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一百九十章 膽大
大范走了,老孔走了,鄭朗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多懸啦!
就昨天那一會兒功夫,自己話說得稍微有些差錯,或者小皇帝不主動替自己保護一下,自己里外就不是人了。
休想做中間派,做中間派兩面不討好,反而因為自己力量單薄,成為雙方主要的攻擊目標,小的前有李商隱,大的后有蘇東坡。
奶奶的,你們就是攀我,好歹也等我成了一個朝廷的官員再攀。
心里叫了一聲幸運,手中拈子落下,大和尚是雅人,也喜歡棋道,但鄭朗棋藝并不高,只是落子溫和,攻擊力不強,讓大和尚很喜歡,于是二人就在棋盤下推太極,看得王安石與司馬光很蛋痛。
時間緊,權當放松的,偶爾來上一盤,今天心情高興,于是破例又刻意喊了大和尚前來對奕。
司馬光忽然說道:“解元,我明白了,有可能事情會壞。”
“說什么呢?”
“這群言臣里面有許多大臣不僅道德高尚,而且有才學,有吏治之能,即使貶出朝堂,但陛下是明君,看到了以后還會再次重用。呂相公他們同樣是有能力的干吏,手腕高明。解元所說的兩邊拉車子,很有可能要開始。”
“不錯,說得好,”鄭朗高興地說。
能讓此子認識到兩邊拉車子對國家不利,就不枉自己對他的一番載培。
“但有什么辦法解決?”司馬光再次迷茫。
解決?
鄭朗苦笑起來,解決,換大羅神仙來也解決不了,還好,慢慢地在將你們兩個更猛的人解決,道:“不要想得那么多,也不要想著誰對的,我就替誰說話,首先替自己制訂一個做人的標準,治國的標準,也就是我所說的個人之道,才能始終如一。否則朝秦暮楚,更為人不齒。”
“解元,我知道了,學習思考觀摩積累。”
“中也。”
“鄭施主,老衲這個佛門凈地,讓你弄成什么樣子?”大和尚不滿地說。
“大師,非也非也,這是治國救民,沒有一個安寧祥和的國家,你又怎能有一個安定的修行凈地?”
“俗了俗了,”大和尚聽不下去,將棋子一抹,不下了,說完走了出去。
兩小顯然對他這種出世無為的態度很不滿意,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鄭朗看到了,說:“你們莫要搖頭,大師這種無為與出世的態度未必全要不得,全部象他們,國家休矣。但少了他們對世人思想的凈化,人們會更利欲薰心。不但他們,比如朝堂上的這些言官們,沒有他們的監督,朝堂風氣必然世況愈下。但多了,就不好了。或者呂相公,前王相公,他們許多做法不可取之,可也要看到他們做的實事。這就是度啊。”
兩小再次沉思。
王安石說:“我知道了,本來是好事,然而陛下手腕偏軟,讓兩方面都失去了控制,所以事情演變成這種樣子。”
“咦,”鄭朗驚奇地一聲。
走了幾步,以前還真沒有想過,說得似乎同樣也有道理唉!
所以說一個人不能產生主觀色彩,從前世就有好感,這一世更有好感,因此凡出了問題,都不會往小皇帝身上想。但小皇帝又做錯了嗎?沒有錯,千古一代仁君,肯定不錯。還這樣想呢!
這樣一想,事情更復雜。
拍了拍腦袋說道:“我們先一道學習吧,不能想這么多,否則馬上我省試都會分心。”
“喏。”
“你們也好好學習,昨天我與陛下在皇宮中談到了你們,陛下似乎對你們不惡。”
兩小大喜,深伏下來,說道:“謝過解元。”
多好的小老師啊,教自己學問,政治,做人,還為自己鋪路,這時,兩小感到全身都被幸福包圍了。
“去吧。”
“喏。”
、江杏兒與四兒將棋子拾好,落進棋壇里,杏兒撫了撫胸脯,說道:“還好,還好,奴好怕你又要出事。”
“事不過三,不會有第四次啦。”眼睛卻盯著了江杏兒挺起的小胸脯,杏兒臉紅了起來,說道:“鄭郎,真想,奴與四兒今天晚上陪你暖床吧。”
“呃,”鄭朗噎了一口口水,最后還是忍住,說道:“明年吧,省試即將來,莫要分了心思。”
……此次速度很快,廢后,貶言官,迅速結束。各級大佬們紛紛表態了,與鄭朗一樣,以宋綬為首的多數人都表示了反對,可反對的聲音不大。這是存在客觀原因的。第一郭氏做過有些過火,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的,你不但抽了皇帝一個大耳巴子,還給頸子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記號,當你是誰啊?宋真宗活著的時候,到了晚年,劉娥還恭恭敬敬的。況且是你。
因此這些大佬從內心深處,也感到郭氏繼續做母儀天下的皇后,不大適合。
其次僅是廢一皇后,后宮之中又沒有什么女子有武則天的才干,若有,倒是潑辣的郭氏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膽大包天,成為武則天。有你們這些言官說得那么嚴重嗎?
這才是所有大佬緘默的真正原因。
但還是有人不服,段少連即使被處罰了,依然不甘心,上書道:“陛下親政以來,進用直臣,開辟言路,天下無不歡欣。一旦以諫官、御史伏閣,遽行黜責,中外皆以為非陛下意。蓋執政大臣,假天威以出道輔、仲淹,而斷來者之說也。竊睹戒諭:‘自今有章,宜如故事密上,毋得群詣殿門請對。’且伏閣上疏,豈非故事,今遽絕之,則國家復有大事,誰敢旅進而言者。昔唐城王仲舒伏閣雪陸贄,崔元亮叩殿陛理宋申錫,前史以為美事。今陛下未忍廢黜皇后,而兩府列狀議降為妃,諫官、御史,安敢緘默。陛下深惟道輔等所言為阿黨乎?為忠亮乎?”
書上不報,不服氣,再上書:“高明粹清,凝德無累者,天之道也……若然,則君天下修化本者,莫不自內而刑外也。況聞入道降妃之議,出自臣下。且后妃有罪,黜出告宗廟,廢則為庶人,安有不示之于天下,不告之于祖宗,而陰行臣下之議乎?且皇后以小過降為妃,則臣下之婦有小過者,亦當降為妾矣。……愿速降明詔,復中宮位號,以安民心……臣竊恐殲邪之人,引漢武幽陳皇后故事,以諂惑陛下。且漢武驕奢銀縱之主,固不足踵其行事。而為人臣者,思致君如堯、舜,豈致君如漢武哉!今皇后置于別館,必恐懼修省,陛下仁恕之德,施于天下,而獨不加于中宮乎?愿詔復中宮位號,杜絕非間,待之如初。天地以正,陰陽以和,人神共歡,豈不美哉。陛下茍為邪臣所蔽,不加省察,臣恐高宗王后之枉,必見于他曰,宮闈不正之亂,未測于將來,惟圣神慮焉。”
還是不服氣,就算皇后有罪吧,你至少按照規矩來,示于天下,告之祖宗,可你是怎么廢的,稀里糊涂的就廢了。皇后有小過降為妃,那么臣下有妻是不是有小過降為妾呢?這天下還不亂了套?陛下,不要上殲臣的當,將皇后召回來吧。
這兩篇奏折寫得很精彩的。
小皇帝遞到呂夷簡手中,看了看,辨似乎辨不贏,索姓不辨,先除開封府判斷,改尚書刑部員外郎,將你言臣之職先拿掉,想了想,還是不好,于是又出為兩浙轉運副使。得,又到浙江去了。
但有沒有平息下來?
可這一再的出放,終于惹怒了另一個未來的大牛,富弼。其實這個人姓格很溫和的,也是君子黨,但屬于春秋的太陽,光芒度與其他人相比,要柔和得多。
此時他還很年青,呂夷簡一再打擊,皇帝一再執迷不悟,讓他怒了,不顧自己是將作監丞,非言官的身份上書。
這份上書可嚴重多了。
“皇后自居中宮,不聞有過;陛下忽然廢斥,物議騰涌。自太祖、太宗、真宗三后未嘗有此。陛下為人子孫,不能守祖考之訓,而遂有廢后之事。治家尚不以道,奈天下何!”
你小皇帝廢這個皇后簡直莫明其妙。就算你說得對,也是你的錯,治一個小家都治不好,怎么治理天下?或者言外之意,你這個小皇帝也別做皇帝了,乖乖讓賢吧!
“今匹庶之家或出妻,亦須告父母,父母許,然后敢出之。陛下貴為天子,且莊獻、莊懿山陵始畢,墳土未干,便廢黜后氏,不告宗廟,是不敬父母也。”
就是一個百姓家出妻,還要告訴父母,如今兩位太后山陵之土未干呢,你便廢后,也不告一個宗廟,是不敬父母!
不孝子!
色鬼!
“昔莊獻臨朝,陛下受制,事體太弱,而莊獻不敢行武后故事者,皆賴一二忠臣救護之,使莊獻不得縱其欲,陛下可以保其位,實忠臣之力也。今陛下始獲暫安,遂忘舊曰忠臣,羅織其罪而遣逐之。”
陛下你就是一個寡廉鮮恥的小人!
陛下你就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今仲淹聞過遂諫,上副諭之意,而反及于禍,是陛下誘而陷之,不知自今后何以使臣!諫臣不諫,大非朝廷之福也。”(這一段原文很長,節之,續資治通鑒為君子諱,刪得一塌糊涂,只有在續資治通鑒長編里才能看到真正原文的風采)你小皇帝認為不對,可以派使臣宣講,哪里做錯了,鬧了一鬧,找呂夷簡去,呂夷簡又說明天有答復,所以你是誘而陷之。與呂夷簡一樣,你也是一個殲人!
此時富弼是干什么的?那個將作監丞,是文雅的說法,也就是負責土木工程,祠祀省牲牌、鎮石、炷香的工部小吏,可以想像一下,這樣的言論上去后,會有什么結果?
整個朝堂會爆炸了!
奏折遞了上去,小富同志準備在家等死了。
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第一百九十章 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