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歐陽少恭”

“我早先一步已飛劍傳書太華山，各大門派援兵至今未到，東海龍宮也沒有反應，說明都被對方設法拖住，不過煌羽和天妖鏡是他們防范不了的……”

“何況我以軒轅之力鎮住六柄兇劍，它們在重壓之下會下意識地向出自血凃之陣，同源兇力的焚寂求救，一旦成功，我們便強行帶走百里屠蘇一行，占據主動！”

“好！”

高天心與陳醉神念交流間，劍勢愈發穩健，萬劍國度在真正的神魔交戰下展現出驚人的神效，趁著目前意念連通風云劍界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斷地夯實，不斷地改善，趨至完滿！

這一場好戰斗得是東海之上颶風呼嘯，云水傾瀉，大氣環流，激蕩不休，那朝著蓬萊而來的百里屠蘇一行人色變，想要轉向，卻發現乘坐的船只不由自主地乘風破浪，朝著那風暴的中心直沖而去。

“哇啊啊啊啊啊！”在方蘭生震天動地的慘嚎聲中，直接撞破礁石，四分五裂。

不過船上的眾人在紅玉的御氣乘風下卻未受傷，回首看著被隔絕的岸邊，露出慶幸之色，趁此機會，百里屠蘇開始打坐療傷，爭取在歐陽少恭追來后擁有最佳的狀態迎戰。

百里屠蘇師承天墉城紫真人，而天墉城更是天下清氣所鐘之處，借以清氣壓制劍內煞意十余載，自是駕輕就熟。

不料這一回他剛剛放空心靈，晉入紫真人傳承的玄天青云訣之后，一道黃金劍氣陡然劃破虛空。神乎其神地出現在他的識海中。

連反應都來不及，這黃金劍氣霍然散發出智慧、勇氣、仁愛、公正、忠誠、憐憫七種信念，來自紅塵眾生中的美德。化為一道長河，繞著識海一旋。轟隆一聲坐落下來！

霎那間，無形的堤壩成型，識海靈氣沸騰，正中那柄焚寂之劍光華大盛，無窮的烈焰仿佛天火一般飛揚而出，填滿了整個識海。

“不好！”

百里屠蘇大驚失色，焚寂解封后本來就已危險至極，隨時有失控的可能。此刻更受了這黃金劍氣的刺激，不吝于火上澆油，無論這黃金劍氣能不能壓制得了焚寂，他都是受害者。

所幸這時，一道認真沉穩的聲音于心靈響起：“屠蘇，堵不如疏，將焚寂煞氣引導過來！”

“高兄，是你！”百里屠蘇冰塊臉上罕見露出一絲喜意。

兩人從鐵柱禁地結識，到自閑山莊同行，然后是秦始皇陵的幾經生死。親手誅殺雷嚴這血洗烏蒙靈谷的仇人，百里屠蘇自然記得這份情誼。

可惜皇陵一別，高天心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連太華山都沒回，神龍見首不見尾，百里屠蘇想償還這份恩情不得。

有鑒于此，百里屠蘇又豈會抗拒高天心的相助，玄天靈氣開放的瞬間，那道化作堤壩的黃金劍氣霍然延伸出一道橋梁。

一頭是軒轅劍純粹無暇的信念長河堵截，另一頭則是煌滅六劍在劍界內釋放出的焦急信號，期盼著七兇重聚，再續上古輝煌。

高天心見百里屠蘇配合。亦是松了一口氣，繼續道：“屠蘇。你與焚寂乃是共生，人劍如一。一旦焚寂煞氣全部排出體外，你的生機也會消散，這個度你需把握好！”

前堵后引，焚寂在雙管齊出下活潑得有些過頭了，那涌來的滾滾煞氣讓高天心都捏了一把汗。

看起來相比百里屠蘇這個時刻抗拒，每回使用都束手束腳的劍主，這柄龍淵兇劍更喜歡高天心身上濃重的殺氣，純粹的劍意！

不過高天心準備尋個穩妥的方法補足百里屠蘇缺失的魂魄，真正救下這位劇情主角，一來是盡相識一場的朋友之誼，二者他有種預感，在這個世界擁有極限爆種的劇情主角說不定能派上某個至關重要的作用。

海濤依舊，晚風徐徐，漸漸的，方蘭生等人發現百里屠蘇身上那騰騰的煞氣變得越來越淡，堅毅冷峻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前所未有的輕松之色，不由地又驚又喜。

同樣發現不對勁的還有那長眉真人，但被劍光縱橫來去，萬劍軌跡布置下天羅地網的高天心纏住，陳醉更是神乎其神地虛空穿梭，瞄準鎮龍之玉數次下手，令長眉無暇分神。

兩者配合得極為默契，到最后陳醉干脆一狠心，敞開“身體”，讓高天心的先天靈力沖入醉仙壺，將其祭煉成了自身的法寶，運用得更為得心應手不說，他的耗損也終于有了補充。

然而眼見高天心真元綿長，無有盡頭一般，長眉立刻變招，仙云彌漫，金霞鋪陳，六旗涌動，青光盈盈，先天一氣太清神符自袖中升起。

頓時間，六座高達千丈的巨大旗門乍現虛空，陡然射出萬道金光，生、死、幻、滅、晦、明，之力匯聚神符，滿空耀眼，普照天地。

“兩儀微塵陣，早等著你了！”

高天心不慌不忙之間，天妖鏡翻轉，一道筆直的光柱照來，連長眉也不得不被定住三息。

這稍縱即逝的時間內，天狐真身自身后浮現，六條狐尾揚起，精準無比地點在了六桿旗門之上，竟是將它們齊齊卷起，朝著萬劍國度內丟去。

論價值，先天一氣太清神符當然要比這六桿陣旗要高得多，但前者是長眉本命法寶，后者卻僅僅是布陣所需，搶奪難度天上地下。

當然無論是神符還是陣旗，都是缺一不可，長眉亦是沒想到高天心釜底抽薪，不思破陣之策，干脆沖著他的陣旗去了，亦是無奈。

勝利的天平，又再一次朝著高天心一方微微傾斜過去。

“有什么后手，使出來吧！凌千凰。是你從幕后轉到臺前，親自出手，還是再度引入源族的馬前卒。甚至是同入通天塔的瑟西她們……來吧，讓我好好見識一下！”

在神魔交鋒的淬煉下。高天心期待著接下來更加激烈輝煌的大戲，不出他所料，當焚寂的煞氣源源不絕地涌入萬劍國度，七大龍淵兇劍，七種元氣屬性之間引動某種奇妙共鳴之際，天地間陡生巨變！

以整座蓬萊島為核心，巨浪突如其來地掀起，層層疊疊。一路推到，短短數息之間，整個海平線上激起一圈滔天浪墻，聲勢浩大到難以形容！

天穹之上的高天心與長眉都齊齊感到某種致命威脅，同時罷手后撤，頗有些驚疑不定地望了下去。

然后他們才發現，引發這劇變的原因居然不是那焚寂兇劍，而是一個——

散發出深不可測的幽深氣息，溫文爾雅，歇斯底里的黃衫男子！

“超然于善惡生死之外。吾族淡然而行，無幸無厄，無悲無喜……”

“黑白將吾撕裂。萬物將吾愚弄，吾無處容身，蹣跚前行……”

“何處為始，何處為終？”

“何時為始，何時為終？”

越接近蓬萊遺跡，那回響在心靈，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猶如魔鬼的喃語，讓歐陽少恭溫文的氣質不在。五官逐漸扭曲，挺拔的背脊彎下。步履都變得釀蹌。

百里屠蘇與焚寂劍的熊熊煞氣已經顧不上了，天空中強烈的殺意與威脅也拋之腦后。這一刻，歐陽少恭的腦海中只余下了那煎熬著他無數夜晚的夢靨。

從什么時候開始？

猶記得是蓬萊未遭天劫之時！

在那之前的記憶雖然有些模糊，卻大致還算明朗，他是祝融義子，天界第一樂師太子長琴，因觸犯天條，被貶為凡人，流連于瑤山時命魂四魄被龍淵工匠鑄入焚寂劍內，自此魂魄分離，以最殘酷的方式徘徊于人間。

在人世間生活了無數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滿心是仇恨扭曲的他遇到了蓬萊公主巽芳，那是最溫暖快樂的一段日子，然后……

記憶出現了分叉！

一段記憶是經過某人的干涉，本來天界降下的天劫在蓬萊流月的眾志成城下化解，太子長琴與巽芳公主繼續美好地生活在一起，其余各人也另有歸宿，渡魂不再，自然就沒有了歐陽少恭的存在。

另一段則是蓬萊天劫依舊爆發，然而那降下的劫數光怪陸離，卻根本不是天神路數，依稀記得也有許許多多奇怪的人來源，無數仙術法寶爆發，打得天地都險些破碎。

再之后就是一大段的記憶空白，等到以歐陽少恭為名的這一世渡魂，他對于巽芳刻骨銘心的感情竟是若有若無。

原本太子長琴的命運固然悲慘，目標始終明確，哪怕歷經艱險，卻堅信終有一日能夠達到彼岸，可現在他卻淪為了真正的行尸走肉，提線木偶！

現在看來，蓬萊早已淪為廢墟，那第一段記憶自然是錯誤的，獲罪于天，無所諦也，那些美好不吝于黃粱一夢，遠遠離去，連記憶都吝嗇得不肯留下。

如此，焚寂，不追回你，我歐陽少恭還有何生存的意義？

但追回后呢？

完成這最后的目標，豈不是真正的一片虛無？

正因為這樣，他才和百里屠蘇做朋友，爾虞我詐，冷眼旁觀的同時，又何嘗不是一種對溫暖與美好的向往和畏懼？

可惜啊，寡親緣情緣，那終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終于有一日，歐陽少恭厭倦了一切，坐船回歸蓬萊，準備在那遺跡中，結束自己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

而就在那時，那個恐怖的聲音帶著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語，鉆入了他的心靈，回響不休。

“滾出去，滾出我的腦袋，滾！！！”

“焚寂近在咫尺，虛無也近在咫尺，你已經沒有可失去的了，那么為何不敞開心靈，接受這未知的意念呢？活得夠辛苦，反正不會再壞了，不是么……”

“不，那不是我！一旦敞開就不是了！”

“你是誰？誰又是你？重要嗎？別再痛苦下去了……那血的光澤，不喜歡嗎？”

“來吧，接受真正的力量，成為不受低級情感所束縛的超然存在！”

“不依靠任何客體，自如控制自己的神！”

這一刻歐陽少恭只覺得自己的心靈中仿佛產生了兩個針鋒相對的念頭，各執己見，爭論不休。

但漸漸的，隨著一道璀璨血澤的出現，后者已是壓倒了前者，說服了自我。

除了取回失去的魂魄，回歸一個完整的自己外，猶記得雷嚴帶著青玉壇弟子對那些老弱婦孺大肆屠殺時，沐浴在烏蒙靈谷沖天的血氣下，突然有種失去自我存在，視覺抽離，另一視角俯覽天地的詭異感覺。

很美妙的感受。

因此事后回憶起來，還想重入，卻不得其法，唯有再多造些滅門滅派的案子，希望能有得到那個契機……

現在，那股奇妙的感受似乎回來了……

那么，還有什么好不情愿的呢？

開始吧！

結束吧！

心靈敞開的一霎那，整座蓬萊島掀起滔天巨浪，隱隱一個龐大無朋的內空間從洞天內擠出，一座石碑綻放萬千光芒，卻仍然制止不住。

而歐陽少恭的目光已然失去了焦距，所視之處，空氣、斷壁、殘垣、劍光、云海都瞬間粉碎，無論平凡還是玄奇，一切都瞬間粉碎。

然后下一刻，仿佛倒帶一般，時光倒退，那粉碎的物體全部又恢復正常，接著再粉碎，再恢復，粉碎，恢復……

隨著他眼神的清明與迷茫，周遭不斷重復著毀滅與重生的過程，上空的高天心、陳醉、長眉與北海龍王突然毛骨悚然，一種發自心靈深處的恐懼涌上，就仿佛是生靈面對不可抵擋天災時的反應，下意識地想要遠遠逃離！

“什么東西出來了？”

“跑！！！”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刻天狐真身所化的六尾居然自動帶起高天心的身形，連著醉仙壺與天妖鏡一起，瞬間閃爍，消失于天邊。

與此同時，長眉真人露出驚容，卻是慢了半拍，被歐陽少恭盯住，他的身后赫然浮現出一道盤坐蓮臺，長眉垂膝，云光護體，莊嚴神圣的元神。

下一刻，歐陽少恭伸手招了招，長眉元神已然身不由己地向著下方飛去，不斷縮小，來到五指之間，就見到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后，被一口吞入腹中！(

無雙輪回 第七十二章 “歐陽少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