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立志傳 第七十章 動搖的心
對于賈詡預測的結果,說實話陳驀并不是很相信。
即便在這個時代有很多事物都顛覆了他以往的認識,無論是武人的立身根本[戾氣]還是那所謂的妖術,但是,撿幾粒隨處可見的石子就能卦算出兇吉禍福,這讓陳驀有些難以置信。
然而事實證明,賈詡占卜所得的結論是正確的,半個時辰后,竟然真的有一支為數不少的輕騎追了上來。
那是一支裝備精良的輕騎兵,迎風飄揚的黑底旗幟上用白色圖案繪著一只肋生雙翅的熊……
飛熊軍!
那是當初董卓麾下號稱最精銳的輕騎兵,便是因為這支軍隊的存在,羌人等草原外族這才不得不對董卓俯首陳臣,而如今,這支西北境內最精銳的騎兵大部分已落入了郭汜、李傕手中。
不得不說,飛熊軍是一支作戰能力極強的隊伍,是早期董卓用來震懾西北羌族的兵馬,軍中士卒個個弓馬嫻熟,幾乎都有著以一當十的實力,它在羌族人眼中的威懾力不亞于鮮卑人眼中的白馬義從,與白馬義從并稱為震懾大漢邊境的兩大輕騎兵。
但是比起號令嚴明的白馬義從而言,飛熊軍作為軍隊確實存在著一個極大的弊端,那就是軍中的士卒構成并不是單一的漢人,其中也存在著一些羌人、氐人等外族人,造成這一現象的因為,無非是董卓本人就混有外族血脈。
其實,祖輩與外族通婚的現象這在西北等地而言極其普遍,像馬騰、董卓等威震西涼的豪杰,他們的血液中流淌的并不單單只是漢族人的鮮血,說到底,這也與當初漢朝所制定的、類似于以夷制夷的國策有關:拉攏并吸收一部分親漢的草原民族,以聯合打擊對大漢抱有敵意的勢力,以減少來自于草原的威脅。
其實,在西涼等地、尤其是天水郡、武威郡,當地人對于羌人、氐人等草原民族并不會像中原等地的士人那樣抱以種族歧視的目光,而羌人、氐人等草原民族也不像傳言的那般野蠻、蠻橫,雖說西北曾多番引起叛亂,但是引起叛亂的最終原因,無非只是因為糧食。
不過說到底,出身羌人、氐人的士卒總歸要比漢人難以教化,而當初董卓之所以能降伏西北,也并非是一味的鎮壓,據說,董卓得勢時,他所搶掠的財物其中有三成運到了西涼,分給當地的外族,如此才使得羌人等外族對其死心塌地。
而繼董卓之后控制西北大片地區的郭汜、李傕二人,卻不具有董卓那樣的威望,更關鍵的是,二人追求奢華,極其貪財,根本沒有董卓那么大方,為此,郭汜、李傕二人麾下時而響起不滿的呼聲。
而作為一軍統帥,郭汜、李傕自然也清楚底下的不滿呼聲,但是要他們將得到的財物分給手下的將士,他們又舍不得,為此,二人只有默認手下的軍隊四處搶掠,這一現象在董卓死后變得尤為明顯。
正因為郭汜、李傕二人的縱容,二人麾下的飛熊軍才漸漸從當初的精銳鐵騎脫變為比之強盜更加蠻橫的存在,以至于被司隸等地百姓視如猛獸。
當然了,品性歸品性,飛熊軍的戰斗力一如既往的強盛,這一點,陳驀早在兩年前便有所領教。
在兩年前的雒陽,陳驀曾因為飛熊軍在遷都之際肆意搶掠雒陽百姓而與其發生過沖突,雖說事發時震懾了當街的飛熊軍士卒,但是他終究也為自己輕率舉動付出了一定代價:在遷都長安之后,陳驀不止一次遇到飛熊軍的士卒前來向其挑釁,而最過驚心動魄的一次,無非是陳驀奉命犒賞軍營的時候竟被數百名飛熊軍士卒圍堵,幸虧呂布得知情況趕來,厲聲警告了在背后教唆的郭汜,這才免去了一場風波。
雖說當時的陳驀實力遠遠不及眼下,但是憑心而論,哪怕是眼下的陳驀遇到數百名裝備齊全的飛熊軍,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脫身,畢竟數百名飛熊軍就相當于數千的普通士卒,就連作為萬人敵的孫堅也差點含恨在亂箭之下,又何況是陳驀。
所謂的萬人敵,僅僅只是一個稱號罷了,在絕對數量的人海面前,沒有人能夠做到以一敵百、甚至是以一敵萬,孫堅辦不到,呂布辦不到,陳驀……更辦不到!
當李傕的侄子李別率領三千飛熊軍追上來時,百官們就如同鳥獸一般,四下逃竄,而作為護衛的百余名禁軍,在那般鋼鐵洪流面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是被踐踏而死,便是被馬刀割下首級,亦或是身體被數桿長槍同時刺中,被人如同戲耍一般挑在半空,含恨而死。
即便是陳驀,也沒有這個自信能夠隊伍整整三千飛熊軍,是故,他在百官們倉皇奔走的時候,悄然無聲地遁入了崤山林中,倒不能說是畏懼,只是他并沒有與其硬拼的理由:飛熊軍的出現,雖說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卻完全迎合他所制定的計劃。
他之所以跟在劉協身邊,難道不就是想親眼證實劉協被郭汜所率的軍隊劫回去的那一刻么?
在三千飛熊軍面前,百官們就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而劉協卻在楊彪等幾位忠心耿耿的老臣連聲催促下,騎著那唯一的一匹戰馬亡命奔跑,期望著能逃脫三千飛熊軍的追捕。
只是,期望終究只是期望……
陳驀不動聲色躲在林中一顆樹的背后,掂了掂手中的一枚石子……
當時,劉協胯下的那匹戰馬還沒跑開十幾丈,卻不知為何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背上的劉協掀了出去,令楊彪等老陳面如死灰。
“天助我也!”
見遠處的劉協摔倒在地,李別欣喜若狂地收起了手中的弓箭,雖說其叔父李傕以及郭汜曾暗中囑咐過他,如果無法將天子追回,便就地將其誅殺,免得劉協落入其他諸侯手中,但是如果能順利將劉協帶回去……
回想起郭汜對他的許諾,李別美滋滋地鞭打了幾下戰馬,趕上前去,將掙扎著要用地上爬起來的劉協制伏,滿心歡喜的他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劉協那匹戰馬的兩條前腿好似被什么東西打斷了……
“搜!給我搜!”
“膽敢反抗者,就地格殺!”
抓住了劉協后的李別向麾下飛熊軍下令,叫他們下馬奔入崤山林中,叫逃竄的百官逐一帶回,不過說實話,在看到劉協被李別所抓獲后,像楊彪等對漢朝忠心耿耿的老臣早已停止了反抗,癱坐在地,束手就擒。
只不過一炷香的工夫,那近兩百名朝中百官有七成被重新抓獲,兩成因為拒捕而死于飛熊軍槍下,最后的一成雖說順利地逃入了崤山林中,不過其中大部分卻也逃不過飛熊軍的搜捕,終究被就地格殺,只有極少幾個僥幸逃脫。
而從始至終,陳驀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但是不知為何,當他望見劉協被強行按到馬背上時,望見劉協通紅的雙眼中露出絕望的眼神時,望見劉協竭力忍住眼眶中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時,陳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王師,倘若有機會,你可以教朕武藝么?]
[若朕有王師那般武藝,朕誓要誅殺叛逆!]
[……朕明白了,王師……朕乃天子,系于天下,是故,朕……不可以哭,不可以示弱,不可以做女兒態……]
[王師今日教導,劉協當謹記心中,此生不忘!]
“……”
雙手環抱在胸前,陳驀依在一棵樹的背后不知覺地嘆了口氣。
憑心而論,雖說他一直稱呼劉協為煩人的小子,期間也從未對他和顏悅色,但是說到底,陳驀確實對這位年輕的國君很有好感,正因為如此,陳驀才不得不對他惡言相向。
畢竟,陳驀終究是袁術派來刺殺劉協的刺客……
“沙沙……”
幾聲輕微的響動打斷了陳驀的思緒,他抬起頭望去,卻見賈詡從草叢中走了過來,默默望了一眼他。
不知為何,陳驀沉聲說道,“倘若你那時提前預警,或許那個小子便能逃脫……”
賈詡的眼神閃過一絲異色,隨即故作詫異地望著陳驀,輕笑說道,“倘若王師竭力而為,陛下依然能夠脫身……”
“哼!”陳驀撇了撇嘴,走向賈詡身后的林中,沒走幾步,卻聽身后的賈詡口吻莫名地說道,“這樣不是很好么?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謀劃行事……倘若事成,王師可以回去復命,而在下……也不必恪守那可笑的宿命,去輔助詡所痛恨的大漢……”
回頭瞥了一眼賈詡,陳驀將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聲口哨。
沒過多久,只聽遠處林中傳來一聲馬蹄之響,隨即,陳驀的愛馬黑風便如疾風一般奔至二人面前。
“好一匹通人性的寶駒!”賈詡微笑著贊譽道,不過若是仔細看,便可以發現他笑地很是勉強。
陳驀似乎沒有理睬賈詡的興致,從愛馬馬背兩旁的皮囊中翻出一個好似腰帶一般的劍套,劍套中插著整整八柄短劍。
望著陳驀將那個劍套系在腰后,隨即又將頭發重新整理了一番,披上甲胄,賈詡有些驚訝,輕笑說道,“要換回原來的身份么,奮威將軍……陳驀!”
陳驀默默望了一眼賈詡,淡淡說道,“王越只是一名劍客,僅此而已!”
賈詡歪了歪腦袋,似乎并不理解陳驀的話,不過見陳驀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也知趣地沒有追問。
“是呢,比起雒陽劍師王越,奮威將軍陳驀那可是被稱為[潁川鬼將]的大人物呢,棲生于黑夜,形同鬼魅,要殺之人從未有一人逃脫,如同黑夜中前來索命的厲鬼一般,黃巾軍中的夜鬼……呵呵!”
“如果這算是贊譽,那么請你閉嘴吧,王……陳某不會感覺到任何榮幸!”用一條黑色布條將發束扎牢,陳驀冷冷說道。
自找沒趣的賈詡自嘲一笑,正要說話,忽然眼神一凜,扭過頭望向不遠處的草叢,而陳驀也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躡手躡腳朝著那處草叢走去。
走了差不多二十來丈,陳驀撥開擋在面前的雜草,向前望去,卻發現在一棵樹的樹底下,好似有一個人正在刨坑埋什么東西。
而觀那人身上的士卒皮甲,顯然是之前劉協逃亡隊伍中的一員,是朝中百官之一。
看著那人一臉驚慌的模樣,陳驀心下不禁有些起疑,正要上前看個仔細,卻不想右腳不慎踩到了一根樹枝,發出咔嚓一聲,驚動了對方。
“誰?!”正埋頭刨坑的那人猛地回過頭來,卻只見面前閃過一個人影,還來不及細看,卻感覺脖頸處傳來一股痛意,隨即失去了知覺。
“……”一記手刀打暈了眼前這個家伙,陳驀這才注意到,這人刨坑想要埋的,似乎是一本書典。
出于疑惑,陳驀彎腰將那本書典撿了起來,隨手翻了幾頁,他這才發現,這似乎并非是一本普通的書,而是一本記載著無數名字與事跡的族譜。
“咦?”隨后而來的賈詡望了一眼被陳驀打暈的那人,詫異說道,“這不是劉艾么?”
“劉艾?”
“唔,”賈詡點點頭,低聲說道,“陛下的族叔,亦是皇室宗親,為人正直,在朝中擔任宗正一職……”說著,他注意到了陳驀手中的族譜,眼中露出幾分驚訝,隨即輕聲解釋道,“此乃皇室宗氏族譜,但凡與皇室有關之人,皆被列在其中,劉艾之所以想將其藏在此處,恐怕也是不希望族譜遺失吧……”
“皇室宗氏族譜么?”陳驀聽罷心中一動,一頁一頁仔細翻閱著,這異常的舉動,讓一旁的賈詡實為不解。
突然,陳驀的動作停住了,賈詡詫異地走上前望了一眼,卻見陳驀將那本皇室宗氏族譜翻到少帝劉辨那一頁,死死盯著[所配帝妃]那幾個字,但是不知為何,[所配帝妃]后整整一大段文字與注解皆被人用墨汁涂黑,難以辨別原來寫的究竟是什么……
東漢末年立志傳 第七十章 動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