊方便的那名曹兵,他的同伴沒好氣地搖了搖頭,而就在這時,他身后的影子中緩緩浮現出張頜的身影,只見張頜悄悄地抬起左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隨即握著短劍的右手迅速在其脖頸處一劃,手法相當利索。
只見那被割喉的曹兵瞪大眼睛奮力掙扎著,卻無法掙脫張頜的束縛,在發出了類似咕咕咕低悶聲音后,四肢緩緩放了下來。
見此,張頜迅速地將其拖到身旁一處帳篷后,而這時,那名前去方便的曹兵回來了,口中仍不滿地抱怨著。
“催什么催啊,又耽誤不了多久,你看這不是好了么……”
正說著,該名曹兵愣住了,因為他發現本該在這里等待自己的同伴,竟然不知為何失去了蹤影。
“大力?大力?——別開這種玩笑,李力?!”那名曹兵一臉詫異地望著四周,然而那空曠的附近,卻根本沒有同伴的身影。
隱約間,那柄曹兵好似察覺到了不對勁,猛地轉身向光線比較充足的轅門附近跑去,然而就在他一轉身的功夫,忽然有一柄利刃刺入他的心口。
“你……”那名曹兵驚愕地望著面前那全身身穿黑衣的陌生男人,心中頓時明白過來,正要張口大喊,卻被面前的黑衣男子一把捏住了口鼻,隨即,他只感覺刺入心臟的利刃一擰,一陣劇痛襲來,繼而便失去了意識。
“呼,好險!”一把扶住欲倒的死尸,張頜微微吐了口氣,將這具尸體也拖入了帳篷后的昏暗地帶,隨即化作一道黑影,朝著曹營的深處而去。
或許,那些曹軍士卒根本就沒有想到腳下的影子會突然襲擊自己,以至于短短半刻左右,內營巡邏的的曹兵竟然相繼被張頜逐一拔除,包括陳驀帳外四名黑狼騎士卒……
這種式樣的鎧甲……這四個家伙是騎兵么?
黑甲……
黑甲騎兵……
在營內不起看的角落,張頜皺眉望著腳下被自己拖到這里的四名黑狼騎將士,隨即轉頭望了一眼不遠處那尚且亮著燭火的帳篷,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張頜悄悄走了過去,貓在帳門不起眼的角落,輕輕撩開一絲帳幕,觀望著里邊的動靜,他這才發現,在帳內的榻上,坐著兩個非常年輕的男子,其中一人或許只有弱冠之齡,但是不知為何,張頜忽然感覺自己潛意識中傳來一陣極其強烈的警示。
是個危險的家伙呢……
在心中暗暗嘀咕一句,張頜望向那男子對面的那位,那位與其對坐、身穿長袍、面露微笑的年輕男子,差不多二十五、六歲上下,眉清目秀,多半是士子,兩人似乎正在下棋。
想了想,張頜在帳內竊聽著。
毋庸置疑,在帳內弈棋的正是陳驀與司馬懿,或許是有愧其刺客的經歷吧,素來精通此道的陳驀,竟然絲毫沒有發覺帳外值守的四位下屬已被人悄然暗殺,并且,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順著帳口的縫隙觀察著自己,而繼續與司馬懿扯著閑話……
“太卑鄙了吧,仲達?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算你能贏,我會不會承認的!”
“喂喂喂,就憑你這種稀疏的棋藝,我還需要使用手段?——好吧好吧,就算是我耍弄手段,那又如何?正所謂兵不厭詐……”
“是么?”陳驀聞言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司馬懿,忽而輕哼兩聲,冷笑說道,“哦,對了,聽說你兄司馬朗最近很受曹公賞識啊,委予豫、兗幾項重任,掌管民生事宜,據說在朝中帝黨一系也有極高的人望,甚至還有傳聞,太尉楊彪想將其幼女下嫁給你兄作為拉攏呢,嘖嘖嘖,真是了不起的賢士啊,比起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而言,唉……”
“喂喂喂!”司馬懿臉上的笑容退地一干二凈,沒好氣地說道,“胡說八道什么,家兄早已成婚,別說那楊彪已無幼女,就算有,難道還能將其愛女下嫁家兄、作為側室不成?”
“哦,那就是我記錯了,不過司馬主簿在許都極有人望這總不是我胡說八道吧?——說來也奇怪了,兄長如何出色,怎么弟弟……你說同為兄弟,怎么差距這么大呢?”
“希聲,你這家伙……”捏了捏手中棋子,司馬懿氣地額角青筋直冒,卻見陳驀嘴角一撇,冷哼說道,“這叫以牙還牙!——你說的,兵不厭詐!”
“好好好,這可是你自找的!”只見司馬懿一撩衣袍,坐直了身子,在深深吸了口氣后,惡狠狠地說道,“懿本來顧全你面子,不欲將你殺地太慘……”
“嘁!——我已連輸八局,還怕你威脅?”
“你這是豁出去了么?好好好,看懿這把叫你半途棄子投降……”正說著,司馬懿一臉地憤然抓起一枚棋子。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擺在榻上的油燈,其火苗忽然一閃。
“……”不知為何,司馬懿手中的動作停下下來,只見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陳驀背后的帳口,卻瞧見帳幕上隱約浮現出一個朦朧的人影。
“啪!”司馬懿將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盤,隨即抬起頭來,滿臉微笑地望著陳驀,似有深意地說道,“輪到你了……希聲!”最后兩個字,隱約加重了些許。
“……”或許是注意到了司馬懿那微笑的表情中隱含的幾分示意,陳驀輕笑著將手緩緩伸向棋子,口中笑道,“哦,終于到我了么……”雖然話是對司馬懿說的,但是看他的目光,卻是已暗暗瞥向帳幕附近。
突然,就在陳驀即將把手中那枚棋子落于棋盤時,他整個人猛然轉過身來,手中的棋子嗖地一聲朝著帳幕射去,隨即從榻上的劍套中抽出一柄短劍,猛然躍出了帳外。
不得不說,即便兩人相識至今不過一個多月,但是這份默契,卻顯然要勝過他人相識數年。
但是,出于陳驀與司馬懿的意料,帳外空無一人,十分的安靜,當然了,這種安靜實在有些不合常理,因為,連值守在帳外的四名黑狼騎將士都失去了蹤影。
“逃走了么?”繼陳驀之后,司馬懿也跟了出來,皺眉望著一片寂靜的曹營。
“不!”陳驀搖了搖頭,凌厲的眼神逐一掃過面前所有的一切,沉聲說道,“雖然沒有感覺到氣息,不過直覺告訴我,那家伙應該還在……多半在什么地方窺視著你我!”
“是刺客么?”
“憑這藏匿氣息的本事,多半是了……”陳驀深深吸了口氣,抬起手指了一眼帳內,沉聲說道,“仲達,你且回帳,我去會會這個家伙!”
“呃,”司馬懿猶豫一下,或許是發現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根本就幫不上陳驀,他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那好吧……你且謹慎對付,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你我眼皮底下,對方不簡單!”
話音剛落,只見陳驀輕哼一聲,大步朝著遠處的昏暗地帶走去。
“哼!——你以為我是誰?”
司馬懿聞言愣了愣,繼而好似聽懂了什么,輕笑著搖了搖頭。
是啊,自己眼前的這位摯友,那可是天下最有名的刺客啊……
潁川黃巾,陳驀!
在司馬懿目送的目光下,陳驀右手反握著一柄短劍,一步一步朝著營內無篝火的昏暗地帶走去,口中沉聲說道,“出來,鼠輩!——躲躲藏藏算怎么回事?——雖然看不到你,不過你就在我面前不遠處,對吧?出來!”
而就在距離陳驀七、八丈遠的帳篷后,張頜緩緩從影子中浮現出其身影,謹慎地瞥了一眼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陳驀,不禁皺了皺眉。
呼,真是不走運啊,竟然會因為一陣風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不過,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沒有露出絲毫氣息,為何他卻可以發現自己的行蹤?
是直覺么?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這小子的直覺實在也太驚人了吧?
還有那股令人膽顫的殺氣……
這家伙究竟殺過多少人?
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
明明不過只是一個弱冠之齡的小鬼……
想了想,張頜再次將自己的身體融入了影子,而就在這時,一道寒光襲來,只見一柄銳利的短劍劃破帳篷,釘在地上,恰恰是張頜所在的位置,駭地已融入影子當中的張頜一動也不敢動。
這種直覺……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張頜心中萬分震驚的時候,陳驀緩緩走了過來,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當下,不禁皺了皺眉。
“是我的錯覺么?”拔起了釘在地上的短劍,陳驀半蹲著身軀,低聲嘀咕著,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張頜正在心中暗罵不已。
錯覺?
錯覺個屁啊!
這小鬼到底回事?
就算沒有氣息的感知,也照樣可以察覺自己的所在,這家伙的直覺比野獸更敏銳啊!
不行!
留著這個家伙究竟是個禍害,不如就在此地將其鏟除!
想到這里,已融入影子當中張頜,在陳驀張望四周的空間在其悄然移動著,很迅速地混入了陳驀的影子當中,就而在陳驀站起身的一剎那,浮現出其身影的張頜,狠狠一刀朝著陳驀背后心口的位置扎去……
“唰!”尖銳的利刃頓時刺穿了陳驀的戰袍……
得手了!
張頜面露喜色,但是隨即,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因為手中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僅僅只是刺穿了對方的戰袍……
“啪嗒!”在張頜一愣之余,那件外黑內朱紅的戰袍掉落在地,而與此同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腰間抵上了一柄利刃,隨即,身旁傳來一聲充滿威脅的低語。
“別動!”
“……”張頜皺了皺眉,微微轉過頭,隱約瞧見了自己身后右側那一張年輕的面孔,隨即,他感覺抵在背后的利刃更貼近了幾分。
“來意不善的家伙,給你一個有益的忠告吧,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那就是緊張的時候手會抖,”說著,陳驀故意將手中的短劍向前抵了幾分,隨即冷笑說道,“所以,你最好別叫我緊張……就這樣,把雙手舉起來,攤開,丟開手中的短劍……”
“……”張頜聞言皺了皺眉,但是感受著抵在自己背后的那柄上有灌注的濃濃戾氣,他緩緩抬起雙手,松開了手中的短劍,畢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慢慢轉過來……”
“……”暗暗撇了撇嘴,張頜緩緩轉過頭去,而就在他一瞬間,他眼中竟然隱約露出幾分喜色。
而陳驀顯然是注意到了張頜眼中的喜色,下意識地轉頭望向身后,待發現身后空無一人時,他心中一驚,暗叫不妙。
果然,就在陳驀轉回頭的一瞬間,張頜整個身軀迅速融入了影子當中,在陳驀震驚的目光中,那道詭異的影子在地面上迅速離開,隨即在距離陳驀三丈遠的位置停了下來,再度緩緩顯出張頜身影。
“真是不得了啊……”在陳驀皺眉凝視的目光下,張頜嘴角一揚,低聲說道,“張某第一次被他人用兵刃抵住后背……”
“哼!”陳驀冷哼一聲,淡淡說道,“陳某也是第一次叫人從手中逃脫呢!”
“陳?”張頜聞言愣了愣,皺眉一思,略微驚訝地說道,“原來如此!我說曹營中怎得會有如此精于刺殺之術的家伙,原來是四年前揚名于雒陽的大刺客……潁川黃巾,陳驀!”
“那么你呢?會些妖術的家伙!”
“妖術?”張頜愣了愣,在望了一眼自己腳下的影子后這才恍然,搖頭說道,“不,那可不是什么妖術!”話音剛落,他腳下的影子突然呈現出詭異的蠕動,隨即迅速地凝聚起一頭酷似貪狼的狼形妖獸,唯一的不同在于,它擁有著五條尾巴。
當它出現的那一刻起,附近的影子仿佛受到了某種吸引,呈現出詭異的扭曲。
“據說足下的命魂,是極為罕見的貪狼呢,真是巧了,,又稱,這便是我張頜、張儁乂的命魂!”
猙……
影狼……
難道是……
不知為何,陳驀的眼中逐漸露出了幾分凝重,因為他隱約想起了一些傳聞。
據說,貪狼與猙是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誕生的兩頭上古妖獸,用人的話來說,幾乎可以說是兄弟一般,并且,兩者都是世間極少數擁有特殊能力的妖獸,貪狼擁有著穿梭空間的能力,而猙則擁有潛入空間的能力……
而更關鍵的在于,在與猙的較量中,貪狼一次也沒有勝過……
東漢末年立志傳 第十七章 【猙】張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