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視天下人為芻狗（下）

王復興說:“查什么查,就是我干的,你能怎樣”

就是我干的。我干的。

裸的挑釁。

王復興同志現在雖然依然是個連半棟豪宅都買不起的窮光蛋一個,但起碼有了點外人眼中的身份地位,遇到這種情況,斷然不需要跟一個女警察這般挑釁,但排除所謂的梟雄氣度,王復興其實還是個可以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內心卻有些理想主義的青年,心里也存在著一點還未被顯示泯滅的正義感,見不得社會上一些差距懸殊的陰暗面。

李茜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實就是縱火案元兇的時候就敢隨意給自己扣上一個罪犯的帽子,這算什么標準的以公謀私。王復興聽說過不少有關于警察辦案的故事,所以只要隨意想想,就能知道李茜接下來要做什么,如果今天站在這里,撞了這個‘高貴’女警察的人物是個普通人,又帶著驕傲不肯道歉的話,肯定會被這個女人隨便編排一個罪名給抓起來,吃點苦頭是好的,想在出去行啊,拿錢吧,兩萬不夠,十萬,五萬,五萬不夠就十萬。

這旋蓄,無疑是在普通家庭身上割肉,大把的鈔票撒出去,到時候給一個調查失誤的罪名,把人放出來,那些錢,則順理成章的變成了他們手中的奢侈品,更諷刺的是,心中滴血的當事人還必須要對這些‘恩人’感恩戴德。

這事聽起來滑稽,但卻并不是沒有發生過的,甚至還發生過不止一次。

任何行業內,高尚和無私只是個別,與邪惡和骯臟相對,徘徊在中間的,才是中庸和普通。

王復興懶得去思考這個面前站著的挺漂亮的警察內心到底病態扭曲到什么地步,他的做法很簡單,你牛比,可以。我就用更牛比的手段壓你一頭,火就是我放的,你能咋的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囂張狂妄。

李茜臉色呆滯了一會,仔細想了想王復興的話,隨即猛然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無意間似乎遇到了這次燒傷自己男朋友的元兇,眼神中沒有露出絲毫的忌憚和尷尬,反而有卸喜和怨毒,一張很漂亮的臉上,也在一瞬間充滿了報復,她甩了甩手中的手銬,二話不說,再次沖向王復興,眼神冷漠,打定了注意要把這個混蛋給抓起來。

王復興眼神平靜,李茜的動作已經不慢,是警校內學習的標準逮捕動作,但在他眼中,卻跟放慢動作一樣,不具備半點威脅,猛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李茜手上的手銬,王復興冷哼一聲,用力一甩,直接把李茜怎么看都不到一百斤的身體給甩了一個踉蹌,差點趴在地上。

王復興滿臉嘲弄,將手銬隨手仍在地上,踩在腳下,冷笑道:“警官,我到底是不是罪犯,要我見了薛局長之后才能定位,你是他什么人小老婆還是別的身份別忘了你自己的位置,惹急了我,火燒公安局我是不敢的,但今晚就一把火燒了你們家你信不信”

李茜渾身劇烈顫抖,臉色漲的通紅,早先聽說過黑社會的張揚霸道,動不動就敢拿警方的家人做威脅,但卻不曾想自己也有這么一天,這個世道怎么了她猛然伸出一只白嫩小手,指著王復興的鼻子尖叫道:“你敢你算什么東西以為可以在金陵無法無天了嗎人渣,敗類,畜生,我是警察,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的可笑勢力灰飛煙滅”

“吵什么吵”

李茜尖叫的聲音剛落,一道威嚴的聲音就猛然響起,兩人附近,局長辦公室的門瞬間被拉開,一個無論身材還是相貌都顯得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嘴里雖然在呵斥李茜,但眼神卻直接落在了王復興身上。

兩人對視,眼神均是陰沉。

不同的是,王復興眼底深處還帶著一絲玩味和探索,這個最近金陵風頭正勁據說敢對著市委常委拍桌子的市局局長,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不出眾,但卻帶著一種常年發號施令的官威,氣勢雄厚,雖然跟李冬雷那樣的大佬沒的比,但只論風度,卻要超出他的前任曹冉多多,他輕輕笑了笑,瞇著眼睛,輕聲道:“薛局,初次見面,只不過你手下的兵,似乎對我不太友好啊。”

“王少。真是稀客。”

市局局長薛明禮淡淡道,語氣雖然輕松,但眼神卻仿佛冒出火來,他只有薛洋那么一個兒子,從小就溺愛到了極點,如今卻被火燒傷躺在醫院內,他大清早的就起床趕往醫院,只不過他終歸還不傻,知道現在不是動王復興的時候,所以面對來到自己辦公室哭鬧的李茜,沒有說實話,隨意找了個借口讓她去調查,卻不曾想,這個最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男人,卻主動送上門來。

到底是什么能讓這如此狂妄

只憑借一個夏家嗎

薛明禮眼神閃爍,若有所思,很謹慎的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等著王復興自己說明來意。

“進去聊聊”

王復興輕聲笑道,一點都沒有差點燒死別人兒子現在自己很不受人待見的覺悟,表情輕松而寫意。

“請吧。”

薛明禮冷淡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辦公室的門口。

“薛叔叔”

李茜咬牙切齒的叫了一聲,狠狠瞪著王復興,眼神怨毒而不甘。

“這是在工作”

薛明禮呵斥了一聲,臉色陰沉,悄悄跟準兒媳打了個眼色。

李茜咬咬牙,冷哼一聲,又憤憤瞪了王復興一眼后,徑直轉身離開。

薛明禮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后,看也不看王復興一眼,徑直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王復興對薛局長的做法深感理解,自己畢竟才企圖在不久前燒死他的兒子,這個時候不受歡迎,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反倒是如果薛明禮一臉笑意的跟自己扯淡,才會讓他更加覺得不自在。

王復興眼神瞇了下,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才抬腳走進市局局長的辦公室。

薛明禮坐在真皮旋轉椅子上面,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的喝茶,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一杯水都不愿意打賞,兩人還未開口,氣氛就已經僵硬的不像話。

“局長難道不辦案嗎幾個小時前的金陵似乎并不太平,天堂會所被砸,連帶著附近的洪樓會館都起了火,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解決方案”

王復興微笑道,絲毫不介意自己受了冷遇,坐在薛明禮面前的一張桌子上,語氣輕松而鎮定。

薛明禮握著不銹鋼茶杯的手猛然一緊,強忍住發怒的,心里卻狠狠罵了對面這年輕人一句王八蛋,天堂會館的事情就算了,洪樓會館可他媽是你放的火,雖然沒有死亡事件,但卻有幾個人是重度燒傷,這都是出自你王少的手筆,現在來催促老子辦案,怎么辦

薛明禮深呼吸一口,一時間摸不準對方的想法,索性不多說,他當然不會認為這個三角洲內有名的小瘋子是來單純的挑釁,肯定還會有別的目的,兩人對視一眼后,薛明禮才主動轉過眼神,看著窗外,不陰不陽的說了一句:“還在查,王少費心了。”

“哪里,警民一家嘛。”

王復興笑瞇瞇道,還是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聽說貴公子也被燒傷真遺憾。”

是單純的遺憾他倒霉,還是遺憾他沒被燒死

薛明禮忍不住低頭喝了一大口茶水,壓下心中的火氣,在這么聊下去,他怕對方把自己的心臟病都氣出來,終于不再掩飾,開門見山,語氣冷漠道:“聽說王少也去了洪樓會所,你離開之后,那邊就起了火。王少,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誰干的”

“我干的啊。”

王復興同志不愧是誠實的共青團員,異常坦誠的說了一句,然后再薛明禮瞬間暴怒的眼神下,直接伸出兩條腿,隨意搭在了局長辦公桌的桌沿上面:“你能怎樣”

“啪”

薛明禮終于忍不住,猛然將手中的不銹鋼保溫杯砸在了辦公桌上,站起身,身體前傾,暴怒著咆哮道:“你干的我能怎樣王復興,你真以為你背后有夏家在支持,我就不敢辦了你大名鼎鼎的王少,難道天真白癡到了這個地步你別忘了,我不止是金陵市局的局長,還是一名父親你知不知道,你在不久前,差點燒死了我兒子。你要干什么啊制造恐怖襲擊嗎我今天把話放在這里,從現在開始,你只要再敢輕舉妄動一下,整個金陵,管你什么李若雅還是張晟,都給我滾蛋不走就進監獄吃牢飯。我看你還有什么能狂妄的”

王復興一臉平靜,笑容平淡道:“你憑什么”

“憑什么”

薛明禮怒極反笑,冷冷道:“就憑我是金陵的市局局長。只要唐家還在,誰能把我拉下來你嗎”

“市局局長”

王復興輕輕默念了一遍,搖頭嘆息,輕聲道:“這個位置,還是太低了啊。”

異常激動的薛明禮怒意更甚,剛想繼續咆哮,只不過才張開嘴,卻被對面年輕人接下來的一句話給直接噎了回去。

“市局算什么,吳越省公安廳廳長的位置,薛局長有沒有興趣”

薛明禮的身體立刻僵硬在原地,他終究不傻,一急一怒發泄的差不多后,才猛然意識到對方似乎要進入整體了,他語氣頓了下,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后,終于開口,沉聲道:“你什么意思”

王復興微微一笑,再次拋出了重磅炸彈,平靜道:“從公安廳廳長,再升一步,到政法委書記,直接進入省委,薛局長,你有興趣嗎”

薛明禮終于變色,內心波瀾滔天,臉色不斷轉換,幾次張了張嘴,都是欲言又止。

他知道,現在是兩人的博弈,如果自己表現的太過動心的話,就輸了。

“貴公子的傷勢我很抱歉。那只是一個誤會,我現在的目標只是洪月松,無意針對你們,一點輕傷而已,跟薛局長的政治前途比起來,不算什么的。一杯酒就可以擺平的事情,卻非要拼個你死我活的,何必吶”

王復興微微感慨道,眼神卻死死盯著薛明禮的表情,帶著深意道:“薛局長,我們其實可以做朋友的。”

“做朋友”

薛明禮冷笑,只不過卻笑的有些勉強:“王少,你是代表夏家來拉攏我嗎我這一輩子,我知道,最多做到正廳的位置上面,唐家沒有能力把我推到省委常委的位置上面,夏家就能了這種話拿過來騙我,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你們想要金陵的公安口,大可以明說,這般作為,是不是太讓人不齒了”

“不不不。”

王復興擺了擺手,將手上的煙頭隨意仍在地上,平淡的笑容此時在薛明禮眼中第一次多了一絲誘人的意味:“唐家夏家并不是沒有能力把你放到省委的位置,只不過他們手中有更好的人選,三大家族的政治力量中,有不少正廳級的老干部在等著邁出關鍵的一步,無論怎么選,他們都選不到你的。夏家同樣也是這樣。所以呢...”

他語氣頓了下,注視著薛明禮的表情,輕聲開口道:“所以我不是代表夏家在拉攏你,而是代表王家我的王家”

那個曾經盛極一時將現在的三大家族都壓在身下的王家

薛明禮神色劇烈變換,很謹慎的不言不語。

“唐家不會倒。起碼暫時不會,但這并不排除他們失去吳越的可能。薛局長,我這個人不喜歡開玩笑,我有把握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你推到吳越政法委書記的位置上面,至于我想要什么,你是知道的。”

王復興平靜道,瞇起眼睛,內心冷笑。

夏家有意養肥了他到時候做擋箭牌,特意給了他一個省委常委的名額,既然這樣,他哪有不接受的道理這個名額,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浪費掉的。

在那一瞬間,王復興內心靈光一閃,似乎找到了最終破局脫離擋箭牌身份的方法,盡管很模糊,但卻大致給了他一個方向,于是某同志看著薛明禮的眼神,就更加的真誠與和善。

“我去一趟洗手間。”

薛明禮沉默了良久,才終于開口,沒答應,沒拒絕,而是選擇了暫時性的逃避。

王復興點點頭,雙腳搭在一起,依然放在桌面上面,靠在椅子上,靜靜等著薛明禮回來。

這一等,就是將近半個小時的光景。

王復興異常的耐心,看著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似乎已經冷靜下來的薛明禮,笑了笑,淡然道:“考慮好了”

“有煙嗎”

薛明禮突然問了一句。

王復興愣了一下,隨即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扔給這位市局局長,煙不算高檔,二十塊一包的金色南京,但薛明禮卻像是犯了毒癮的癮君子一般,點燃后大口吸了一口,然后用全力吐出來,煙霧繚繞中,讓他一張中年人的臉龐顯得異常猶豫。

“我如果過來,唐家方面的壓力,誰來頂”

薛明禮輕聲道,大口吸著煙,沒去看王復興,語氣終于松動。

他如果按照現在這樣下去,最多也就是正廳或者副廳,可現在突然發現了能更進一步到副省甚至正省部級的希望,誰能拒絕這種誘惑誰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些

他相信這個年輕人說的話,他確實不會開玩笑,既然對方能找到這里來,就肯定不是在耍自己玩。

“唐家”

王復興坐在市局局長的辦公室內,依然保持著那個囂張的姿勢,嘴角笑容狂妄道:“唐家算個雞.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薛明禮猛然被抽了一半的煙給嗆到,煙霧卡在嗓子里面,火辣辣的,說不出的難受。

唐家算個雞.巴

這種話,這么多年來,有幾個人敢說

當年的王家老爺子敢說,卻沒說過。

其他的,秦家老爺子,夏家老爺子,誰還敢這么說

“自高自大,目中無人”

薛明禮掐滅了煙頭,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內心已經動搖的天秤再次回到平衡,內心的火熱也降低了一些。

唉,還是年輕人吶。

敏銳察覺到了薛明禮態度變化的王復興不慌不忙,瞇起眼睛,抽出一根煙點上,突然笑道:“曾經有個朋友跟我說過一句話,那是他的座右銘。我曾經也說過,薛局長,你想知道那是什么嗎”

“什么”

薛明禮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王復興嘴里叼著煙,終于把雙腳從辦公桌上收回來,走到了床邊,瞇起眼睛,輕聲道:“我若不死,必將不敗是不是很狂妄很傲氣”

薛明禮眼神中不以為然的神色一閃而逝,淡淡點頭道:“確實如此。”

“他是陳系年輕一代軍方的領軍人物之一,目前是天朝特種作戰旅的副旅長,二十四歲,叫陳鳳雛。”

王復興微笑道,看著薛明禮微微變化的臉色,聲音依舊平和:“我很欣賞他這句話,甚至在別的場合,我也借用過。但這并不是我的座右銘,你知道我的座右銘是什么嗎”

薛明禮沉默不語,打定主意要看看這個年輕人到底能給他什么樣的沖擊。

“這個世界,我們這個圈子,恨我的,懼我的,不屑我的,都有。而且還不少,我的座右銘,是我爺爺曾經告訴過我的一句話。”

王復興語氣頓了下,隨即丟下一句話,直接走向門口。

“除我所愛者,這天下人,皆為芻狗”

那一刻,金陵的市局局長,無論表情還是眼神,終于涌起一種火熱的光芒,那是經常能在王復興眼中見到的東西,野心和瘋狂

王復興走到門口,身體頓了下,卻沒有轉身,而是拉開門,指向門外,淡然道:“局長,只要你走出這個門,你就是王家以后在政界的元老,還需要考慮嗎”

王家在政界的元老。

除我所愛者,這天下人,皆為芻狗

薛明禮沉默,眼神中的瘋狂和清醒不斷交替,終于,在王復興即將抬起腳踏出門口的時候。

身后,一道疲憊而復雜的聲音輕輕響起。

“留步。”

天字號小白臉 第九十三章：視天下人為芻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