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鎧 二百七十四 訴冤(下)
二百七十四訴冤(下)
門打開了,王九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看到孟聚和柳空琴靠得很近地并肩站在窗邊,他嚇了一跳,心想自己來得太不是時候了,臉上卻是不敢流露絲毫,低聲說:“鎮督,小的有事稟報。”
“小九?你說吧,什么事?”
“您剛剛吩咐辦的事,小的出了岔子。”
“我剛吩咐你辦的事——哦,我記得了。”
孟聚微微蹙起眉頭,剛剛他吩咐王九帶一百兩銀子去看望徐冰燕——或者叫唐萱萱吧。帶上一百兩銀子給人,這么簡單的事,小九都能辦岔了?
他沉下臉來:“怎么回事?”
感覺到孟聚的威嚴,王九哆嗦了下。他把身子躬得更低了:“鎮督,照您的吩咐,小的叫上了兩名親衛,帶上銀子去了萬香樓,找到了——”說到這里,他偷眼瞄了一眼柳空琴,卻見后者玉容平靜,不顯絲毫端倪。
“——找到了徐小姐,將銀子交給她,轉達了鎮督的好意。但徐小姐卻是執意不肯收,說她要的不是銀子。。。”
孟聚淡淡說:“她不肯收,你放下走人就是。”
“是,小的也是這么想的。小的也走了,但唐小姐捧著銀子追出來,要把銀子還過來,小的不肯要,她堅持說無功不受祿——”
看著孟聚的眉頭漸漸豎起,王九也知道自己再這樣啰啰嗦嗦的話就要大事不好了:“——總之,小的剛要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后驚呼一聲,徐小姐在喊救命,聽那聲音很是真切。小的聽著像大事不好,也沒空多想,和兩位親衛一起沖進房中,恰好看見有個灰衣漢子在揮刀刺向徐小姐的當胸要害,那動作十分兇殘,竟是要將徐小姐當場殺害。”
孟聚動容:“有人要謀害她?”
“正是如此。看到這,小的嚇得腿腳酸軟了,站在原地沒法動彈。好在侍衛章大哥機敏,喝了一聲:‘賊子安敢!官兵在此!’這聲大喝,將那刺客嚇得回頭一望,那一刀便刺得歪了,只刺到了徐姑娘臂上。
這時,章大哥和劉大哥都已抽刀沖了上去,看我們是官兵,那漢子不敢糾纏,一個翻身就從窗戶里跳了出去,我們沖到窗戶時,他已是跳到街上,逃得遠了。我們看得清楚,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兩個同樣穿著灰衣的漢子也跟著他一起逃,想來是在下面接應望風的人手。”
孟聚皺起眉頭:“還有接應望風的人手?”
“是,小的看得很清楚,他們三個人的衣裳都是灰色的,也一起逃跑,肯定是一伙的。侍衛章大哥和劉大哥也都看見了,鎮督可以召他們上來詢問。”
孟聚擺擺手,他闔上了眼睛,心中已經有了定論:團伙作案,身手很不錯的殺手,組織周密,有人望風接應——這事,十有是黑狼幫干的好事。那些混黑幫的,最是心狠手辣,干掉了唐宗翰以后,他們還派出殺手來除掉他的兒女,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想到這,孟聚胸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怒火:自己剛在萬香樓跟徐冰燕過夜,前腳剛走,黑狼幫后腳就派人來謀害她——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外面都說自己是徐冰燕的男人,老子的女人你們說殺就殺了,老子的臉往哪擱?
孟聚抿著嘴唇,語氣陡然變得森冷:“小九,現在徐小姐在哪?”
“這個。。。”
王九很明顯地露出猶豫。最后,他咬咬牙說道:“鎮督,殺手們已經知道了徐小姐的住處,靠萬香樓里的幾個護院,決計是擋不住他們的。徐小姐身上有傷,想到她留在那邊著實危險,小的就擅作主張,雇了輛車子將她帶回了營地里——現在她就在外面,聽候鎮督落處置。”
“哼!王九你這小子,老是這樣自作主張——下不為例了!”
王九頓時心下大定,知道其實鎮督并無不滿,他急忙點頭:“鎮督放心,決計不會有下次了。”
他偷眼又望了一眼柳空琴:“鎮督,徐姑娘現在就在外面,可要召她進來問話嗎?”
孟聚其實是有心召徐冰燕進來問上幾句的,但問題是柳空琴就在身邊——自己還想跟葉家提親呢,那柳空琴就是葉家派駐自己軍中的代表了,自己畢竟是昨晚剛跟徐冰燕過夜的,讓這青樓女子跟柳空琴對上了,自己畢竟心虛。
不過柳空琴這婆娘臉皮忒厚,明明知道自己在跟手下談私事了,她還不識趣地告辭而去,卻跟根木樁子一般杵在旁邊聽著,弄得自己有很多話都不好說的。
孟聚正躊躇著呢,柳空琴卻是自己開口了:“鎮督,聽小九說著,好像有位姓徐的小姐被人追殺,被他救了?這到底是如何回事呢,能跟我說下嗎?”
孟聚轉頭望著窗外,淡淡道:“王九,你把事情跟柳大師說下吧。”
鎮督臉色淡淡的,柳姑娘卻是一副好奇的樣子——這氣氛不對啊!
小九也是心思機敏,看著氣氛曖昧,他說起話來也是非常小心。他非常謹慎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說是懷朔有某位姓唐的知府,被黑狼幫所謀害。這位唐知府有個女兒逃出來,但黑狼幫繼續追殺,自己恰好有事去那,見義勇為救了這位小姐云云,云云——總之,他半個字都沒提到孟聚昨晚在萬香樓跟徐冰燕過夜的事。
柳空琴聽著點點頭:“黑狼幫?以前抓捕申屠絕的時候,我跟他們廝殺過幾場,這幫人確實作惡不少。那,這位從懷朔逃脫出來的唐小姐,就是昨晚在萬香樓陪鎮督的徐冰燕小姐了嗎?”
原來你什么都知道了,還裝什么啊!
孟聚牙痛般抽著臉,他狠狠地瞪了王九一眼——后者苦著臉,示意自己非常無辜。
孟聚木著臉,淡淡地嗯了一聲——除了這表情,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來面對柳空琴了。他面無表情、艱難地從牙縫里吐出幾個字來:“昨晚,我喝多了。”
柳空琴輕瞄了孟聚一眼,這一眼中蘊涵了無限的風情,無限的深意,令孟聚心跳陡然加。然后,她對王九說:“那位徐姑娘,請她進來吧。”
王九望向了孟聚,后者轉頭望向窗外,裝作沒聽到,于是,他低聲說:“是,遵命。”
徐冰燕進來了,她一身素白,眉目如畫,清麗依然,只是在右臂處包扎了一塊白色的布,隱隱可以看出一點殷紅的血跡。但這并無損她的美麗與容顏,反倒更讓她增添了幾分令人憐惜的柔弱美感。
見到孟聚,徐冰燕盈盈跪倒,聲音中隱帶哭聲:“妾身拜見大人,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倘若無大人援救,妾身早已命喪歹人之手。救命大恩,實在不知如何回報才好。”
柳空琴細細端詳,贊嘆道:“果然是國色天香,楚楚可憐,我見猶憐——難怪了。”
孟聚裝作沒聽見:“起來吧,徐姑娘——呃,或者我該喚你唐小姐?”
徐冰燕臉上流露苦澀,她搖頭道:“大人,妾身為報家仇,忍辱偷生,淪落風塵,辱沒家門,舊日稱呼,還請莫要提起了。需教大人得知,所謂唐家小姐,早已不在這世間了。在此茍延殘喘的,只有朔州名妓徐冰燕——請大人見諒了。”
聽眼前這一身素白的靚麗女子這么凄慘的說來,在場數人都不由心生憐憫。孟聚嘆了口氣,問道:“徐小姐,事情經過,我聽小九說了。聽說你受了傷,不知傷得可重嗎?——小九,你可帶徐小姐去看過郎中了嗎?”
“回大人的話,這位王先生已經帶妾身看過金創科郎中了,郎中也給妾身敷了藥,說是并無大礙,有勞大人牽掛了。”
孟聚點頭,但對于如何安置這個徐冰燕,他委實有點為難。
讓她留在朔州?那肯定是不行的。當年自己還是東陵衛的管領呢,黑狼幫也是想殺就殺,渾然不當回事。讓徐冰燕留在朔州,朔州的地方官府未必護得住她安全,她留在這里只能等死——倘若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既然自己撞上了,這樣眼睜睜看著這樣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孩命喪黑幫之手,這種事孟聚實在不忍心。
帶她回東平靖安?靖安是自己的大本營,在安全上該是決計沒問題的,但孟聚可記得,自己家里還有著歐陽青青在等著自己納娶,還有江蕾蕾和蘇雯清兩個小妞在眼巴巴地等著進自己家門——家里的幾個美女都還擺不平,孟聚哪里還敢在外面亂招惹?至于說還要帶個美女回家,那不是自己找死嗎,到時幾個女孩子拿眼淚都把孟聚給淹了。
孟聚還在沉吟呢,柳空琴已在說話了:“孟將軍,黑狼幫謀害忠良,殺戮婦孺,作惡多端,橫行不法,當年您也是他們的受害者。現在,您既是朝廷任命的六鎮都督,管轄六鎮軍務民政,手持重兵,大權在握,為何不將這等奸惡之輩鏟除,以還人間公道?”
聽到柳空琴這么說,徐冰燕眼中一亮,望向柳空琴的眼中說不出的感激。她一雙美眸熱切地望著孟聚,眼神中充滿了炙熱的期待,兩眼里淚水漣漣。
孟聚翻了個白眼——站在旁邊喊幾句“正義公道”自然是很簡單,但作為六鎮的掌控者,孟聚要考慮的問題遠比“正義”二字要復雜得多,他要為六鎮的百萬邊民考慮。
現在解決黑狼幫,不是不行,但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就算黑狼幫作惡多端,但他們現在畢竟守衛著懷朔鎮的邊境,守護著幾十萬邊民。黑狼幫若是現在倒了,東陵衛還無力接手,懷朔鎮勢必淪喪于魔族之手,幾十萬邊民也要跟著遭殃,這代價實在太大。
孟聚淡淡說:“現在解決黑狼幫,時機還不成熟。”
看著徐冰燕眼中的亮光變得黯淡,神情失落,孟聚有些不忍。他說:“徐小姐,要有耐心。現在我們暫時沒法解決黑狼幫,但這并不是說永遠都沒辦法解決了。
你要相信,善惡終有報,天道必會還,只要你沉住耐心,好好等待著,將來必有那么大仇得報的那一天。所以,為了看到那一天的到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先要活下去,然后才能談其他的。”
徐冰燕深深躬身:“是,謝大人教誨,妾身受教了。大人事忙,妾身不敢打擾,請大人容妾身暫先告退了。”
孟聚凝視著她良久,點頭:“好吧,你走吧。”
徐冰燕微微點頭,轉身向外走去。在快出門口的時候,她轉過身,鄭重地跪下,先向柳空琴磕了個響頭,再又向孟聚磕了個頭。
柳空琴一驚,快步搶上扶起了她:“徐小姐,你這又是為何呢?”
徐冰燕笑笑:“這位姐姐,妾身不知您是何人,但您為妾身說話,這番恩情,妾身實在不知如何回報,只能以此致謝了。還有孟大人,您對妾身的救命之恩,且容妾身下輩子銜環結草回報了。”
笑容出現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那么的凄婉和無奈,看到那笑容,孟聚頓時一震。
他太有經驗了,只有那些陷入絕境、已有必死之心的死士眼中,才會有這樣的眼神。孟聚不知道眼前這靚麗女子打算干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有這種眼神的男人,那是最可怕的死士;有這種眼神的女人,那是準備要干蠢事的笨妞。
孟聚嘆了口氣:很明顯,自己剛說的那番話,對方是完全沒有聽下去。
柳空琴責怪地望著孟聚,她說:“鎮督,你也太鐵石心腸了吧?”
孟聚嘆了口氣,沉吟良久,他說:“柳姑娘,要帶徐小姐走的話,我在軍營中,大將攜帶女眷實在不方便。。。”
聞弦而知雅音,柳空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鎮督您放心的話,不妨讓徐小姐跟著我吧。在我身邊,我不信黑狼幫還能傷得到她。”
“如此,就有勞柳姑娘你了。”
(五一、十一期間會有雙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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