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慶樓(一)

長慶樓就在朱雀街上。

兩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很快就看到了一座四層高下，裝飾的古香古色，極其典雅酒樓。

酒樓每一層都有精細的憑欄，雕著花鳥蟲魚。高高的滴水檐下，八個大紅燈籠掛著，很有節日的氣氛。

跨進大門，就看著酒樓人流洶涌，武者、行商，貴公子，五花八門的人圍著一桌一桌，盡集于此。

而桌子與桌子之間，還有人物、花鳥、蟲魚的屏風相隔。地面是上好的紅色地板，打過了蠟，油光水亮，幾乎照得出人臉來。

而頭頂則是一頂頂垂下的來的八角檀木花鳥燈。而在大廳的中央，楊紀甚至還看到一名十七八歲豆寇年華的妙齡女子，十指連彈，在大廳中彈奏著古箏，一陣陣清雅、悠揚的音樂便飄蕩在大廳中。

“真是好地方！”

楊紀贊了一聲。在格調和享樂方面，洲府的人確實甩了郡縣不止十里八里。至少這種兼備豪華與清雅的地方，在瑯琊郡就是看不到的。

“嘿嘿。”

看到楊紀的目光，歐陽子實就知道自己選對了地方，頗有些得意：

“楊師兄，不是我說。這長慶樓可是洲府里有數的好地方。從清晨天亮一抹白，到晚上子時，樓里八百個火爐子日夜不停。你什么時候來，這里什么時候都有得吃。”

“吃，那也是極講究。雞那是只吃雞胸脯，牛只吃大腿上的肉。豬肉那都是特供的，從出生到屠宰，八個大漢每天按摩五百遍以上，肉質松軟。大洋里的狂鯊搏殺了，只取一條背鰭……。”

“酒，同樣也是特供的。長慶樓的萬年春也是洲府里有數的好酒。只在每年春季的三個月釀造。此后的九個月滴酒不釀。那都是上品極好的酒。”

歐陽子實得意洋洋，將這長慶樓里的事情徐徐道來，完全是如數家珍一般。顯然這地方他來得極多。

沿著紫檀色的木質樓梯臺階往上，楊紀一邊聽，一邊看。從木質的樓遞上往下看，整個一層盡收眼底。

這洲府中的奢華確實不是郡縣中可以想像，不過楊紀看了幾眼，目光很快落在了下方吃酒喝菜的人群人。

“怎么洲府里還有蠻族？”

突然，楊紀眼皮猛的一跳。看向下方靠墻角位置的一個屏風里。那里坐著幾名披頭散發的壯漢，這幾人整個酒樓里的人截然不同，骨骼極大極粗，手臂胳膊也極粗，幾乎比其他人的手臂粗了一半多。

而且這幾人吃酒喝肉和其他人也不同，少了幾分優雅，多了一分粗獷、野蠻的位置。不過最令楊紀注意的，還是從他們脖頸、手臂里延伸出來的。帶著幾分猙獰味道的黑色剌青。

那些黑色的剌青好像和皮膚已經融為一體，在這些壯漢喝酒、吃肉、動筷箸的時候。這些剌青也跟著蠕動起來，給人一種活物一般的感覺。

大漢皇朝很少有人剌青，而能剌出這種感覺的，分明只有西北方的蠻族！這些正處于敵對狀態的蠻族居然會出現在東部邊陲，這不得不讓楊紀感到吃驚。

而最讓楊紀吃驚的還是周圍的態度，這幾個蠻族在這里吃喝。周圍完全沒有人說一句話，所有人都是和諧共處，完全忽視了他們的存在。

“哦，原來你是說他們。”

歐陽子實笑了笑，停下腳步：

“他們不是純粹的蠻族。而是蠻族行商。”

“蠻族行商？”

楊紀微微側目，大為意外。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呵呵，大漢朝廷和蠻族打了一千多年仗，雖然沒能征服蠻族，但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成果。一些原本歸順于蠻族的部落走出叢林，投降了朝廷。”

“朝廷以仁義為懷，所以也就饒了他們，任由他們生活在中土神洲。再加上慕艾我們大漢文化的繁華、富庶，這些人就成了最早的蠻族行商。”

“蠻族的叢林雖然原始，而且條件惡劣，不適合我們。但是那些深山大澤之中，卻有不少東西是我們需要的。如果是我們的人進去，恐怕第一天就身首異處了。”

“但是這些蠻族行商不同。他們本身就是蠻族，由他們去和其他蠻族交涉，并沒有太大的問題。”

歐陽子實微笑著徐徐道來。蠻族在郡縣中還是很少見的，但是洲府之中卻不鮮少。歐陽子實身為世家弟子，這方面知道的秘聞遠比楊紀多的多。

而且有些東西，就算是書本上也是看不到的。

“這些蠻族降服朝廷之后，又進入叢林，難道就不會有問題嗎？”

楊紀有些好奇道。

某種程度上，歐陽子實說近些蠻族行商就是背叛者。若是換在中土神洲，這些人是最鄙棄的。不說翻臉相向，最起碼做生意是沒可能的。

“嘿嘿，換作是我們大漢朝廷那肯定是有問題的。但換做是那些未開化的蠻族，那就沒有問題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會叫做蠻族了。”

歐陽子實笑了起來，笑容中頗有一絲鄙棄的味道。這代表的幾乎是整個大漢皇朝的人對蠻族的看法。

叢林中的蠻族野蠻未開化，論文明程度和大漢皇朝差得太多了。但偏偏這些家伙又特別喜歡劫掠。

若不是叢林提供的屏障，生命力太強，早就容不下他們了。

“蠻族行商和我們生活了一千多年，倒也聰明了許多。他們不止做我們的生意，同時也做蠻族的生意。把一些蠻族才有的東西弄到朝廷來賣，也從朝廷這些弄些蠻族急需的東西。再加上他們一副蠻族的外貌，因此在兩邊都吃的開。”

“朝廷剿又剿不滅那些蠻族，做生意還是得靠他們。不過和一千年前比，現在的蠻族行商來源已經復雜很多了。一些蠻族看到他們吃香的喝辣的，也忍不住從叢林里跳了出來。因此蠻族行商的數目越來越大。”

“另外，一千多年來，他們多多少少受到些教化。蠻族里也有些好的，特別樸實，受到本朝女子的青睞，互相結合，誕下來的后代就擁有了我們漢人血統。這些人生下來的后代會說我們的語言，通婚就更加容易了。所以現在這些蠻族行商也已經很難說清楚有多少多少蠻族血統，多少我們的血統。”

歐陽子實道。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已經是混血？”

楊紀若有所思。

“嗯，可以這么說吧。”

歐陽子實點了點頭：

“蠻族行商現在是個非常的特殊的存在。你別看他們和我們差別很大。但是你把他們和那些叢林蠻族放在一起，你會發現他們同樣差別很大。他們現在處境有些尷尬，兩邊都不是完全接受他們，聽說內部爭斗也很厲害。在朝廷和蠻族之間，他們基本是處于中立的狀態，是典型的商人，不怎么插手雙方的戰爭。所以朝廷對他們還算不錯。”

“蠻族行商發展了一千多年，還是出了不少厲害行商。論富貴程度，恐怕不比我們世家差。現在，許多世家和他們都有合作關系。我們歐陽世家內部就有一個蠻族行商的，一些厲害的蠻族，朝廷甚至封了他們武侯。——當然，和我們正規的武侯不同，這些蠻族武侯是專門管理這些蠻族行商的。只是效果不是很，那些蠻族都不是很服他們。”

歐陽子實說著扭頭停了一下。兩人站在樓梯口談論著蠻族，已經引起那幾人的注意。其中一名面相兇狠的蠻族行商扭過頭來，抬著頭，狠狠剜了兩人一樣，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兩人一樣。

“呵呵，被他們發現了。這些家伙聽得懂我們說話。”

歐陽子實笑了笑，拂了拂衣袖，手掌一伸，對于這三人兇狠的目光毫不在意。洲府重地，是朝廷的地盤，這些蠻族行商自然翻不起風浪。

“楊師兄，別說這些蠻族行商了，我們還是上去吃酒菜吧。”

“嗯。”

楊紀點了點頭。歐陽子實說者無意，楊紀卻是聽者有心。武科舉之后，楊紀就會想辦法去經略西北的蒼墟城，那里是蠻族的地盤。

所有的蠻族行商都是出自西北，毫無疑問，那里的蠻族行商恐怕會更多。

這次是楊紀第一次接觸到蠻族行商的存在。

楊紀有一種感覺，自己日后經略蒼墟城的時候，這些蠻族行商恐怕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不管這些影響是好的，還是壞的。

登上二樓，自有一名豆寇少女指引，在里面的雅間坐下。

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樓梯口一名武者看到兩人，臉色一變，突然張開一張畫紙，瞧了一眼，立即結了帳，匆匆的走下樓去。

長慶樓那八個火爐子楊紀暫時還沒有看到，不過這上菜的速度卻是極快。兩人落座不久，歐陽子實熟門熟路的點完菜之后，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屁股都還沒坐熱，一壺純銀的細頸酒壺，十多樣精致菜肴，還有碗筷全部端了上來。

速度之快，連楊紀都吃了一驚。(

帝御山河 第十一章 長慶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