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岐陽城與嫣侯女

不知不覺中，徐樂竟然也習慣了東華這比地球現代都市慢得多的節奏。

在船上，每天和幾個貨談談說說，晚上開倆罐頭弄點小酒滋一下，史豹通常也不請自來，和徐樂他們幾個在這幾天儼然打成一團。從史豹那兒，也得知了更多東華風物，秦國內情。

不瞎扯蛋的時候就是在后甲板繼續磨練自己的戰技，徐樂發現這套遠侯劍法，自己上手極快，和史豹對拆，單純只是招式互拼，自己已不如何落下風。弄得史豹妒忌度爆表，本來以為在岐陰他天資只次于大兄與阿瑤而已，沒想到冒出個徐樂也是妖孽。天資輸給徐樂，史豹就想在酒桌上找回來，結果也是慘敗而歸。酒量也完全輸掉。

拼了幾場酒之后，還沒到岐陽，徐樂幾個人帶來的私貨就已經干干凈凈。

那幾個貨也有進益，天地元氣為徐樂所牽引向他流入匯聚，也許對于本身就身負功法，已經開啟了云門的武者而言，這種感覺細微得幾乎察覺不到。但是對于那幾個家伙而言。卻隨時隨地都有感受。

蔡恒文和蘇明的云門已經隱隱有了點輪廓，可是卻不像徐樂，能不用運轉功法就能引天地元氣入體。而王登科則截然相反，他根本不能引天地元氣入體化為真元，而是對身外涌動的天地元氣感應越來越清晰，甚而還覺得也許再努把力，就能操控著無形無跡充斥天地間的奇妙氣息一般。

閑談喝酒練武之余，徐樂和幾個貨也越來越放得開，有的時候居然坐在船尾釣魚，跟后面船上的義兒軍戰士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嗓門兒開玩笑。葷的素的全都來，經常惹得后面船上義兒軍那些樸實摳腳大漢笑成一團。徐樂人氣在義兒軍中越發的高了。

至于史烏居，雖然召徐樂同船，卻沒有尋徐樂談談話什么的，有的時候在甲板上遇上，史烏居不過點點頭而已。史瑤那個將自己裹成粽子的高個妞兒，更是在船上蹤影不見。

這兩人不尋徐樂，徐樂也樂得自在，說真的，要是從頭到尾史烏居都無視自己徐樂覺得就再完美不過了。

船上撞見這個史家家主的次數多了，徐樂有的時候也奇怪。這個容貌普通，身形普通，氣質也毫不出奇，三十來歲粗手大腳的漢子。怎么就得義兒軍傾心歸服，人人都為他死心塌地？口口聲聲相傳，史烏居劍鎮西荒，無人能抗？

看他經常在上甲板靠著船欄一發呆就是半個小時的樣子，怎么也不像個大高手啊。就是史豹，都比他看起來剽悍生猛許多。

平靜的岐水旅程，終究有結束的時候。今日快中午的時候，船隊就要抵達岐陽城了。

也就是秦國的都城。

船隊緩緩轉過一個河彎，徐樂和幾個弟兄，都擠在船頭，迫切的等著看即將踏足的秦國國都。

突然之間，在岐水東岸，一座城市就出現在眼前。

這座城市，比起岐陰要大了整整兩圈，依著一座小山一層層的建上去。城市色彩，也比單調樸素的岐陰城要鮮艷許多。

越過城墻，可以看到依山鋪上去的城區，里巷整齊，每一覷之間還有厚木樹起的市柵，市柵之上，還有飛橋望樓，高高懸在空中，極是壯觀。

可以想見秦遠侯當日篳路藍縷，在此立國之際，岐陽城在幾十年間都頂在對柔然對鬼方這些游牧部落的第一線，除了高大的城墻之外，城中每一區塊，都可以閉而自守。

城內城外，人流如織，比起岐陰城密度高出數倍。除了黑衣秦人之外，還有各種顏色的服飾穿行在城中。街邊同樣引岐水環繞，在陽光下這些縱橫交錯的水渠閃閃發亮，仿佛給這座秦人國都鑲上了一道道的金邊。一座白石建成的高塔，頂端為平臺，高高聳立在這些建筑之上，同樣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在城區的最上頭，就是莊嚴素重的國中官邸。比起后來建起材質各異的房舍，這些官邸還是以黑石建成，極為莊嚴。可以看見秦人甲士在這些官署前面值守，陽光照在他們的鐵盔與兵刃之上，閃閃而亮。

官署之上，就是在山頂的秦侯府。黑石為基，巨木為梁。最醒目處就是秦侯府廣場前的一尊按劍而立的秦遠侯塑像，鐵盔鐵甲，黑色披風，劍指西荒。塑像足有十米高上下，高踞山巔。岐陽城的所有一切，似乎都在這為秦國打下如此基業的秦遠侯永久的注視之下！

如此岐陽！這般景象，地球上哪里看得到？

船隊緩緩靠上比起比岐陰城同樣大了幾倍的碼頭上，這時碼頭早已將閑人清理干凈。數十黑衣鑲青邊的戰士已然持矛在碼頭列隊。一行車馬，就在這些戰士的護衛之下。

在船靠上碼頭之前，一名黑衫玉帶，帶三梁方冠，面目頗為英俊的青年鉆出第一輛馬車，然后來到第二輛馬車前躬身而候。兩名淺白金色頭發挽著雙髻的侍女先下了第二輛馬車，然后卷起珠簾，從里面扶出了一個擁著雪白狐裘，肩若削素，腰肢娉婷的少女款款而走下馬車。在那名帶三梁方冠的青年護持之下，一直迎候到碼頭前。

少女走得近些，徐樂看清了她的面目。少女有一張極秀氣嫻靜的面孔，唇淡鼻挺，膚色在陽光下近似透明。眉目間全是怯怯的柔弱。只要是男人，一看見這般少女，油然而生的就是不可遏止的保護她的沖動。

史豹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徐樂身邊，訝然道：“嫣侯女來迎大兄了？這可是好大的面子……不過也難怪，嫣侯女一心想重建虎衛軍。不靠著史家還指望河陽君么？”

徐樂瞄了一眼神出鬼沒的史豹，又瞪了一眼開始吸口水的王登科，最后回頭看看高處，史烏居和史瑤果然早早就立在上層甲板，史烏居遙遙正向那少女行禮。

托大嘴巴史豹這幾天東拉西扯的福，徐樂對秦國內情的了解，已經遠不是當初那兩眼一抹黑了。

秦國原來除了義兒軍銳士軍這兩支強大的部曲私軍之外，本來還有三大夫之一翼城孫家的輔弼軍。

這三家私軍部曲實力不相上下，可加起來都不如秦侯直領的虎衛軍強大。而秦國就憑著虎衛軍和和這三支強悍私軍部曲，不僅壓制得當時還分裂的柔然諸部喘不過氣來，還足以和強趙分庭抗禮。

十幾年前，柔然九大王帳漸次聯合起來，并推舉出五年一期的王庭統合各王帳。實力急劇膨脹，不僅在烏居河穩住了腳步，還反過來逼迫秦趙兩國邊境。

而秦趙兩國的反應就是聯合組織起一支前所未有的大軍，意欲和柔然主力會戰，爭取一戰將統合起來的柔然諸部再打得四分五裂。

結果在千海原上，趙人失約不至。秦人孤軍奮戰，時秦襄侯帶領虎衛軍全軍覆沒，翼城孫家大夫孫挺也隨之同殉。隨秦襄侯一起出戰的史家老家主史晟雖然拼死殺出重圍，可義兒軍全師兩千岐陰男兒，只得四百余人回返故鄉。

除了虎衛軍全軍覆沒，輔弼軍義兒軍元氣大傷之外，還有多少依附秦侯或者兩位老大夫的卿公士等召集部曲從征，結果一戰沒卿十一，公士二百二十九，他們召集的部曲秦人戰士接近五萬！

秦人四軍，只得留守的銳士軍獨存，從此勢大難制。要不是史烏居崛起，維持著義兒軍局面，估計現在秦國早就是河陽君的銳士部曲一家獨大了。

而趙國，也借勢壓得秦國步步退讓，幾乎喘不過氣來。接秦襄侯之位的現任秦侯秦約，本來侯夫人是孫家長女，已經有一個兒子秦釗。可在趙國壓迫之下，還是迎娶了一位趙侯宗族中的侯女姚容，姚容又誕下一個兒子秦镕。

趙國多次明示暗示秦國該立秦镕為侯世子，而河陽君—原來秦襄侯之弟，現在秦侯叔父秦仲也和趙國來的容夫人連成一氣，為秦镕搖旗吶喊。

而嫣侯女同樣為早逝的孫家侯夫人所生，與秦釗一母同胞。現任秦侯軟弱，而嫣侯女就一心想支撐起她這個弟弟。正在苦心孤詣的籌劃重建全軍覆沒十余年的秦侯直領虎衛軍，以為弟弟秦釗的堅強后盾。

秦侯似乎也默許自己女兒這個舉動，嫣侯女最大的依仗，除了孫家之外，就是史家。要成立虎衛軍，少不得這兩家的支持。如此看來，史烏居親至岐陽城，嫣侯女迎至碼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史豹扯這些秦國八卦的時候，徐樂除了默默記在心里，告誡自己絕不能卷進如此狗血的宮斗漩渦中之外。就是忍不住在想嫣侯女這個女強人該是什么樣的。

正常來說，應該是英姿颯爽，殺伐果斷，昂然有男兒氣的一個秦人女子吧？岐陰城中看到的秦人女子，不少也有點女漢子氣。

卻沒想到，今日一見，卻是一個如此婉約嬌怯，眉目如畫的女孩子，讓人一見之下，就只有一個感覺。

我見猶憐！

史豹似乎看出了徐樂心思，在一旁嘿嘿賊笑，繼續八卦：“秦人女子沒什么好看的，有的比男人都強，拿著搟面杖能追得丈夫繞著屋子跑。不然多少義兒軍兒郎寧愿上戰場也不愿意對著自家媳婦兒呢？這嫣侯女卻不一樣，孫家出自南澤，南澤女子嫩得能掐出水來，嫣侯女長得象母家，嬌怯怯的不奇怪…………不然大兄怎么對嫣侯女一往情深？”

對于說自家大兄的八卦，史豹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徐樂幾個人臉上神情都很奇怪，回頭看看史烏居，再看看嬌怯怯的嫣侯女，互相對望一眼。

這是狗血加狗血啊！史烏居這等摳腳大漢，追求倒是高得很嘛！

船終于靠上了碼頭，栓起纜繩，搭上跳板。早已走下來的史烏居第一個踏上跳板，身后緊緊跟著史瑤史豹和不多幾個從人，然后就是徐樂他們幾個了——這船上裝的史家人實在少了點兒。

嫣侯女看到史烏居，就笑顰如花的迎了上來，唇邊梨渦綻放，容顏鮮妍：“史副尉，等你好久了，這時才算到來。到時我大兄設宴，可得好好罰你幾杯！”

史烏居笑著對嫣侯女一禮，又對嫣侯女身邊孫家當代家主孫陽，也是嫣侯女的表兄行了一禮：“拜見阿父之后，自然去孫城衛處領酒。只是孫城衛酒量不大來得，想灌到我，還得加把勁兒。”

史烏居和孫陽互相見禮，嫣侯女又親熱的攬著了史瑤，一向冷冰冰的史瑤，先要行禮，結果被嫣侯女輕笑著拉著，然后抱住了她。史瑤僵了一下，終于也回抱了嫣侯女一記，也不知道她頭巾下臉色到底是什么樣的。

最后嫣侯女又轉向史豹：“小豹又高了，聽說你已經是鍛體第五境了？已經真元凝練外放了？才兩年不見，小豹進境如此之快，史家又多了個英雄男兒！在岐陰沒惹什么禍了吧？”

史豹摸著頭嘿嘿而笑：“我這進境算什么，后面那徐兄弟才了不起……”

史烏居在前頭咳嗽了一聲，史豹頓時乖乖閉嘴，一聲不吭。嫣侯女一雙妙目轉向了跟在史豹后面走下，恨不得自己是隱身的徐樂幾個人。

徐樂目光和嫣侯女一雙妙目撞上，少女笑顏未收，唇邊梨渦猶在，可徐樂只覺得在這一瞬間自己就被從頭審視到尾了。

徐樂淡淡一笑，也向嫣侯女抱拳行禮，姿態氣概，不卑不亢。心里面卻在嘀咕，這女孩子別看嬌怯怯的，說不定心機不淺啊…………離她遠點兒，離她遠點兒……

嫣侯女微微含笑對徐樂點頭示意一下，又轉向了史烏居：“史副尉，你們安排的下處，就在東迎賓館…………”

史烏居還沒說什么，史豹就問了一句：“原來我們到岐陽向來住的虎衛營呢？”

徐樂聽史豹說過到岐陽住的地方，他們向來都住在虎衛營，就是原來虎衛軍在時駐扎的營房。地方開闊，設施齊全，離岐陽城也近，進城就到了最繁華熱鬧的南市。史家老家主是秦國中尉，哪怕虎衛軍不在了名義也管轄著這支秦國直領的武裝力量，虎衛營正是史家老家主的范圍，安頓住下方便得很。

現在換成了什么東迎賓館，一看史豹那嫌惡的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嫣侯女默然不語，孫陽強笑著解釋：“銳士軍先到一天，就占了虎衛營。史老中尉說了幾句，你知道秦銳那脾氣…………”

史烏居臉色沉了下來，史豹更是咬得牙齒格格作響：“秦銳來了，他麾下四條狗來沒來？”

孫陽嘆口氣：“銳士四杰如何不來？南宮家的那個惹禍精也跟著來了……”

史豹摩拳擦掌的不知道想干什么，史烏居卻喝了一聲：“阿瑤隨我先去拜見阿父，小豹你領兒郎們就去東迎賓館安頓，你就在館中不許外出，省得遇見銳士軍的人生事！徐樂，你也隨小豹一起去安頓下！”

聽到史烏居對自己也發號施令，巴不得早點離開這里的徐樂馬上行禮答應下來，帶著幾個貨就想走開。

臨行之前，無意中瞄了那嫣侯女一眼。這個少女淡淡顏色的嘴唇輕輕而動，似乎就是在將自己的名字記在心底。

我真的只是想在這場秦國宮斗戲中打醬油啊，千萬別惦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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