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三十章 人心種種

“我的永生瓶——”

在永生瓶被忘川老人得手的那一剎那，在那無底大冰窟的深處的某個空間，盤膝的冰祖，陡然睜開雙眼，發了瘋一般的咆哮起來，瞳孔凝縮，一頭長發根根凌立而起，氣勢駭人之極。

話音還沒落下，冰祖就電射而起，朝著高空的方向，飛掠了出去，仿佛一道雪白色的閃電。

此女動靜之快，堪稱匪夷所思。

但在幾息之后，仿佛撞上了一層看不見的墻壁一樣，被重重擋了回來，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天道，你要做什么，放我出去，我要把永生瓶找回來，你奴役的我還不夠嗎？”

冰祖身上，強大到不可想象的氣息，蒸騰而起，朝著那看不見的壁壘，展開了瘋狂攻擊，空間劇烈搖晃起來，但無論她怎么攻擊，那壁壘依舊無法被她轟開。

瘋狂的叫囂，久久沒有落下。

這位曾經的九祖之一的人物，在經歷了漫長的奴役歲月之后，顯然心性也在變化著。

那高不可察的空間里，兩個老者，依舊對奕。

白衣白發老者，一指點在某一點上，看向那黑衣血發老者，冷冷道：“你自詡布局高明，可曾想象到，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

黑衣血發老者，面色陰沉如水，冷哼道：“若非白帝自尋死路，豈會變成現在這樣。”

白衣白發老者哂道：“這就是我這一次，放手任由他們自己去搏出一條生路來的原因，因為人心，是最難掌控的！你掌控不了人心。所以你永遠落在下乘！”

“莫要得意的太早！”

黑衣血發老者嘴硬道：“我們這盤棋，還有得下呢！”

白衣白發老者笑而不語。

海風星，太乙門。某一間大殿之中，一干大佬此刻。全都圍住昏迷過去的連夜雨，萬仞道主等人，查看著他們的情況。

裘真，連云深等人，滿眼擔憂之色，站在最外圍，在一干星主面前，他們已經成了小輩。

“諸位。你們怎么看？”

忘川老人最后一個看過，一臉凝重之色的看向青帝，季蒼茫，朝陽道主等人。

青帝率先道：“我們舊仙界的禁制手段，已經十分豐富高明，但像控制住他們的這一個，我還從未見過，仿佛是以某種意志力量，強行改變了他們的心境，令他們聽命于別人一般。我感覺到他的意識海中，還存在著另外一股意志。”

眾人聞言點頭。

青帝說完，看向季蒼茫。

季蒼茫瞳孔里亮起智芒。說道：“諸位前輩，恐怕想叉了，這也許并不是某種禁制，它也許是某一門神通，在道心神通的手段里，用來影響他們心志的攻擊手段，并不少見。”

“這不可能，通常來說，至少要在道心層次上。壓制住對手一個境界，才能對方中招。要知道萬仞道主和冰師這兩位和其他星主，都是道心朝徹。誰能將他們壓制？”

說話的是云無相這個老家伙，話音還落下，云無相似乎就想到了什么，眼神猛的一怔。

要壓制道心朝徹，顯然只有道心永恒，修真界里，已死的第一仙帝不算，的確還沒有出現道心永恒的修士，但是——那位露出冰山一角的冰祖，開辟了冰星域的冰祖，怎么可能沒有道心永恒？也只有她才有這樣的手段。

麻煩了！

眾人也很快全想到了冰祖，在心中齊道麻煩。

清虛劍主搖頭嘆息道：“我雖然沒有見過道心永恒的威力，但想要驅除道心永恒的手段，除非殺了冰祖，否則恐怕只有同樣是道心永恒的高手出手，才能解決這個麻煩。”

眾人點了點頭。

這句話，無疑是判了連夜雨他們，在殺死冰祖，或者道心永恒的高手出現之前，都要受到控制的命運。

眾人一副莫可奈何之相，青帝輕輕拍了拍季蒼茫的肩膀。

季蒼茫眉宇雖然沉著，但眼中神色卻還沒有放棄，陷入了某種思索當中。

“蒼茫，你還有什么主意？”

醉夢星君問道。

季蒼茫目光閃了一下，搖頭道：“沒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的老師孤直道君，他老人家的天賦神通萬邪不侵，專門克制種種陰邪之術，若還活著，說不定有機會驅除這門控制之術，可惜……他早已去了。”

眾人哦然，有第一次知道季蒼茫師承的，不免會多想一些。

又聊了數句之后，眾人魚貫出去。

季蒼茫離開之后，第一時間找到了莫二，關上房門，打上禁制之后，將剛才的情況，與他說了說。

莫二聞言，看著他道：“我的符錄里，雖然有些守護心神，驅除魔障的高明符錄，但肯定達不到驅除冰祖手段的層次。”

“我知道。”

季蒼茫點頭道：“我想問一問你，可知道土祖的傳人是誰？”

莫二茫然搖頭，道：“你為何突然問起他？”

季蒼茫道：“你去接受符祖傳承的時候，他可曾向你詳細介紹過九件氣運神物，和他們的效果？”

莫二道：“只簡單介紹了一下九件氣運神物的名稱和樣子，并未詳細介紹各樣神物的用處。”

季蒼茫點了點頭道：“我去接受木祖傳承的時候，他的影象留音告訴我，土祖的氣運神物無量神山，最強大的手段就是防御，無論是肉身，還是心志靈魂，用來驅除攻擊心神的手段，亦有奇效，若是能找到此人，說不定可以解除他們身上的惑心手段。”

莫二這才哦然。

但他們均不知道土祖的傳人是誰，也只能做罷。

告別了莫二，季蒼茫思索了片刻。又去找海狂瀾等人，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風信山中。無名山道之上，大千道君獨自一人在山中行走。身影蕭瑟，目光格外的復雜。

剛才的那場會診，他也得到了季蒼茫的邀請，前去參加了，將連夜雨等人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

此刻正陷入一個巨大的掙扎之中。

沒錯，他的意識海中的那尊小山法寶，就是傳說中的土祖的氣運神物——無量神山。

此人天分才情雖然高明。但能夠修煉的這么快，手段這么高明，將同輩的修士，幾乎完全壓制，還要多虧了無量神山這件法寶。

連季蒼茫都知道無量神山的作用，他更沒有理由不知道，他的無量神山，的確可能解除連夜雨等人的麻煩。

但用還是不用？大千道君已經陷進了巨大的掙扎之中。

這樣一件至寶，他肯定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在他手里的，哪怕這個人是季蒼茫。一來二人沒有那么深的交情，二來太過貴重，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的風信山上，還有三個九祖的傳人在。

而他若是偷偷去救連夜雨等人，也無法做到瞞天過海，此時此刻，風信山上有近二十個星主在，守衛之嚴，堪稱前所未見。

就算他偷偷救成功了，事后也必然引來無數的追查。

在沒有道心永恒修士出手的情況下，是誰救了連夜雨他們？怎么救的？

其他人或許猜不出來。但冰祖得到消息之后，肯定能在第一時間里。猜到土祖的傳人，就在他們這一幫人里。加上他和冰師大戰的時候，顯露過山影，早晚會找到他的頭上。

大千道君心中，無比掙扎！

救還是不救？

山道兩旁的樹影，無限延伸，仿佛重重黑暗一樣，橫在大千道君的頭頂，偶然射來的光，將他擰著的面孔和微垂的雙眼，照的分外的陰郁。

“不能救，不能救，無量神山不能現世了……否則我會失去這件寶貝的。”

私心，又見私心，就算是在最危機的關頭，出手挽救海風星的大千道君，也不能例外。

“他們如今都被擒住了，而且都是彼岸和彼岸之上的境界，根本不用擔心壽元，只要活著，以后自然會有道心永恒的修士來救他們……我沒有必要冒險出手……就算真的沒有道心永恒的修士出現，等我強大起來之后，再來救他們。”

仿佛要說服自己的內心，大千道君為自己尋找著理由，在心中說完這一句之后，散亂的目光漸漸定了下來，似乎下定了決心。

“我已經為了海風星，盡了一份力，我與它的因果，已經了結了，現在，我必須離開了，不錯，我必須離開了，現在就離開，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去閉關修煉。”

大千道君心中再次喃喃，腳步快了起來，直奔太乙門山門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沒有理會任何人，很快出了山門，飄然而去。

又是一間大殿之中，海狂瀾，郭白云，月龍道人，白銀雷帥，步淵，慕婉貞，衛紅顏等各海風星勢力的首領，均已經等候在那里，連一些小勢力里的星空，離塵，甚至是元嬰的首領，也都來了，盡管他們或許沒有太多的話語權。

季蒼茫到來之后，齊唰唰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大門在他身后，轟然關閉。

又是一陣無聲沉默。

季蒼茫盡管心中十分愧疚，但此人絕不逃避，在少等了片刻之后，就率先開口道：“諸位想必已經看過海風星的現狀了，不知如今有何打算？”

這肯定是目前的頭等大事。

眾人不言，個個神色有些難看，不用問也知道，如今的海風星的現狀，絕不算好。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眼之后，看向海狂瀾。

海狂瀾的內心里，對季蒼茫是有幾分不滿的，不滿因為他，給海風星帶來的傷害，盡管他知道那并不是季蒼茫的錯，但傷害已經造成，而海狂瀾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靈。并不是一個機器。

因為此，在那進太乙山門之前，才沒有給季蒼茫好臉色。

“你又有什么想法？”

海狂瀾反問季蒼茫。

季蒼茫目光一閃。就正色道：“海風星雖然沒有被徹底毀滅，也可以重新沉海造陸。但天地靈氣已經稀薄了許多，短時間里不再適合修煉，想要恢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想請諸位，帶上所有人離開。”

“去哪里？”

海狂瀾淡淡問道。

對于季蒼茫的這個決定，沒有太多的驚訝。

季蒼茫吁了一口氣道：“和我們錦繡天宮的人，一起走吧。”

眾人聞言。各自思索起來。

思索了片刻之后，李將軍神色落寞的搖了搖頭道：“我們劍皇宗，早已消亡在歲月長河之中，此劫既過，我當回歸金星域的云上道宗。季道兄見諒，我有自己的立場，無法加入你們錦繡天宮。”

季蒼茫聞言，微微點頭，說道：“將軍兄的立場，我十分理解。我剛才那么說，絕非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把諸位拉上我們錦繡天宮的船。只是想為海風星的殘存生靈，謀求一個更穩妥的出路。”

眾人點頭，示意理解，對于季蒼茫的人品，是不用有什么懷疑的。

“我這一脈，在海風星上，也沒有傳承，此次事了，也該回歸火星域的朝陽天宮了。”

黑豹道人亦表下態來。

除了他們二人。和有限的幾個星空離塵修士，其他人宗門尚存。無法做到一走了之，一時之間。陷入為難之中。

海狂瀾一雙虎目里，有精芒閃過，大有深意的問向季蒼茫道：“季道兄，你們錦繡天宮這一次，雖然保住了煉制氣運神物的秘密，但卻得到了冰祖的永生瓶，得罪了冰祖這樣一個更厲害的人物，麻煩越來越多了，自身都要難保，又要如何妥當安排他們？”

季蒼茫聞言，沉默了片刻，凝視著海狂瀾的眼睛道：“我會用命來守護，就像你們今天做的一樣。”

語調平靜，但卻透著前所未見的堅定，令人毫不懷疑季蒼茫真的會這么做。

眾人聞言，不免有些動容，尤其是一些小宗門的勢力首領。

海狂瀾的神色，卻是冷靜無比。

等了好一會之后，才目光掃過眾人，眾人一起看向他。

海狂瀾的氣息，雄烈起來，朗聲說道：“寶茶在臨死之前，將海風星的決策權，交到我的手里，我不知道諸位是怎么想的，但就我自己來說，我的答案是——”

說到這里，頓了頓，凝視著季蒼茫。

“海風星——不需要救世主，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是海風星的命運的掌控者，我不同意，將海風星的命運，和你的一個空口承諾綁在一起！”

眾人聞言，又是心中大動，再一次感覺到，海狂瀾此人，心胸氣度，均非常人。

季蒼茫則是目光微暗了下去，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們當中，若是有人要跟他走，我不會阻攔，但我海狂瀾，將會帶領留下的修士生靈，重建海風星，重建家園！”

海狂瀾目光炯炯，聲音錚錚如鐵。

此人風頭，素來被葉白和季蒼茫掩蓋，但這一刻，渾身仿佛散發著光芒一般，熠熠生輝，不屈不撓的英雄氣概，無聲散發，感染著每一個人。

郭白云和海狂瀾最是相熟，也最是了解他的潛力底蘊，但在這一刻，卻生出再無法看穿的感覺，仿佛海狂瀾飛速成長了一大截，即便境界仍比季蒼茫差，但此刻的超卓氣質，卻把季蒼茫給壓了下去。

黑豹道人，李將軍等人，似乎也受到感染，全都向海狂瀾射來某種欣慰目光，而那幾個剛才動心，打算隨季蒼茫而去的勢力首領，則是露出羞愧之色。

“愿和前輩一起，重建海風星，重建家園。”

有修士站起，朗聲喝道。

“愿與前輩共進退。”

眾修紛紛表態起來。

很快，包括太乙門，連云道宗等幾個重要門派，均都表態，愿意留守海風。

話到這里，季蒼茫知道，自己今天，是無法帶走眾人了，微微搖頭。

“季道兄，我們的決定，想必你都已經看到了。”

海狂瀾最后說道。

季蒼茫微微點頭。

又是一陣沉默之后，海狂瀾凝視著季蒼茫，眼睛里閃過莫名的不忍之色，但終是咬了咬牙道：“你走吧，為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海風星——容不下你了，我將詔告星空，從此以后，你和海風星，再沒有一點關系！”

季蒼茫聞言，心神猛的一震，面上血色，唰的一下就退了下去，如遭晴天霹靂，一片死白，身軀顫抖起來！

其他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海狂瀾會這么說，全都驚呆了。

海狂瀾要把季蒼茫逐出海風星？把他趕走？趕出自己的故鄉？

不用想也知道，這對于季蒼茫這樣一個正直，正統的修士來說，是一個多大的打擊，傷害又有多深。

事實上，季蒼茫此刻，心中已經痛到說不出話來，甚至生出天旋地轉般的感覺，這也是他為追尋自己的理想，要付出的代價嗎？是否太殘忍了？

“狂瀾兄——”

郭白云出聲。

才說了三個字，就被海狂瀾冷冷打斷。

“你什么都不用說，如果你們還認同寶茶將海風星交到我手里的這樁事情，那就請你們理解我今天的這個決定！”

話音落下，海狂瀾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雄偉的身軀挺的筆直，但靠近他的月龍道人和紅淚，均已經看到，兩行熱淚，從海狂瀾的眼眶里，滾落下來。

眾人再說不出話來，仔細想一想，若真的要不再遭劫，似乎只能這么做，只是對季蒼茫來說，太殘酷。

季蒼茫在身軀顫抖了好一會之后，終是默然無聲，轉過身去，朝門外走去。

篤篤篤——

那腳步聲，緩慢而又沉重，緩慢到仿佛背著億萬大山，沉重到——令人心碎。

郭白云，葉薇等人，莫名淚下，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季蒼茫此刻蕭索到了極點的身影。

主位那里，海狂瀾聽到這腳步聲，淚水滾滾而下起來。

去吧，你就去吧！

等你何時，成長為了一頭真正的雄鷹，成長為了一個能夠頂的住天地的參天大樹，再回來！

還有，原諒我今天——必須要捅你這一刀！(

仙路春秋 第兩千一百三十章 人心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