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 第八百零三節 出關
義縱站在一個山坡上,借著灌木叢的掩護,遠眺遠方道路上的煙塵和人影。
“匈奴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義縱對著左右笑道。
“現在已經確認了,白羊王的大纛和樓煩王的大纛,已經進入武州塞內的平原!”一個校尉稟報道:“另外,右賢王的狼頭大纛,也已經在方才進入武州塞,只有折蘭王的大纛還未確認方向!”
大纛,無論在漢朝還是匈奴,都是一支軍隊最為顯目的標志。
大纛在主帥在。
換句話說,大纛在,則該部族的主力,就能確認方位。
而且,匈奴比中國,更加重視大纛的作用。
在匈奴,大纛就是一個部族的靈魂。
匈奴有法律,在戰時,大纛有失,則盡斬保護大纛的衛隊,還要追究該部族首領的罪責。
有時候,甚至會將丟失大纛的部族首領,送上祭天臺,將之作為祭品,獻祭給神明。
所以,漢匈一旦發生戰爭,漢軍最重要是的事情之一,就是辨認來犯匈奴部族的大纛標志和方位。
以此確認敵人的身份和數量。
漢軍上下,很多人,都能對匈奴的各大主力部族的大纛模樣和標志,倒背如流。
譬如,白羊部族,其大纛是一只白色的羚羊。
折蘭部族,以雕為旗。
若盧部族,將猿猴作為圖騰。
樓煩部族則用弓做圖騰,看到一張繪制了長弓的大纛,就能確認,這是樓煩部族的主力。
至于右賢王,用狼頭為旗,左賢王以猛虎為標志。
單于。則用應龍做大纛。
而這些大纛,也都能在某些程度上反應這些匈奴部族的某些特性。
像是白羊部族,速度最快。反應最快,其回身射戰術冠絕匈奴。
每一個漢軍邊塞的將領。都會被告知,遇到白羊部族,絕不可追擊,追擊則亡。
折蘭部族,則是如雕一樣兇狠,是匈奴所有部族里,最擅長的白刃沖鋒和肉搏的部族。
這個部族,甚至與其說是騎兵。倒不如是一群隨時會下馬跟人廝打撕咬的兇悍部族。
所有曾經與這個部族交手的漢軍,都對他們的兇殘和殘暴,記憶猶新。
而樓煩?
漢室最熟悉的部族,就是它了。
因為漢軍內部,就有許多的樓煩人。
甚至于,最初的中國騎兵,就來自于樓煩人組成的騎兵部隊。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取經的對象,就是古樓煩王國和林胡部族。
楚漢爭霸時。項羽的楚軍和漢軍,也有許多的樓煩將領,充當騎兵將官。
乃至于今天。漢軍中依然有著為數眾多的樓煩人或者樓煩人的后代。
當然,這些都是已經漢化,并且在中國生活了無數代的樓煩人。
要知道,戰國時期,樓煩王國,可是長城內的一個王國,與趙國毗鄰,甚至曾經受到過周天子的冊封!
在今天,長城內的樓煩人。已經都將自己視為了純正的諸夏子民。
而長城外的樓煩人,則依舊被發左袵。為夷狄之屬,甚至給匈奴人賣命。甘坐鷹犬。
因此,長城內的樓煩人,是不認自己的這個表親的。
義縱身邊,就有好幾個祖上是樓煩人的漢將。
“這些叛徒又來了嗎?”一個背著一張長弓的漢軍校尉冷笑著道:“當年,他們放棄祖居之地和人民,逃奔匈奴,我們就發過誓,要將他們做成箭靶,射成馬蜂窩!”
現在,生活在中國的樓煩人中,都流傳著一個故事。
當年,趙武靈王擊敗樓煩王國,然后,收復和納降了大部分的樓煩人。
但當時的樓煩王,卻帶著部分族人,拋棄了自己的人民和土地,逃遁到了塞外。
從此,長城內的樓煩人就發誓,要將這些叛徒抓回來,獻祭給祖先。
這種怨念殘存至今,甚至成為了許多樓煩故人的心中執念。
而每一個樓煩人,都是神射手。
樓煩王國,自古就是以騎射聞名天下。
義縱對這些故事,當然知道。
他聞言點頭道:“會有機會的!”
然后,他轉頭,對身后的傳令兵下令:“可以給塞候發信號了,讓句注軍和飛狐軍,開始出關吧!”
“諾!”
雁門關內的句注軍軍營之內。
被任命為前將軍的大農直不疑,一身甲胄,站在中軍營帳之內。
“將軍!”一個背負著令箭的士卒直奔入帳中,拜道:“驃騎傳訊:匈奴已然入甕,請將軍速發大軍出關!”
“善!”直不疑大喜。
他在這里,已經等了足足四五天了。
終于等到了驃騎傳來的情報。
直不疑對左右下令:“號令三軍,立刻出關!”
“諾!”帳中十幾位校尉立刻領命而去。
等這些人離開,直不疑就露出笑容,對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破虜都尉程不識問道:“都尉,我軍出關后,當以何陣前行?”
直不疑自己是清楚自己有幾把刷子的。
他這個塞候的爵位,其實也是混來的。
當年吳楚叛亂,他受命先帝,領兵四千出征。
其實,一路都在打醬油,跟著酈寄跟韓頹當,混功勞。
但因為他資歷夠老,然后名望夠高,所以混了個塞候。
但,真正要帶兵作戰,尤其是漢匈這樣的大規模作戰,直不疑很清楚,自己的軍事能力和決斷能力,都不行。
但沒關系!
跟他當大農一樣。
直不疑很清楚,自己只要放權就行了。
何況,這程不識是天子派來輔佐他的。
這就更要放權了。
反正,這些日子以來。直不疑是將軍中大小事務都丟給程不識去干的。
事實證明,對方干的很不錯!
“大軍出征,以穩為要。我軍當步步為營,前后呼應。直趨馬邑城下!”程不識道:“從路程計算,我軍應當在兩日后,抵達馬邑城下!”
“介時,匈奴主力也應該已經全面入甕,只要驃騎按時截斷武州塞,細柳營能按期奪其老巢,我軍就必勝無疑!”
“善!”直不疑聽了,感覺無比舒服。
再沒有比這樣躺著就把功勞撈了。更讓人高興的事情。
咚咚咚!
激昂的戰鼓聲,聲聲響起。
三面大纛,從句注軍的營盤中升起。
中軍那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前字。
這說明,這里是前將軍所在營盤。
左右兩側則升起了兩面讓所有見到它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的大纛。
飛狐軍的猛虎旗和句注軍的長蛇旗,在打出的剎那就震驚了整個雁門關的士民。
“飛狐軍什么時候來的?”無數人接頭交耳。
“天啦!飛狐軍主力全來了!”也有人看著那從營盤里不斷出來的嚴整軍陣,兩股戰栗不已。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長安的天子,早就已經下達了!
飛狐軍早已經在數日前,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全軍拔營。來到了這里!
這支漢軍的預備役機動兵團,以建筑狂魔聞名天下的主力。
向來都是宅在飛狐古道,沒有天子詔命。根本不會挪窩的!
飛狐軍來了。
棘門軍、霸上軍,甚至細柳營還遠嗎?
一些心里有鬼的家伙,嚇得汗流浹背,癱軟在地。
“完了,完了,天子已經預知了……”許多人捶胸頓足。
當今天子,已經用事實告訴過天下人——他的神圣性和對鬼神的驅使之威能。
若果真如此,那他提前做出針對布置,動員軍隊。調集大軍,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
那么。同樣的道理——這位神王,能不知道大家跟匈奴的勾當嗎?
他能放過自己這些吃里扒外的賊子嗎?
“趕緊逃命吧!”許多人都在心里這樣想著。
他們知道。自己的唯一生路,大抵只有立刻出塞,從此去跟匈奴人一起餐風露宿,風吹日曬了。
在這些人的惶恐不安和股戰之中。
雁門關的城門,全部打開。
無數的官吏和衙役,被命令,清理城中道路。
然后,就是一隊隊嚴整的漢軍騎兵,開始入城。
一騎又一騎,延綿的仿佛沒有盡頭的騎兵隊伍,讓雁門關內本來還有不安的士民,都放心下來了。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漢騎,也從不知道,朝廷現在居然已經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但對他們來說,這樣強大的騎兵部隊,無疑就是他們的保護者,是他們的子弟兵!
許多的百姓和士紳,紛紛拿出家里的雞蛋、食物以及各種美食,不顧官吏和衙役的阻攔,將這些東西,塞到在城中行軍的漢軍士卒手中。
“一定要取勝,將匈奴賊子打敗!”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嫗,拄著拐杖,在幾個孩子的攙扶下,將一筐雞蛋,送到一個漢軍的司馬手里,叮囑道:“后生,等你得勝歸來,老身再為你慶功!”
周圍的那幾個孩子也眨巴著可愛的眼睛,一臉崇拜的看著這個司馬。
甚至有個女孩子,怯生生的道:“郎君若能得勝歸來,妾愿為郎君鋪床疊被,以報郎君之恩!”
這司馬一頭霧水,看著這個老嫗和孩子們,尤其是那小女孩。
她大抵才十一二歲的模樣,看上去雖然可愛無比,宛如山坡上的清雅的杜鵑花。
但她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啊!
最終,旁邊一個男子解開他的疑惑。
“貴官奮力殺敵就是了,這位老夫人三個兒子,都死在了匈奴賊子入侵之時,這些都是她的孫輩……”這人嘆息著道:“可憐啊,總之貴官若能得勝,不止老夫人,某家也會感激不盡!”
這司馬聞言,拱手道:“護衛桑梓,為父老復仇,某之本職也,不敢奢求父老回報,唯愿奮力殺敵,以報父老之望!”
雁門關內外,多少家庭,多少父老,多少地方,歷年以來,因為匈奴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甚至于闔家盡毀!
這司馬作為句注軍中的一員,雖然是來自南方的淮泗。
但他在此服役多年,對這些父老的遭遇和境遇,也早已感同身受。
“請諸位放心,拼了我這條性命,也會手刃匈奴賊酋,取其首級歸來,告慰雁門父老!”
“彩!”無數的百姓,歡呼雀躍。
他們等待這一天,等待向匈奴人復仇,已經等了足足五六十年。
期間,一代代的先人,一代代的英雄,與匈奴騎兵,奮戰過,抗擊過,但最終,都無法阻攔這些夷狄的侵略者,殺掠自己的家鄉父老和妻兒。
血與仇恨,在雁門郡上上下下,早已凝結成了一顆果實,然后長成了參天大樹。
除了極少數甘坐匈奴走狗和為了利益給匈奴人服務的無恥小人外。
絕大多數的雁門軍民對匈奴人,只有一個想法——殺光他們!為先人和祖輩們復仇!
我要做皇帝 第八百零三節 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