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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四一章 開始了

更新時間:2024-07-06  作者:三戒大師
權柄 第十卷 【腥風血雨】 第六四一章 開始了
(女生文學)

第六四一章

開始了

除了這八條尚算創新的法規之外,《天佑新政》還用了大量篇幅,將一些社會各界約定俗成的規矩法則,全部落在了紙面上,.

這些舊約新法林林總總有百條之多,既有‘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的政體闡述,也有‘尊老敬老、善待婦孺’的行為規范。其中竟沒有一條與民風民情相抵觸,完全可以看成是大秦朝的民眾生活教材。

與《新政》詔書同時下發的,還有天佑陛下與武成王那次書房談話的實錄,只不過關于繼承人選擇的那一段,被天佑帝刪節去了,沒有刊行在冊。秦雷問其原因,他很直接的告訴秦雷:‘你現在還沒當上皇帝,難免不把這皇位當回事,可日后登基久了,說不定想改變主意。所以如果真想這么干,就在你坐上龍椅、把事情想明白之后,自己再去下旨吧。’

但僅是這些,足以震驚天下,在整個夏天里,從士紳大族到平頭百姓,都在熱議著這部法令……無論身在哪個階層,從事什么行業,都能從中找到與自己息息相關的話題,令他們全神貫注,卻又興致盎然全部或者部分條款。

全部研究的不外乎三種人,士族地主、庶族地主和朝廷官員。他們希望通過對這部發令的解讀,為全面的解析此次變法對自身的利弊……不止是眼下的,還有將來的。只有有利可圖,或者至少利大于弊,他們才會支持或不反對這次變法,要是所受到的損害超過了承受范圍、且無法在變法中得到彌補,那么爺們們說不得要起來斗一斗……好吧,就算你武成王權勢熏天,俺們不敢當面鑼對面鼓,但下絆子、使陰招總是可以吧?

所以在發令頒布之初,上流社會普遍不看好這次變法,皆以為是‘年青人的理想主義’,必然不會持久。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只要有一部分人得利,另一部分人必然會受損,受損群體必然會奮起反抗,即使眼前被壓住了,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后總有翻身的時候。

但結果出人意料。無論是哪一方,都對變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認為自己是收益一方,至少是沒吃虧……

對于世家大族來說,他們早就對南方那個復興衙門垂涎三尺了,那強大的財力人脈匯聚在一起,足以抵御任何風險,產生難以想象的收益,造成絕對可怕的影響力,乃是保持家族長盛不衰的不二法門啊。

知道復興衙門是什么嗎?是控制!是壟斷!那幫南方土財主已經完全控制了江北和山南二省的財政民生,完全壟斷了兩省的運河交通、銀鐵礦藏等一系列經濟命脈。天下還有比這更舒坦、更暴利的營生嗎?

所以在過去幾年里,他們削減了腦袋,想往復興衙門里鉆,無奈國人地域意識及排外思想極為嚴重,根本不容許外鄉人甚至是后來者加入。再加上秦雷預先設定的規則十分嚴謹,以至于復興衙門成立至今,竟沒有哪怕一份話事權外流,這才打消了這些外省人的覬覦之心。

現在王爺大開方便之門,要讓各省或者相鄰兩省分別組建各自的‘復興衙門’,對于這些大族來說,簡直是,不激動都不行。

當他們得到了這只朝思暮想的,會下金蛋的母雞后,什么重新丈量土地,什么官紳一體繳納丁稅、什么科舉選官之類,都變得不那么刺撓人了……他們可都看到了,南方士紳對待官府的態度,那叫一個牛啊,完全將其放在眼里。

而官府卻只能小心賠笑……這也是沒辦法的,比起士紳云集的復興衙門,無論是人脈、實力、還是威信,兩省官府都差得遠呢。

不干活能拿錢,還比官府更體面,嗓門更大,這才是我們要過的生活嘛!

我們本來就是高貴無比的士族子弟,本來就厭倦官府那些管理俗務,本來就應該享受輕松自在的奢華人生……難道還有比‘復興衙門’更好的選擇嗎?

當然他們也不免要擔心,如果把朝堂全部讓出去,萬一哪天風向一變,會不會雞飛蛋打,人財兩空了呢?

但這個擔心很快消失不見,因為他們從附在《新政詔書》的‘奏對實錄’上,找到了這樣一句話‘六部以下、省州府縣,皆出于科舉;然臺諫則由各省復興衙門推舉。’再比照‘實錄’

而對于庶族地主來說,那‘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以及‘重科舉’兩條發令,也是深得他們的歡心。

大秦朝進百年來,早已經形成了大地主家族統治城市,小地主家族統治鄉村的穩定格局。大地主便是士族,小地主便是庶族。在新政出現以前,士族向來是通過官府控制縣城以上的大城市。

而縣以下也有一套鄉、保、甲的機構直接行使政府的職能。但策劃指揮之大權,卻同樣都掌握在士紳手中。這種習俗可謂歷史久遠,自從秦漢時期便是這些不支朝庭奉祿,不受朝庭官位,也不占闊綽公堂,而是守居鄉村的士紳,對鄉鎮村屯進行間接的管理。

這便是所謂的‘皇權不下縣,縣下皆自治’。

你可能要為,士紳既不在朝,也不支薪,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紳權又從何而來呢?原因很簡單,有句古話說得好,叫‘不怕縣官,就怕現管’!只有保持相當的影響力,甚至直接掌握一定的權力,才能更好的維護家族利益。

而且儒家文化中還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優良傳統。大丈夫就應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所以在這些讀過書的庶族地主看來,要實現個人價值,勢必需要通過造福一方的社會活動才能顯現出來。所以他們去干也是自愿的、樂意的。

但鄉紳們有個最大的苦惱,那就是沒有名分!以至于雖然如此做了千年,但在與官府交涉中總有些底氣不足,雖然平日里知府那樣的高官,對他們都能客客氣氣。但真要翻起臉來,一個小小的縣令就能跟他們拍桌子罵娘!

誰讓大家一個是官,一個是民呢?

現在好了,《新政》里明確規定,‘里設老人,選年高為眾所服者,導民善,平鄉里爭訟。’明明白白的賦予他們對鄉里的管轄權。

再說朝廷整頓科舉之后,想當官就要靠真才實學了,對于這些家境富裕、子弟多讀書的中小地主來說,真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之前不敢奢望的廟堂之上,終于變的現實起來,而且終將為他們所掌控。

到那時,進可居廟堂之高、治國平天下;退則處江湖之遠、保一方平安。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至此,庶族地主對改革,對武成王的支持毋庸復言。懷揣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他們將堅定不移站在秦雷身后,誓死捍衛改革的成果。

而對于人數最多的普通農民階層來說,想要讓他們高興、死心塌地跟著走,其實是最容易的。秦雷不過是將百姓頭上不合理的稅負砍掉,輕徭薄賦,取消勞役,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從事生產,有更多的糧食養家糊口。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沒有做。既沒有賦予他們政治上的特權,也沒有為普及教育撥款,甚至連往昔被大戶巧取豪奪的田產,都沒有幫著奪回來,但大秦南北的無數鄉村之中,幾乎家家供奉上他的生祠,把他當做救苦救難的菩薩,日夜供奉,無論是老人孩子、還是婦人漢子,都將其奉若神明,聽不得人說他半個不字!

老百姓就是這樣容易滿足,這樣感恩圖報,可千年以來,卻沒有幾個帝王將相做到……所以說任何一個被推翻的朝代,都活該!

至于商人階層,也是歡欣鼓舞的擁護這次改革……這些精打細算的行家們,驚喜萬分的發現,‘興工商’條目下的‘取消國內的重重稅卡、實現稅不重征’,以及‘大幅降低稅率’兩項相加,便可直接為他們節省三到七成的本錢;據說省得最多的,竟達到了九成。

至于斥巨資修建水陸交通,提升國家運輸能力;以及規定工商業者可以財產作抵押,由五人以上互保,向名叫大同錢莊、哦,不,現在已經改名為華夏票號的機構,申請利率僅半成的低息貸款。

而且這些商人也可以把錢存進票號,在異地支取,且額度在五百兩以上不收取手續費。這就大大降低了商人們款項遭劫的風險,還節省了雇傭保鏢的成本。

這種種利好消息之下,怎能不讓商人們對新政萬分期待,將秦雷奉為再生父母?

可以說,大秦朝上上下下,除了世家大族尚能保持一絲矜持之外,其余的各色人等,都熱烈歡迎著變法的到來!

“上下一心,泰山可移!”館陶衷心的拱手道:“王爺這個多方共贏的法子,實在是太巧妙、太高明、太強大了!”法令頒布不久,他便奉命離開京山城,直接入閣任永安殿大學士,兼總理新政事務大臣。官居從一品,負責新政的調度事宜,可謂是一步登天,春風得意。

“先不要高興太早。”秦雷搖搖頭,面上并無一絲喜色道:“甭管多好的經,和尚多了就有唱歪的時候,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應該不至于吧,”館陶頗為自信道:“從昭武十六年,王爺和卑職醞釀此事,到現在已經五個年頭了,每個環節都推敲了不下十遍,小問題肯定會有,但大方向上應該不會犯錯。”

“但愿如此吧。”秦雷的表情這才緩和一些,淡淡笑道:“為了達成孤王這多方共贏的要求,你都愁出白頭發了。”就像以往一樣,秦雷都是給出個思路,具體細節全部交給館陶完善,但其艱巨程度,要超過以往歷次之總和,幾乎要把個可憐的張諫之,徹底榨成人干。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館陶苦笑一聲,深有感觸道:“其實華發早生不可怕,可怕的是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你都官居一品了,也算是封了吧?”秦雷笑瞇瞇道。

“封了、封了,徹底封了。”館陶滿面感激的向秦雷作揖道:“屬下能平步青云,實現平生抱負,皆是王爺所賜……大恩不敢言謝,唯有粉身以報。”

“該說謝謝的是孤王。”秦雷擺擺手道:“這些年來孤王橫行霸道、無所畏懼,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受盡了崇拜。但我自己清楚,沒有你館陶在后面嘔心瀝血的給我當好大管家,我秦雷可能什么也干不成。”說著也向館陶作個揖道:“還是那句話,我秦雨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是第一功臣。”

館陶趕緊側身躲過,但聽到王爺如此稱贊自己,自然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卻還要裝作謙虛道:“王爺折殺屬下了,折殺屬下了……”

秦雷搖頭笑道:“你當得起。”說完便緩緩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暖風便徐徐吹了進來。望著窗外的花紅柳綠,他低聲感嘆道:“真希望一切順利啊。”

“一定會的,”館陶輕聲道:“只要這變法能堅持下去,大秦就能長治久安,王爺的萬世基業也會穩如泰山。”

“萬世基業”秦雷失笑道:“一萬年太長,只爭朝夕。”說著抬起頭來,盯著蔚藍深邃的天空,幽幽道:“你信不信,最多不過三代,我們現在立下的規矩就會面目全非,能有五分之一幸存的條款就不錯了。”

“不會吧?”館陶面色一沉道:“王爺似乎很悲觀啊。”想一想,安慰秦雷道:“我們如此周密的計劃,要比商鞅公的變法可強多了,他雖然身遭橫死,但已經深入人心的變法卻繼續發揮功效,為秦始皇統一六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說著呵呵一笑道:“可見只要能順勢而為,民心所向,就一定會成功的……當然誰也不敢動王爺一根汗毛。”

“但愿如此吧。”秦雷淡淡一笑道:“也許我真是多慮了。”他沒法告訴館陶,中國歷史上三次最著名的變法,結果是一勝一敗一平。第一次就是館陶所說的商鞅變法,就像館陶說的,雖然人死了,但政策還是得以延續下去,應該算是成功了吧;第二次,是在另一個時空里,與現在差不多同時發生的王安石變法,結果人還沒死,便被一干所謂的‘清流’伙同兩宮皇太后給廢掉了,可憐的王相公還白白背負了七百多年的罵名,是以絕對不能算是成功。

至于第三次,則是幾百年后的張居正變法,可以說這次應該是三次變法中水平最高,效果最明顯的一次,但因為自稱‘吾非相,乃攝也!’的太岳先生,與萬歷皇帝的個人恩怨,沒有逃脫人亡政息的可悲局面。但其變法至少為神經錯亂的明朝續命一個甲子,這是公認的。且在他家人遭受虐待的時候,就連昔日的政敵也站出來為他說話。

而且僅過了四十年,到天啟時便恢復名譽。崇禎皇帝還曾感嘆道:‘撫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時相一也’,最終為張居正徹底平反。識者感慨其‘功在社稷,過在身家’。在江陵,張居正故宅有題詩云:‘恩怨盡時方論定,封疆危日見才難。’

所以他沒有敗,當然也沒有勝……

三次最有名的變法,連帶那些諸如范仲淹變法、戊戌變法等影響稍差的變革,這一系列的變法都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變法失敗居多,變法之人全部倒霉。

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仿佛有種強大的魔力,在詛咒著那些憂國憂民的大智慧者,讓他們的結局無比凄慘。

在決意變法之前,秦雷便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在反復權衡之后,義無反顧的打開了這個神秘的盒子,不管從中飛出來的是仙女還是魔鬼,他都認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我們民族的美德之一。如果他秦雨田是個平頭百姓,三餐還難以為繼呢,就想著治國平天下,那純屬腦子被驢踢了。可他現在身為一國執政,威望冠絕全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如果還想著‘獨善其身,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就成’,虛食重祿,素餐尸位的話,那可真成了大秦的罪人,歷史的罪人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是對的,在其位,謀其政更沒有一點錯。

當然秦雷也不是僅憑著滿腔的熱血,準備當一個夸父一樣的神經錯亂者。他也有自己的法寶——那就一位位先驅者的經驗和教訓……

他知道商鞅的變法雖然方向正確,雖然得到了廣大平民的用戶,卻嚴重侵犯了貴族的利益,這才導致了慘遭橫死。

他知道王安石過于急功近利,過于避重就輕了。明明財政危機是由官府冗員過多引起,他卻不敢動這個毒瘤,只是一味的想通過開源來解決。根本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能成功才叫有鬼。而且他的政策本身就有很大問題,許多法子看似合理,但實際執行時卻千差萬別,亂象叢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沒有經過足夠的實際調查,僅憑著想象拍腦門決定的。

他還知道張居正對百官過于苛責,后期又剛愎自用,連皇帝也不放在眼里;而且他為人孤直,這才樹敵太多;卻又不群不黨,這才招致了身后橫禍,連帶著好好的變法也跟著完蛋了。

他接受了這些前人的教訓,將其反復刻在心間,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轍。當然也虛心的學習幾位的成功之處,踏著巨人的肩膀,總能看得更遠,這是真理!

雖然滿懷著誠惶誠恐,但秦雷和他的新法始終是上路了,這一去千山萬水、這一去荊棘密布,這一去,再也沒有回頭的路……

出發啦!不想問那路在哪。

不怕運命,給什么關卡;

當馬車隆隆,夢開始陣痛。

它卷起了風,重新雕塑每個面孔!

夜霧那么濃,開闊也洶涌,

有一種預感,路的終點是晴空!

我一定會成功!

天佑二年六月,全國范圍內的清查土地開始了。秦雷共出動十九萬人次,在全國九省中同時進行,用時八個月,將全國土地的重新丈量,清查漏稅的田產,到次年二月,統計全國查實征糧土地達二百七十萬萬三千九百三十三頃。再比照一下清查前的數字,整整增加了一百三十三萬頃,多了足足一倍有余!

當年的賦稅便大大增加,扣除所收的四百萬兩丁稅,又按照新標準大幅減稅,但數額仍然達到了兩千九百萬兩白銀,若是加上丁稅,便足足是前一年的一倍。

可見歷年來,有多少國帑被損公肥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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