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鎧 一百七十七 荒謬
一百七十七荒謬
歐陽輝私底下的一番籌劃,孟聚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兩天后,當劉真大爺提著兩個趙大胡子名牌燒餅出現在孟聚面前時,他真的覺得很驚訝。
“劉哥,你怎么來了?”
“孟老大,俺是想來向你報告工作的!”
“報告?報告什么?”
孟聚一頭霧水。劉真這個小侯督察的級別跟自己差了十萬八千級,中間隔著主辦、會辦、帶刀御史、副總管、總管、督察、高級督察——怎么說也輪不到他來跟自己匯報啊!
“孟老大,你忘了?悅來當鋪的那個案子,現在可一直是我在經手主辦的呢!”
孟聚這才記起,悅來當鋪的案子,原本有三個經辦負責人,分別是呂六樓、王北星和劉真。但現在,呂六樓和王北星都被調去籌辦新軍了,那案子倒真的只剩胖子一個經辦人了。
“劉哥,那案子可有什么進展了嗎?”
“報告孟哥,死鬼鄭六一直不肯開口招供,其他人也不知情,案子毫無進展!
孟哥,你要吃燒餅嗎?趙大胡子的燒餅,你好久沒吃了。”
孟聚盯著劉真瞅了好一陣。自打當了鎮督以后,來跟自己報告的部下不少,但象胖子這樣,“毫無進展”還嚷得這么理直氣壯的,那還真沒幾個。換了旁人敢跟自己這么膩歪,孟聚早就飆了。
但對著靖安署的老同事們——尤其是藍正、劉真這些在孟聚跡之前就很關照的老朋友們,孟聚心情再壞也不能沖他們火。
“沒有進展?胖子,你可得加把勁啊!靖安署那邊,大家都還好?藍老大身體還好?”
劉真大咧咧地說:“都好都好!藍老大說,孟哥你都當鎮督了,怎么不過去看看大家?新鎮督上任,也要視察一下我們靖安署啊!”
藍正昔日對自己這么照顧,自己上任這么久都沒回靖安署走一趟,孟聚微微愧疚。
“是該回去走一趟了,事情太多,一時倒忘了,這是我的不對了。胖子,你最近在忙什么啊?還經常出去干私活嗎?”
劉真呵呵地笑起來:“孟哥,你也太小看我了!俺如今也是靖安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了,說是孟鎮督的老伙計,出去誰敢不敬?俺現在要銀子,只要勾勾手,自然便有人奉送上來了,哪還需要出去干私活這么辛苦?說實在的,咱現在的小日子過得不錯,要吃喝有吃喝,要銀子有銀子,天香樓那邊還給咱免單,真的沒啥抱怨的。”
孟聚微微一笑,劉真打著自己的旗號,在靖安城里招搖撞騙混吃混喝,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倒也沒怎么在意,但他沒想到,劉真會這么坦白地承認,這點讓他很高興。
他提醒劉真:“悠著點,做事不要太狂了。即使靖安城里,也不是誰都肯給我面子的,真要撞到鐵板上,我也救不了你。“
“知道啦,孟哥,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了。孟哥,你最近怎樣?看你樣子,好像不是很開心?”
孟聚苦笑:“不是很好。有些人,讓我很不舒服。”
“孟哥,你現在可是鎮督了啊!誰敢惹你生氣?告訴我,兄弟我幫你砍了他!”
孟聚心想,倘若真是砍了某個人能解決就好了。在跟這個跡前就一起廝混的同伴身邊,他感覺很輕松,不知不覺地說了些真心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世上總有些人,是讓我很牽掛、很尊重的,就象親人、長輩一般看待的人。偏偏,他們做的事太不像話了,讓我很很失望——你說,碰到這種人,我能怎么辦?”
劉真砸咂嘴皮,想了一陣,他很響亮地說:“孟哥,你說的事太復雜,咱也不懂。不過,咱的經驗來說,人都是賤的!你對他好,他不一定領你的好意,干脆你就揍他一頓好了,那他就老老實實聽話了!
孟哥,劉哥我年青時候也泡過一個妞,那時我年青,沒啥經驗,把那小妞看做天仙一般的人,愛惜得不得了,她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給她摘了下來了。那時我薪水少,常常餓著肚子省錢下來幫那小妞買水粉胭脂,買衣裳買裙子買飾!
結果呢?那小妞花著我的錢,卻扮成圣女一般,碰都不讓我碰下,背后又跟一富家小白臉勾勾搭搭,結果被我現了。那時我還年青,一下懵了,大哭了一場。哭過后老子惱了,帶了幾個要好的弟兄,把那個女的全家都抄了,連爹媽一塊統統丟進了黑牢里。結果沒過一天,他們在牢里就熬不住了,乖乖向我求饒。那女的也不敢扮矜持了,陪我睡了幾晚,還想嫁給我——老子說,滾你媽的蛋吧,把她一腳踹走了。
孟老大,我們手里有刀有人,管他是誰!反正,跟我們過不去的,統統收拾他就是了!”
孟聚聽得哈哈大笑,隨即卻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陣,他說:“胖子,你說得沒錯,有些人,確實不收拾不行了。你幫我辦件事!”
劉真精神大振,他拍著胸口嚷道:“孟哥,有事您盡管吩咐就是!要砍誰,一句話的事!”
“嗯,有個人,我看著很不順眼,你幫我收拾他一頓。”
“有人敢惹我們孟老大?老大,你告訴我,是誰?老子抓他進黑牢關上十年八年,看他還敢牛!”
“不行,這件事,你不能出面,也不能讓靖安署的陵衛出面——不能讓那人知道我們東陵衛盯上他了。”
劉真不明原因,但他答應得很快:“這個也沒問題,我讓豬拱他們動手就是。最近豬拱跟我關系不錯,他手下的伙計不少,收拾個把人是小事而已——那個人,他不是官身吧?有什么來頭嗎?”
“不是官身,也沒什么來頭,只是個外鄉人罷了,在西街開家茶葉店。”
聽說只是個開茶葉店的外鄉人,劉真更放心了:“這更沒事了。既然這人沒什么來頭,讓豬拱把人宰了,拿個袋子把尸體運出去,拋在城外亂葬崗就是。一個外鄉人,誰會管他死活,誰會出頭追究?”
有個親信真是不錯,自己剛說看人不順眼,親信已想著幫自己殺人拋尸了——孟聚笑得眼咪咪的:“倒也沒到這么嚴重。讓豬拱他們給那廝找點麻煩,教訓他一頓行了,但不要讓他看出什么來——但記住,你不要告訴豬拱,這是我要你做的。”
劉真連拍胸口,保證絕不泄密。得孟聚私下交辦了這個任務,他像是得了什么恩賜一般,高興得不得了,屁顛屁顛地走了。
接下來幾天,為勘驗各個斗鎧師的訓練成果,孟聚一直住在軍營里沒回家。
按照大魏朝傳統的斗鎧集團作戰模式,斗鎧作戰重陣型。就象孟聚上次在靖安大戰中看到的那樣,一個斗鎧與步兵混合的方陣能抵擋數千魔族騎兵和斗鎧的攻擊。所以,新上任的師長們也是按著傳統的方陣模式來訓練士兵的。
為避人耳目,斗鎧師的演習檢閱是在城外十多里外的荒野上舉行的。
八百二十名各式斗鎧戰士在校場上排著整齊的隊伍,向孟聚致敬行禮,鋼鐵巨人的吼聲震撼天地,在荒野上遠遠地傳了出去:“我東平陵衛,萬歲!”
孟聚莊重地向士兵們行禮,隨后,他清朗的聲音響徹荒野:“演習開始!各部隊,按長官命令開始操練!”
按照孟聚下達的指令,鎧斗士組成了各個方陣進行隊列操演。鋼鐵巨人們組成了一排又一排堅不可摧的鐵墻,在烈日的荒野上縱橫馳騁,踏地聲和斗鎧的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金戈鐵馬的氣勢直如山崩海嘯,氣吞萬里。
省署軍情處的軍官們也觀摩了演習,長期以來,東陵衛在北疆地區飽受邊軍的歧視和欺辱,受夠了窩囊氣。對陵衛軍官眼里,邊軍比經常來侵襲的魔族可是可恨多了。擁有一支能與邊軍匹敵的軍隊,能揚眉吐氣,這是東平陵衛從上到下的長久夢想。
現在,在新來的孟鎮督手上,看著鎮標兵馬雄壯,氣勢恢宏,軍官們都感覺精神振奮,有人甚至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看到那數以百計的鋼鐵巨人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踐踏大地,想著這是自己麾下的兵馬,孟聚同樣感到熱血沸騰,心情激蕩。這支兵馬,將來就是自己立足北疆的本錢了。
演習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除了方陣演練以外,三個斗鎧師還表演了方陣對抗、虎式斗鎧密集突破沖撞、豹式虎式混合協同作戰、豹式斗鎧小組突擊等項目。這些都是大魏國斗鎧正規軍的常備訓練項目了,雖然鎧斗士們表現得還有點生疏,其中也鬧了一些笑話,但眾人還是看得十分過癮。
演習結束后,孟聚喚來了幾個師長,勉勵了他們一番。能在短短數天內,接手部隊不久就能把兵馬操練到這種地步,可見師長們都是下了心思的。尤其呂六樓和王北星二人都只是半路出家的將領,尤為難得。
師長們都很謙虛,都說訓練不久,鎧斗士們還不夠熟練,長官過獎了。
孟聚猶豫一陣,還是忍不住把后世的狼群攻擊和純裝甲集群理論說給他們聽了。這些東西,雖然孟聚自己也是一知半解而已,但并不妨礙他把一些特征提煉出來,譬如純斗鎧部隊密集使用,快閃電戰,兩臂合圍大范圍迂回包抄等戰術。
“這些都是我的一些想法,不是很成熟,供你們訓練時參考吧。不過,據我知道的,確實有一個國家采取這種戰術取得了很大的戰果。”
呂六樓和王北星還在懵懂著,江海卻已是眼睛亮。孟鎮督的理論看似奇異,但江海卻覺得不無道理。純斗鎧部隊的其他好處還不知道,但有一個好處卻是最明顯的,那就是度。
步兵行進度一天不到二十里,而斗鎧一天的行進度能達到上百里,北魏軍隊習慣將斗鎧與步兵混編,結果就是斗鎧部隊被行動緩慢的步兵束縛了。
但倘若能有一支行動迅的純斗鎧部隊,能在敵人反應之前就兵臨城下,無論心理上還是實質上,這確實能給敵人很大打擊。自古以來,兵家都是推崇兵貴神,孟鎮督雖然是外行人,但他的理論確實暗合兵法。
他第一個表態:“鎮督大人的主意,我看著挺有道理的。今后,我就要在部隊里增加斗鎧部隊的長途奔襲和散兵作戰的項目了。”
既然連江海這個外系將領都表態了,呂六樓和王北星自然更不會有什么異議。雖然他們私底覺得鎮督大人有點異想天開了,但不過在軍中增設幾個訓練項目罷了,倒也沒必要為這些事掃了鎮督大人興頭,當下都是滿口答應了。
為了籌備演習的事,孟聚已留宿軍營里幾天沒回家了,現在演習忙完了,他也松了口氣,當天就回了家。
見到孟聚回家,江蕾蕾和蘇雯清都是十分歡喜。吃過飯沐浴更衣后,孟聚與她們聊了一陣,問自己不在家這幾天,家里有什么事?女孩子們都說沒什么大事,就是劉真前兩天來過一次,說是孟聚交他的事已經辦得妥當了。
幾天來一直忙著軍中事務,孟聚愣了一陣才記起來自己交辦劉真的事。
他啞口失笑,心想胖子干這種事倒還利索。但對孟聚來說,既然出了一口惡氣,韓主管之類小人物對他來說就如同螻蟻一般,他也懶得問詳細過程了。
幾天沒回家,等著孟聚批閱的公文在書房里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了。孟聚閉門不見客,把自己關在書齋里忙碌了幾個時辰才把公文審閱了一遍。
忙碌完了,孟聚舒展個懶腰,看看窗外,不知不覺,卻已是繁星滿天的深夜了。看著桌面上被批閱完的那大堆公文,孟聚覺得蠻有成就感的。
他正想上床休息,外面卻有人敲門了:“孟長官,您休息了嗎?”
聽出是蘇雯清的聲音,孟聚應聲道:“雯清,你進來吧。”
蘇雯清敲門進來了,她躬身行了一禮:“孟長官,外面內情處的李長官有事要求見您。”
孟聚蹙眉:“不是說我不見客嗎?那家伙有什么事?”
“我們也不知道。但他的態度好像很堅決,說是非要立即見到孟長官您不可。我看,他好像真有什么要緊事,也不敢耽擱,打擾孟長官您休息了。”
孟聚微微驚訝。他琢磨了下,覺得李明華這廝明知道自己不待見他的,還敢這么跑來明目張膽地求見,那他估計真的有什么大事了。
“讓他進來吧——那廝要是敢沒事跑來消遣老子,明天就配他去守邊墻去!”
過了一陣,李明華才進來,他向孟聚躬身行禮:“卑職參見鎮督大人!”
孟聚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動。他冷冷說:“李督察,聽說你有大事稟報我?”
“是,鎮督大人”李明華起身。孟聚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臉色也很疲倦,但精神卻是十分亢奮。此刻,他一反平日的卑躬屈膝,站得筆直,昂挺胸,神色里隱隱透出一股得意的味道來。
“卑職很榮幸地向鎮督大人稟報,在鎮督大人的英明指示下,我東平陵署內情處經過數十天來不眠不休的奮戰,終于偵破特大南唐鷹侯案件,現已抓獲南唐北府官員三人,破獲他們企圖行刺我大魏朝高級官員的密謀——卑職特來向大人報喜了!”
孟聚一驚,隨即冷笑:“抓到了南唐鷹侯?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李督察立功了。你們抓到北府的高官?好哇,那是誰,說給我聽聽。”
此時,孟聚還想:李明華怕是給自己的一月限令給逼急了。看到限期快到了,為保官帽子,他胡亂地抓了幾個人回來,就當是北府鷹侯來交差充數——反正大刑之下,要什么口供不行?這廝敢這么糊弄,自己先不動聲色,回頭重審這個案子,一個嚴刑逼供、構陷良民的罪名,李明華這廝絕對是逃不掉了。
李明華沉聲答道:“啟稟鎮督大人,我處捕獲北府六品情報官員一名,此人叫韓啟峰,是北府負責整個北疆情報事務的主管。另外,我們還當場抓獲與韓啟峰接頭的兩名鷹侯間諜。
鎮督大人,現場查獲的資料和情報顯示,他們正在謀劃對東平鎮督——也就是您——進行一次刺殺行動。幸得大人您洪福齊天、神佛保佑,我們陵衛提前一步行動,將這些奸邪一網打盡了。
大人,我們目前還在加緊審訊,力爭打開突破口,將整個北疆的鷹侯間諜網一網打盡。
大人,內情處能破獲如此重案,這是與您的英明指導分不開的,在整個偵辦過程中,大人您高度重視,多次給我們重要指示,指明偵辦方向,這對案件的偵破起了決定性作用。
大人,您不但在戰場上英勇過人、馳騁無敵,在刑案和情報業務上也有著極深造詣,高瞻遠矚、神目如電,卑職與內情處的同事們都是十分佩服。”
孟聚呆坐椅子上,目瞪口呆。
斗鎧 一百七十七 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