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難以抉擇的難題

女孩兒們齊齊站起身來，從桌洞和書包里取出了各種各樣的食盒、水杯和其他神奇的東西，滿臉溫柔笑容，甜甜地喊著“老師”這個此時聽起來非常色情的詞語，扭動著嬌柔誘人的嬌軀，一步三乳搖地向代課老師所在的講臺位置跑去。

——西格瑪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僵硬。

他又不是傻逼，當然知道這群小婊砸全都不懷好意，然而少女們蜂擁而來，臉上帶著各種羞澀、愛慕和柔和的表情，這一場景又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沖擊——這種人生贏家式的夢幻場景，在某人兩世數十年的人生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不過，正是因為對這種夢幻場景的向往與渴求，令西格瑪覺醒了一種相當可怕的能力，那就是傳說中的幻想之力。靠著這種能力，他能夠在腦海中從無到有的架構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他就是唯一的卡密薩馬，可以自由操縱著那個世界的一切事物，更可怕的是，那個世界發生的一切，不會對現實世界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

“老師，這是人家親手做的小點心！”

“紅茶很好喝的喲……”

“里面絕對沒有摻雜耗子藥……”

“老師你餓不餓？我下面給你吃！”

被一群年輕貌美的女學生圍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尤其是她們齊刷刷地要對你進行拍打喂食時，這種幸福感會呈指數爆炸形態急速上漲，不過西格瑪心知肚明，這特么只是糖衣炮彈。只不過……

就算是糖衣炮彈，從來都沒吃過糖的苦逼也想先把糖衣給舔干凈啊！

——穩住啊，西格瑪華盛頓。千萬要穩住啊，不要被騙了！不要被迷惑了！

……女孩兒們明顯發現了某位老師的動搖和糾結。心中感到驚奇又好笑，不過這幾乎天下無敵的惡魔老師居然露出這種無措的表情，真是令她們大開眼界且信心爆棚，紛紛斗志昂揚，演技更加自然流暢，嘻嘻哈哈地說著“老師人家開始喜歡您了”之類原本令人非常害羞的話，對可憐的某人展開了慘無人道的調戲。

西格瑪初時還能招架幾句，但很快撐不住了。須知此人雖然嘴炮天下無雙，單挑對噴舉世無敵，但是還是架不住一群母狼環伺圍攻，尤其是這群母狼都在對他進行各種姿勢的宣告好感甚至告白……事實上，要不是死靈法師精擅鮮血魔法，強行將臉部多余的血液源源不斷地驅散開去，此時一定臉紅過耳，失去了身為紳士教師的全部尊嚴。

人群中幾位少女悄然對視一眼，然后看了看手足無措的西格瑪，悄然移動身形。或捧著加了藥的水杯，或從袖口慢慢滑出一柄尖刺，不動聲色地向西格瑪左近湊去。這是她們的任務——在老師被大家捉弄得方寸大亂時，給予其正義伙伴的復仇一擊。

這時，西格瑪突然大叫道：“哇！下雨了！”

女孩兒們怔了一下，側頭一看，不知何時，天果然慢慢地陰沉下來，清涼的感覺在空氣中回蕩，烏云慢慢聚攏，片刻之后。絲絲小雨就開始慢慢敲打著窗戶。

“啊，看樣子雨會越來越大的。大家還是快點回宿舍吧，如果不小心感冒的話。老師可是會傷心的！”死靈法師順勢大聲道，“所以說老師先走一步了！”

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嗯，逃之夭夭。

女孩兒們還沒來得及說點什么，惡魔教師就像一陣風般掠出了教室，一點都沒給大家反應的機會——他大概已經看穿了妮娜的計策，并覺得自己沒法應對，只能進行戰略性撤退。

女孩兒們對著老師的背影發出了一陣噓聲，然后齊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互相擊掌慶賀，顯然，剛剛發生的一切讓大家充滿了信心——她們確實已經找到了老師的弱點，并取得了令人矚目的進展和勝利。

她們興奮地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這場雨不會是老師搞的鬼吧……就像那天晚上他把冷風全都擋住了一樣……”

“果然還是有弱點啊，我就說嘛，老師長了一張完全沒有談過戀愛的臉啊……”

“嗯……總覺得剛剛老師的模樣有點可愛啊……”

“千萬不要被他的可憐模樣給騙了！一定要乘勝追擊！呃，老實說我也有類似的感覺。”

少女們越講越興奮，然而不知為何，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少女們循著最先噤聲的方向一看，某人面無表情地從門邊探出腦袋，皮笑肉不笑道：“今天很有收獲啊，老師居然不知道班上有這么多受虐癖不輕的好姑娘會對老師這種只會欺負人的家伙產生好感……不過沒關系，這種話題本來就不該被外人知道，等到晚上，老師會偷偷地來到你們被窩里，逐個進行人生商談的哦……”

說完之后，就又消失無蹤了。

女孩兒們花容變色，想到了某人肆無忌憚的作風齊齊打了個寒戰，她們心慌意亂，幾乎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個人——妮娜特斯拉，前幾天她們只是見了面都不想打招呼的路人式同班同學，而不知何時，她們都習慣于向她尋求主意和安慰。

妮娜推了推眼鏡，冷笑道：“只是嘴硬罷了，他有這個膽子嗎？最多只是偷偷摸進來嚇唬一下你們罷了——如果他會這么做，我們還可以趁勢算計他一把……”

少女們紛紛松了口氣，仔細傾聽著妮娜的主意。

恐怕她們誰都沒有察覺到，不知何時，班上同學們的關系已經越來越緊密，而且妮娜也不知不覺間融入了這個小團體。并且，在大家默認的情況下成為了智囊、朋友以及……核心。

西格瑪靠在教室外的墻邊，聆聽著妮娜冷靜、富有邏輯而自信的聲音流瀉到空曠的走廊上。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雨越來越大，打在玻璃上。啪啪作響，妮娜已經回到宿舍，她拉開窗簾，望著灰暗的天空，以及窗戶玻璃上蔓延的水簾，久久地沉默。

陰暗的天空與綿綿的陰雨通常會影響人的心情，就像現在——但是很久很久之前，即使是這樣的雨天。那時的妮娜也不會寂寞，更不會沉默，因為那時……她還有家。

“妮娜，你在看什么呢？”那個記憶中曾經寬厚溫和的男人，會在她呆呆仰望陰沉天空時突然出現在她背后，將她抱起，用滿是胡茬的下巴磨蹭著她的臉蛋，笑道，“想知道為什么會下雨嗎？想知道雨會什么落下嗎？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其原因和理由。善于思考這些問題，并解決它們，我們就可以得到知識。以及通往真理的力量……”

那時的自己，并不完全懂得父親的話，只能奶聲奶氣地回答：“我知道答案的！”

父親半是驚訝，半是高興，笑呵呵地問道：“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媽媽說……”天真的稚童沒有理由地信任著父母所說的一切，“雨水是父神流下的眼淚，從天而降，沖走這個世界的悲傷，以及我們心靈上蒙受的灰塵……”

“呃……你媽媽是笨蛋。如果妮娜將來不想做一個小笨蛋的話，就不要把那些話當真……”看到女兒似乎有些不服氣。溫柔的父親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如果說雨水是父神流下的眼淚的話。那么云彩又是什么？而且，為什么雨水會往下落呢？為什么小妮娜的眼淚也會往下流呢？為什么蘋果熟了，會落在地上呢？為什么昨天下午被小妮娜碰到后摔在地上的花瓶，會砸到地上呢？”

別人家的父親，通常會被家里孩子永無止境的或幼稚或天真或無法回答或難以啟齒的問題刁難得很不耐煩，甚至惡言相向，然而只有父親，自己的父親，會事無巨細地詳盡回答，甚至引導她，鼓勵她，讓她學會思考，學會詢問，得到靈魂上的自由。

媽媽是教廷的圣騎士，爸爸則是出身于法師合眾國的自由魔道學者——德魯伊崇尚自由與生命，死靈法師敬畏秩序與死亡，唯有元素聯邦的法師們自信自傲，堅信著源自自身的力量，探尋著這個世界的真理，對父神缺乏應有的敬畏。

按理說，教廷的圣職者和元素聯邦的學者，是天底下相性最差的組合，然而父親和母親卻彼此相愛，并結成夫妻，他們互相理解，互相影響，并共同影響著女兒的成長。

父親告訴她，他欣賞教廷的作為，尊敬圣職者的執著，尊重圣光的信仰，他愿意以圣光所教導的那樣生活，并以人的身份努力追求圣光所指引的不朽，做一個純正善良的人，但他是魔道學者，他的夢想是探尋這個世界的奧秘，用自身的努力觸摸這個世界的真理，并將它具現化成種族進步的力量，構筑起人類文明輝煌的殿宇，而很不幸，這與對父神的敬畏與信仰互相沖突……因為有些研究，必然會涉及父神權柄的領域。

而母親身為虔誠的圣騎士，卻對父親抱以理解和寬容，這個溫柔的女性，一生都信任著，信任著父親能一生堅持心中的信念，用他的研究成果印證父神的榮光與不朽，將他的學術成果付諸正途，令這個世界更加美好和美麗，她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默默地守望和支撐著父親，保護著這個溫暖的家……

非常幸福的生活呢……但是只能存在于回憶之中了。

明明是短暫的分別，卻變成了永訣，那一次父親受邀參加了一個對海外古遺跡的探索和考察，母親隨行保護，本來約好很快就會回來，但回來的只有父親……

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劇變，雖然父親依然完美履行著身為父親的職責，默默地看著她成長。教導著她，卻不再教她任何有關于魔道知識和世界奧秘的東西，他希望她能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兒成長。平凡幸福地過完一生，就像小時候那樣。永遠做一個單純善良天真活潑的小姑娘，永遠永遠都不要改變。

但是父親改變了。

雖然依然是慈愛的父親，雖然對女兒的愛沒有絲毫減弱，但少女細膩的心思依然敏銳地察覺到，父親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寬厚溫和的長者，他心中的恨意和怒火與對母親的愛意和悔意一樣熾盛，而且壓抑于心中，從不讓任何人知道。甚至……甚至他還背棄了與母親的約定，用他的才智和天分制作出了一件用以復仇的毀滅武器，而非造福人類的魔導裝置……

他也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說話一定算數，永遠不會爽約和欺騙，會牢牢記住與女兒的每一個約定并完美履行的好父親了，他食言了，他違背了他的諾言，背棄了與女兒的約定，就這樣將他的獨女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早早地離開了……

騙子。

大家都是大騙子。

妮娜在心中無聲地譴責著。

卻不敢將心中的話說出來。甚至不敢大聲哭泣。

因為她已經沒有大聲哭泣的資格。

孩子的哭泣，是一種撒嬌和宣泄委屈的行為，會引起父母的關注。會得到親人的安慰，沖刷掉心中的悲傷，但是自從父親死后，她在世界上已經沒有什么親人了。

現在出現在她身邊的人，都是一群不懷好意的壞蛋，覬覦著父親最后的遺產和心血，試圖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教廷，圣殿。帝國……為了人心中黑暗丑陋的欲望，將無辜的人牽扯在內。就像是圍住一只小羊的獅群，舔著爪牙。優雅而矜持地討論著獵物的歸屬。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可憐和孤獨的人了。

明明住在溫暖的屋中，妮娜還是覺得莫名的陰冷感襲擊著她單薄的身軀。

因為她身上，獨自承載著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和算計。

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來幫助她，沒有人來拯救她。

因為就像赫敏說的那樣，她面對著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幾個暴力機器。

就像是在暴風雨中顛簸漂流的小小木舟。

而且不僅僅是這樣。

除了這糟糕的外部環境之外，她那不稱職的混蛋的父親，也給她留下了最后一個難題。

這不是小時候通過思考和驗證就會得出正確答案的問題。

而是傾盡她一生也許也無法得到的正確答案。

毀滅之光。

她通過平日里父親來信的只言片語和一點線索，慢慢拼湊出問題的答案——毀滅之光的備用鑰匙，就在她的身上，只要她愿意，立刻就可以交給圣殿，一月之后，整個諾倫都將因毀滅之光的威力而震驚，前所未有的軒然大波和恐怖變動一定會出現。

這是最徹底、最狠毒、最決絕、最快意的復仇。

也是父親用一生得到的答案。

然而計劃出了點變動，鑰匙丟失，這個難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掌握著毀滅之光重啟動的鑰匙。

這是父親所希望著的復仇。

卻是母親一定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因為她的一念之差，就是大陸會不會因此而戰爭不休，數百萬生靈會不會因此殞命。

到底……到底應該怎么辦呢……

這已經不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所能擔負的重量。

妮娜感到一陣陣天旋地轉，撲到了床上，無數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頭，幾乎不可抑制的，她抱著被子，將頭埋進枕頭里，大聲地哭了起來。

血影站在門外，眼神劇烈地變幻，但依然無聲地沉默。(

死神逃學日記 第三百一十二章 難以抉擇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