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軍 第十九節德州之戰一
1909年8月炎熱的氣候比起中國陡然爆發的大規模內戰就不值一提了,海內外的目光關注著這場決定中國走向的大戰。深知此戰將奠定中國的政治走向,是建立全國性政權,將立國二百余年的滿清政權掃入歷史,還是重演平定太平軍之故事,外國人的關注度甚至高過了中國人。
一向在中國問題上久議不決的英國政府迅速通過了對滿清的資助案,貸款500萬英鎊以幫助滿清政府平亂。日本人不甘落后(英日本是同盟),也迅速向滿清提供了400萬日元的貸款(全部以軍火支付)。兩國算是表明了立場。
德國人雖不公開支持,卻與廣州軍政府秘密簽訂了協議,提供價值約500萬馬克的軍火,一部分武器甚至是從駐青島德軍部隊抽調的,比如六門75mm管退式野炮及四千五百發炮彈,迅速裝火車運至濟南交山東軍。他們認為,取得勝利,將有助于德國在遠東的勢力增長。
俄國人主動找到魯山,表示愿意提供價值300萬盧布的武器(主要是彈藥),但要求魯山與其簽訂一份反日秘密協議,也就是與締結反日同盟。俄國人因日俄戰爭的失敗,國內局勢劇烈動蕩不安,經濟陷入崩潰的邊緣,根本無力在遠東保持強大的存在,一方面希望出現一個親俄政權,以進一步收回被日本奪走的南滿鐵路,甚至聯合中國的新政府重新趕走日本人。占領旅順港,取得良好的出海口,另一方面希望獲得在北滿的永久駐兵權。急切希望乘亂撈到好處的俄國人好不容易在北方軍的進軍路上截到了魯山,但魯山借口自己無權與俄國政府簽訂外交方面的協議,這種東西需要龍謙總司令的批準,搪塞了俄國人的要求。俄國人無奈,只好跑到廣州去找龍謙,龍謙已經在湖南了。協議自然無從簽訂,但俄國人算是表明了態度,他們愿意看到奪取政權。
美國、法國等國密切關注著中國的戰局。但公開表示了不介入中國內戰的立場。其中美國人通過與有著良好合作關系的華美機械。向傳遞了一份愿意提供貸款的意向。
南方軍封國柱第一師自8月6日攻克郴州后,8月8日,前鋒第一旅克油炸墟,進逼耒陽。耒陽巡防營望風而逃。耒陽不戰而下。第一師前鋒部隊繼續高速推進。8月10日,第一旅前鋒第一團季好古部已進抵衡陽城下。比司徒均所訂計劃整整提前了兩天。
第二師在廣西也發動了。8月6日,第四旅占領南寧。陸榮廷棄城逃桂林。第二師根據總部指示。兩個旅并肩前進,沿著南寧至桂林大道向桂林攻擊前進。受到第一師入湖南連戰連捷的刺激,初步完成內部整頓的第二師加快了行軍速度,每日行軍里程均在百里之上,在第一旅展開對衡陽攻擊的同日,第二師前鋒第四旅已經占領來賓,擊潰陸榮廷的抵抗,殲敵四百余人。廣西省府桂林已遙遙在望。藍心治電告總部,我部最遲在12日奪取桂林。
在韶關建立大本營的龍謙注意力不在廣西,也不在衡陽。而是放在了山東,因為他剛接到寧時俊電報,山東戰役于8月10日凌晨正式打響了!
“衡陽為湘南門戶,控扼湘、粵、柜三省。衡陽一下,長沙難守。我軍第一期戰略目標已經達成了。現在尚未有第八鎮南調的情報,我看藍心治第二師可以不走寶慶了,由桂林直奔衡陽,作為封國柱的后援吧。”司徒均雖然連日睡眠極少,但精神抖擻。
“嗯,電示藍心治,留第五旅徹底殲滅陸榮廷及龍氏兄弟的武裝,招降亦可,務必解除后路威脅。另外,連日下雨,道路泥濘不堪,物資轉運困難。一師打下衡陽后應略為休整一下,部隊應當很疲勞了。”
龍謙嘴上應著,目光卻盯著山東地圖。
“司令在擔心山東?”
“不能不擔心啊。袁世凱一下子集中了四個鎮于如此狹窄的戰場,葉延冰的壓力太大了。對了,山東有新消息嗎?”。
“還沒有。”司徒均掃了眼參謀們,“我們幫不上的,咱們這邊打得狠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嗯。魯山有電報來嗎?”。
“也沒有。自他們兵分兩路自長春出動后,尚無消息。”
“袁世凱若是識時務就好了。北洋精兵,未必不能成為國防勁旅啊。給袁世凱的電報有回信嗎?”。龍謙渴望自己多年的布局可減少內戰的損耗,希望重新出山的袁世凱認清形勢,采取與合作的態度,導致事變和平解決。他在抵達韶關的前進指揮所后,得知袁世凱出山接掌了北洋指揮權,于是親自起草了致袁世凱將軍及北洋將領的公開信,聲明建立共和的主張,希望北洋接受改編以重建國防。但對方一直沒有回電。
“哈哈,司令想簡單了。不打疼老袁,老袁怎么會俯首稱臣?司令說的是,這一場大戰,關鍵在山東呢。”司徒均看上去很輕松。
一旅旅長閻樹林親抵前線部署對衡陽的攻擊的同時,德州前線已經打開了鍋。
這是自甲午以來中隊最大的一次會戰,可惜,交戰雙方都是炎黃子孫。
雙方二百門以上的大炮將德州一線轟擊的煙塵蔽日,雙方指揮官根本看不清陣地情況,十六旅預先鋪設的電話線在一個小時內即全部被炸斷,十六旅旅部無法獲知前沿展開的兩個團的情況,參謀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叫喊卻毫無意義,只能派出一批批的通信兵冒死搶修電話線路。
“報告師部。北洋第三鎮在運河西岸劉智廟一線展開了進攻。敵軍炮火極其猛烈,請求師部炮團全力壓制敵人炮兵,不然這仗沒法子打。”綜合判斷情況后,十六旅旅長薛曉才向扎于平原縣城的師部發出了第一封報告。
原名薛小菜的薛旅長是蒙山老兵,1900年勤王之役時為排長,親手殺掉了莊親王載勛。第五鎮南下時為山東巡防軍團長留山東,三年后出任了第六師主力旅十六旅旅長。他的名字還是龍謙給改的,小菜多難聽啊,叫曉才吧。
袁世凱心憂南方局勢,深知不迅速擊破山東將無法取勝這場突然發生的大戰。只有迅速擊破山東。方可用火車將北洋主力調入湖北迎戰龍謙的南方主力。時間在龍謙一邊,不在自己。萬一不能迅速擊破山東,待龍謙奪取武昌攻入河南,北洋將兩線作戰。顧此失彼。戰爭基本也就輸了。
袁世凱在部署了對山東的攻擊方略后。以軍機處的名義致電湖光總督瑞徵,指示說,決定性的大戰將在武昌展開。衡陽可以放棄,長沙不易守,亦可放棄,但武昌為必守之地,為此,第八鎮主力應前出岳陽一線節節抵抗,固守蒲圻、咸寧一線。
袁世凱對目前的形勢焦心不已,他當著載洵的面大罵朝廷昏庸,如何能讓龍謙從容布局如此?若是沒有廣東的牽制,第六鎮即可調往兩湖,若是龍謙主力龜縮山東,我軍亦可從容布置。現在主動權盡操敵手,真是庸臣誤國!
他倒是忘了當初中樞調龍謙南下平叛他曾暗喜過,誰知時隔三年,局勢惡化至此。
關鍵的戰場在山東。袁世凱不等李純第二鎮及馮國璋第四鎮部署到位,急令進占運河西岸陣地的曹錕發起對德州的進攻。8月8日,就在龍謙南方軍奪取郴州的那天,袁世凱親抵衡水,建立了前進指揮所,親自督戰第三鎮對德州的進攻。他對第三鎮標統以上軍官說,這幾年總是嚷嚷如何精銳,現在一較高下的時候到了!龍謙已將他的主力帶至廣東,留在山東的不過是些小蝦米。別聽他們有那么多的番號,就算人數充實,不過是些新兵蛋子,幾炮轟過去就放羊了。仲珊,從己亥年(1899)年你就與龍謙打上交道了,前前后后吃了那小子的不少虧!現在是算總賬的時候了。秀山、華甫的部隊馬上就到,就在你的兩邊展開,但我認為,你的第三鎮不需要等他們了,我給你帶了一個炮兵標,加上你的炮兵,將運河對岸山東兵修筑的那些烏龜殼全部砸碎!強渡運河,給我盡快拿下德州!
曹錕早就憋了一口氣,得了將令,用一天的時間做部隊的調整展開,于8月10日凌晨,在正對著德州的劉智廟一線十三公里的陣地上展開了兩個標——第五協第十標和第六協第十一標,以炮兵為先導,開始了對山東的大進攻。
劉智廟緊靠運河,千里大運河北起通州,自直隸而入山東,在德州以北形成了一個尖銳的弧形,像一個繩子套。兩軍夾河而陣,河西是北洋軍,河東是山東軍。
葉延冰駐守德州已久,反復勘察地形,鑒于山東北部地形平坦,幾乎無險可守,唯一的地障就是大運河了。與其退守平原,不如依托運河抗擊。所以,他在德州以西,以北,以東構筑了數道由地雷及交通壕組成的連環陣地,考慮到萬一陣地被突破,葉延冰建立了三道陣地,大量儲存糧食彈藥甚至淡水,以利固守反擊。
沒有援兵!葉延冰的部署建立在依托自身力量抗擊北洋主力的基礎上,不能指望第七師,南面有張勛的威脅,精華又全部調至第六師,決不能指望吳念的增援。
這個方案的核心在于寸土不讓!決心在戰爭爆發后依托運河以及既設陣地,用寸步不讓的戰法抗擊北洋的猛攻。這似乎有違龍謙一直強調的集中優勢兵力運動殲敵的主張,但葉延冰這位前線指揮官在7.27通電后的最后一次軍事會議上說,既然濟南必須確保,那么德州就不能讓!德州距濟南多遠?200里!其間大道平坦又無山脈可以依托,往哪里退?要打就在德州打。就算將德州打平了,將第六師打光了,耗干北洋四鎮的血就是勝利,司令的南方軍將長驅直入直下京師,我們照樣贏!
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
寧時俊贊同。老葉,這回看你的了,你把北洋栓在德州,當是首功!
在獲得北洋軍事計劃之前,山東軍在分兵應對來自江蘇的威脅下,必須顧及北洋自滄州方向對山東的攻擊。兵力就有些顧此失彼了。但情報及時送來了。袁世凱竟然將四鎮北洋兵全部集中于德州正面了。這就好辦了。既然江云堅信情報的正確,寧時俊下令第六師三個旅全部集結德州,與北洋血拼。在沂州留第七師一個最強的團應對張勛混成十三協可能的進攻,第七師尚未完全整編完成的五個團作為預備隊。隨時準備增援德州。山東軍直轄騎兵團出武定府。監視滄州方向。
第六師主力十六旅展開于德州以北,正對著劉家廟。其四十六團在北,四十七團在南。沿著波光粼粼的大運河展開了防御線。炮擊自凌晨六時四十分開始,一直到七點十分方結束,四十六團陣地上至少落下了兩千發炮彈。
一營長樊義民是西沽加入義和團成員,資格甚老但進步卻慢,直到九年后方是一個營長。雖然有過炮擊下的訓練,但自攻擊抱犢崮之后尚未有過實戰經驗的樊義民感覺到自己簡直就是在地獄!他無法感知背后自己的炮兵對運河對岸北洋軍的反擊壓制,抱著腦袋張著嘴蹲在地上的他直罵炮兵無能!特別加固的營指揮所都被炸塌了一角,可以想見各連的掩蔽部損失肯定不小。終于熬到了炮擊結束,樊義民跳起來,“趕快查明各連情況!”他對抱著槍守在指揮所門口的通訊班長喊道,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而通訊班長傻傻地看著營長,顯然他沒有聽見營長的命令——他的耳朵也暫時性失聰了。等樊義民再次大聲下達命令,小個子班長大喊一聲“是”,跑出了營部。
“營長,敵人開始渡河了。”未等通訊班長回報,又一個通訊兵沖進來。
樊義民耳朵開始恢復功能,外面落下的炮彈似乎稀疏了,他一言不發沖出掩蔽部,順著炸塌的交通壕往前沿跑,看見自己的士兵紛紛從防炮洞里鉆出來,一個個灰頭土臉像個泥猴,“上陣地,等敵人進了射程再打。”
左翼三連的重機槍已經“吭吭吭”打響了,又一挺輕機槍“嘎嘎嘎”加入了合唱。樊義民往左一拐,進入了三連的戰壕,“營長,敵人渡河了,狗日的乘著炮轟渡過來了!”一個班長叫道。
樊義民拽出自己的德國造匣子槍,趴在掩體邊上向西北望去,見煙渦朦朧的人影沖了上來,不斷有人在機槍火力的打擊下跌到,但更多的人影沖出了煙霧,撲過來了。
“快,通知炮兵,向13號區域開炮!快!”他推了下跟著自己的警衛員。
苦練步炮協同,樊義民雖然是多年來的第一次實戰,但尚未忘記要求炮兵支援。
“打,給老子打呀!”樊義民下意識地朝人影開了他的第一槍,躬道子彈飛哪里去了,對面的北洋軍灰色的身影看清楚了,“打!”樊義民聲嘶力竭地喊道。
“營長,你回去,去掌握全營!這里有我!”汗水將臉上的泥土沖出幾道痕跡的三連長陳豪跑過來,將樊義民拽下戰壕。
“好,我到那兩個連去看看。”樊義民彎著腰小跑著離開了三連,背后傳來陳豪扔手榴彈的大叫聲。
北洋軍第一次的攻擊被一營擊退了,炮兵姍姍來遲,不過還是有幾發炮彈準確地落在運河中正在撤退的北洋兵人群里,騰起的水柱伴著一營官兵的歡呼。
“查明損失情況。”二十歲的陳豪連長喊道。他跨過一具尸體,那無疑是他的兵。
十五分鐘的戰斗三連損失了十九人,其中十人陣亡。現在也說不大清楚是被炮擊而亡還是中槍而死了。
輜重兵沖上來,送上彈藥和水,將傷員抬下去。戰壕里一片忙亂,但尖銳的嘯叫聲傳來,陳豪扔掉手里的小圓鐵鍬,“快,進防炮洞!”
一發炮彈準確地落入三連的戰壕,陳豪目力所至,見兩個輜重兵和他們手里的傷員化成了一片血霧。
陳豪,陳超長工陳三之子。其父死于李純進剿,陳豪母子三人一直跟著陳超,陳豪視陳超為父。本來入技術學校學習,但不愿念書的他十七歲投軍,一年后在陳超的關照下入武備學堂學習步兵,去年畢業后擔任排長,山東軍大擴軍升任連長。大戰前,陳超對回家探視母親的陳豪說,要不要我跟延冰說一聲,調你去師部做參謀?陳豪堅決不干。戰前葉延冰視察四十六團時,特意到陳豪的三連吃了頓飯,對陳豪說,好樣的,這一仗你活下來,我升你的官。
平時在家遇見葉延冰,陳豪都是跟著陳志喊姐夫的,但當時陳豪立正大聲回答道,“請師長放心,俺絕不給陳家丟臉!”
陳豪不曉得,他的部隊面對的是北洋第三鎮第六協第十一標。是第三鎮的頭號王牌,標統叫吳佩孚,也是山東人。陳豪更不曉得,他所經歷的血戰剛剛開始。(
蒙山軍 第十九節德州之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