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年前 下

陸遠好不容易才將靈兒從他身上勸下來，不過少女依舊固執的抓著他的衣袖，無論如何都不松開。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陸遠打轉，仿佛只要一閉眼師父便從眼前消失一般。呂洞賓不欲知道別人的私事，因此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少女搬著小板凳坐在陸遠的邊上，將過去數年的相處時光娓娓道來。

陸遠含笑聽著，偶爾伸出手拍拍少女的頭發。趙靈兒自從一兩年前，便開始抗拒師父這個將她當成小孩子的動作，每次都嘟著嘴甩頭跑開。可如今再被師父熟悉的大手在頭頂溫柔撫摸時，居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靈兒說到三個人推翻鎖妖塔，到達南詔，然后在參拜靈兒母親的石像時，借助“回夢仙訣”回到十年之前的事……

“你啊，你就不擔心小時候的自己，被拜月教擄回去。”陸遠的手指輕輕在靈兒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權作魯莽的懲罰。明明今天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才對，陸遠卻做得無比自然，而靈兒嘟著嘴搖頭不依，也沒有絲毫生疏的感覺。

“哼，師父偏心！”靈兒噘著嘴撒嬌道，“逍遙哥哥的劍術我小時候看不懂，其實應該極厲害才對！只是不善于群戰，保護小時候的我和姥姥卻綽綽有余。”

“嗯，你能看明白這一點，有進步。”陸遠嘉許的點頭。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他，當然明白了……他對趙靈兒采取的應該是嬌寵版教學法，境界什么的提高飛快，但是在實戰上有所欠缺；而李逍遙嘛，采用的自然是苦逼版教學法了……通過不斷的打擊和磨練，將獨孤九劍的特性變成身體的一種習慣。不過小李子的版本后發先至，一旦他在實戰中形成自己的風格之后，立時便會進境一日千里，免不了要后來居上。

不過嘛，陸遠對將來的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他百分之百會偏心給小女徒弟！上述的那個理論，只對有上限的世界才有效。如果想要跨入無限世界的話，其實境界遠比實戰重要得多。因為提升境界的機遇可遇而不可求，但戰斗時時都有。

“我知道你想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不過在我告訴你答案之前。靈兒，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看到靈兒點頭，期許的看著他。老陸有些尷尬的一頓，但還是問道，“你……為什么非要跟著我呢？我雖然不是十年之后的我。但我也能清楚那時我的想法。你已經出師了，接下來應該追求自己的幸福和道路才對。師父什么的，畢竟只是陪伴你人生的一個階段的過客不是嗎？”

“才不是呢，”靈兒氣鼓鼓的大聲辯駁道，“師父和徒兒，難道不該永遠在一起嗎！”

陸遠目瞪口呆，我為什么忽然感覺她說的好有道理？

“師父，不要丟下靈兒，讓靈兒永遠陪著你好不好？”少女握著他的手，跪坐在他的輪椅前方。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靈兒幼年時，是師父陪伴靈兒玩耍，教導靈兒學識。如今靈兒長大了，也要為師父擋風遮雨，為師父打扇解悶。哪怕有一天您滿頭白發蒼蒼，也有徒兒一直陪著您，定不讓您覺得寂寞孤苦。”

陸遠淚目，靈兒啊，雖然你說的讓師父我很感動，可你是從哪里幻想出來師父我注孤生。而且還晚景凄涼的……

“靈兒啊，破碎虛空的那個故事你知道罷。師父我啊，已經超脫此界，不死不滅了啊！”陸遠狠狠的敲著小徒兒的頭。“等你老了我都不會老！你想給我送終，實力還唔夠班啊！”

“真的嗎？！”趙靈兒絲毫不介意被他弄亂頭發，反而對破碎虛空什么的十分感興趣。“我以為那都是師父您忽悠我的！怎么才能做到？師父教給我好不好？”

陸遠摸摸她的頭，一聲嘆息。他已經明白了，為什么十年后的自己走得那般堅決……因為有十年前的自己給擦屁股啊。

“靈兒啊，答應師父……”他略一沉吟。拖著靈兒的手讓她站在面前。伸手抽出她懸在腰間的“清揚”飛劍，放入靈兒的掌中，然后用自己的手將靈兒的手和劍柄一齊包住。“好好過完這一生，好好對身邊的人……也要好好尋找自己的幸福。如果有一天，你感到在此世已經了無牽掛的話，那么……便用出這一劍來尋找師父吧！”

陸遠握著靈兒的手，引導者她的靈力，向著西南方揮出一劍――

在那明媚的劍光之下，群山破碎，彤云分開，天空上留下一道延綿千萬里的青色劍痕……

趙靈兒很茫然。

她沒想到曾在她幼小的心靈中刻下了深深執念，讓至想返回十年前去尋找是誰斬出的那一劍，原來竟是師父通過自己的手施展出來的？命運來到這里，似乎畫了一個奇妙圈兒，讓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要想真的搞清楚這個問題，或許要等到她的女媧血脈能掌握“回夢仙訣”的那一天。

不過她還是牢牢的將那一劍的靈力運轉，和劍氣收發牢牢記在了心中！

趙靈兒帶著疑惑戀戀不舍的離開，因為又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出現在余杭鎮的盡頭，十年后的李逍遙……靈兒是瞞著他偷偷跟在后面，回到十年之前，所以不欲跟他見面。

小李子并沒注意到趙靈兒也在，他現在有些心不在焉。

他將幼年版的趙靈兒和姥姥交給靈月仙子后，獨自走進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十年前的余杭小鎮。他見到了幼年版的香蘭姐，也跟還很年輕的李大嬸打了一個照面，甚至從幼年的自己手里，用木劍換回了水靈珠……一切都新鮮而又陌生，讓他既開心又有些惶恐。

直到，他看到了一個朝他微笑的年輕人，就坐在屋檐下面……一如他未來十年永恒不變的樣子。

“陸大哥！”

“小李子……”

聽見陸遠的稱呼，李逍遙的臉上，露出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想哭的表情，萬分糾結的說了一句，“您，果然知道我是我！所以，您教我獨孤九劍是早有預謀的？”

“當然，”陸遠一呲牙，做出一副邪惡的樣子。“小子，我看你印堂發黑，烏云蓋頂，肯定是練錯了武功！說不得一時三刻便要走火入魔、經脈寸斷。我這里有本武學秘籍――《獨孤九劍完全版》，可以救你的小命，二十文錢賣給你哦！”

“咦？上一本明明還只要十文！”

“便宜沒好貨，所以練了才會走火入魔啊。”

“噗”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頓足。一直笑得渾身無力，李逍遙才干脆的一屁股做到陸遠的邊上，“原本還有很多話想問您，忽然不想問了。哥，讓我在你身邊坐一會兒吧。”

“嗯，這一路上很辛苦嗎？”

“還好。”

兩個人無聲的坐在檐下，一起望著晴朗的天空。過了小半晌，李逍遙才很是驚奇的發現了什么，“不對啊！這天……怎么是晴的？！我記得打我記事情起，余杭便一直在下雨啊。”

“下雨？”陸遠摸了摸下巴。他抬起右手，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手里居然多出一顆水藍色的珠子來！看到那顆珠子，李逍遙一呆，隨即摸向自己的口袋。果然，裝在懷里的水靈珠已經不翼而飛。他苦笑連連，如果是別的也就算了，水靈珠對接下來的南詔祈雨非常重要，他只能討回。

哪知道陸遠自言自語的說道，“下雨好。”說完之后，他握著水靈珠的手向天空一揮。只見一陣風吹過，從十里坡的方向涌出大片的烏云，轉眼豆粒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

“陸大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難道你是仙人？！”小李子再次目瞪口呆，他熟悉的陸大哥卻一直在刷新他的認知。

“回夢仙術的時間也該到了，你回去吧。”陸遠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著拍了拍他的手，將水靈珠放在他的手里。“水魔獸是天地水靈力所化，難殺是難殺了一些，但要說不死不滅卻還差得很遠！當然，對你來說也差不多。現在這雨水會持續抽取它的力量，持續十年！因此當你回到十年后，會發現殺那頭牲畜……不會比殺只雞更麻煩。”

“原來您什么都知道了，陸大哥……謝謝！”

李逍遙笑著作揖，可他的身體漸漸開始虛幻，回夢仙術的時間終于到了。他好像進入了一個鏡子里，再看陸遠時，已經模模糊糊的似乎隔著一層琉璃。但他還是能聽見陸遠敲著輪椅的扶手，念出一首歌吟，正是陸遠當初教給他的《少年行》詩。

“……赤心用盡為知己，黃金不惜栽桃李。桃李栽來幾度春，一回花落一回新。府縣盡為門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男兒百年且樂命，何須徇書受貧病。男兒百年且榮身，何須徇節甘風塵……”

聲音漸漸遠去直到不聞，李逍遙兩行淚不知不覺的落了下來，他忽然有種從今以后，再也見不到陸大哥的感覺。

余杭鎮外，數點青峰上，有女歌曰：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聲音婉轉千徊，裊裊如仙，在雨中傳的悠遠。

（仙劍之卷結束）

守望黎明號 第三十八章 十年前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