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4 毫無遺憾

雨果那陰郁而粗糲的嗓音，就猶如倫敦的四月，連綿不斷的蒙蒙細雨遮天蔽日，似乎大半個月的時間都看不見天空的顏色，忍不住閉上眼睛，認真地聆聽著雨滴落在窗臺上的細瑣響聲，世界就彷佛在雨絲的間隙里靜止了下來。

莎莉就這樣愣在了原地，看著舞臺上的雨果，放任內心涌動的情緒開始噴薄，感動在血液里緩緩流淌，快樂在嘴角兜兜轉轉，幸福在眼眶里不斷打轉。莎莉以為，“不枉此生（I。Lived）”已經是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了，但現在，這一首“不要為往事而懊惱（Don’t。Look。Back。In。Anger）”卻讓這個夜晚變得完美，無可挑剔。

這首歌讓無數人認識了榮耀至死，也讓莎莉愛上了榮耀至死，這一切就好像一個美夢，一個叫做“榮耀至死”的美夢，在夢里，她跟隨著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穿山越嶺、披荊斬棘、劈波斬浪，抓住生命里的每一秒鐘，盡情地釋放著自己的熱情和渴望，讓這一趟青春變得無與倫比。

璀璨的燈光之中，雨果的視線投射了過來，和莎莉的眼神在空中碰觸，兩個人的嘴角都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不僅僅是雨果，還有尼爾，還有佩德羅，還有阿方索，就連坐在舞臺后方將自己隱藏在架子鼓后面的福金都投來了視線。這讓莎莉嘴角的笑容傲然盛開，就好像是珠穆朗瑪峰頂峰上的雪蓮花。莎莉知道，這是榮耀至死送給她的禮物，全世界僅此一份的畢業禮物。

莎莉此時穿著白色的晚禮服，看起來就像是甜美的公主，那飄逸的裙擺在場內的熱風之中輕輕搖曳，那沒有任何瑕疵的白色被漆黑的夜色勾勒出模糊的線條。這最簡單的裙擺卻在莎莉的笑容之中綻放出了最華麗的光芒，讓人挪不開目光。

莎莉高高舉起自己的左手。迎合著節奏輕輕搖擺著，跟著旋律輕聲哼唱，放在胸膛上的右手可以清晰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強有力的跳動聲音與右手的指尖產生共鳴，彷佛渾身肌肉都開始輕輕顫栗起來一般，那種攀登云霄的快感席卷而來。

“所以莎莉可以等待……”全場所有人都開始大合唱起來，馬拉卡納場內和場外的七十萬人。在這一刻都成為了一體，一起哼唱著同樣的旋律、同樣的歌詞，宣泄著內心同樣的激動、同樣的澎湃。

可是，莎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大聲哼唱，她只是低低地歌唱著，就好像在呢喃一般，在內心深處勾勒出那一個個無比熟悉的旋律。“她知道即使眼前困難重重即使前方荊棘密布，她依舊愿意和你執手前行……”

這就是她，莎莉就是她，她正在逆流而上、乘風破浪，僅僅握著榮耀至死的手，在這條屬于夢想的道路上。永不后悔、永不回頭、永無遺憾地邁開腳步。現在，他們的夢想才走了一半，一個全新的又在眼前：他們肩負著散播搖滾信仰種子的重任，立志于走遍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這一顆顆火種再次釋放出熱量，改變世界。“但我記得你說過，未來依舊值得期待。帶我去你所向往的地方。一個沒有人知道、等待我們探索的地方。”

莎莉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累了，明明上一刻她還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得精力充沛，但這一刻她真的疲倦了。于是，莎莉扶著輪椅的扶手，試圖想要坐下來。

站在旁邊的羅賓和杰西卡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莎莉的異常，連忙伸出手來幫忙。可是莎莉卻抬手搖了搖頭，朝他們露出了一個笑容，用口型說到，“我很好。”可即使如此，羅賓還是幫助莎莉坐了下來，眼里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因為此時莎莉的雙頰完全通紅，看起來不太正常。

羅賓回頭看了看妻子，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但是杰西卡卻拍了拍他的手臂，視線重新投在了莎莉身上。羅賓一回頭，就看到莎莉臉上露出了舒服的神情，顯然剛才站了太久是累到了，現在她嘴角又再次勾勒出一抹愜意的笑容，跟隨著旋律再次開口演唱到，“站在火爐旁時，火光映紅了你的臉龐，你心中的希望就如那火焰熊熊燃燒。”

然后，莎莉抬起頭看向了羅賓和杰西卡，笑容完全綻放開來，低聲唱到，“所以莎莉可以等待……”眼角還流露出了狡黠的目光，這讓羅賓和杰西卡都不由笑了起來。

他們此時可以在莎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叫做幸福的光芒，那勃勃生機在臉頰上閃光。羅賓不由也轉頭看向了舞臺上的榮耀至死成員，高聲一起大合唱起來。

莎莉低聲吟唱著，她只是覺得有一點點累，畢竟一場四個小時全程高能的演唱會看下來，很難能夠繼續保持精神旺盛。可是，除此之外，她感覺自己實在是再好不過了，就彷佛從來就沒有生病過一般，雀躍和亢奮在血液里流竄橫行。

坐下來之后，四肢都開始放松了下來，莎莉只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可以漂浮起來一般，只需要一陣輕風，她就可以飛上云霄，徜徉在榮耀至死那妙不可言的旋律之中。

雨果的嗓音還是如此迷人，醇厚的聲音里帶著一點點因為疲憊而衍生出來的沙啞，似乎每一個歌詞都在他的舌尖輕輕碰撞，然后帶著淡淡的芳香在空氣里緩緩蔓延，整個人就一點一點融化在旋律之中。閉上眼睛，雨果就好像在耳朵邊淺吟低唱一般，他說，“不要為往事而懊惱，至少今天不要。”

莎莉的腦海之中浮現了她第一次在變形蟲音樂遇到雨果的場景，那天是“幾近成名”發行之后的第一次宣傳，可是雨果也沒有刻意打扮，只是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就像是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一名普通學生，她記得，那天他們登臺演出先演唱了“鋰（Lithium）”，然后演唱了“不要為往事而懊惱”。

那天的陽光十分燦爛，空氣之中甚至還可以聞到干燥樹葉夾雜在水汽里的味道，清風拂面，讓人忍不住就有些犯懶。現場話筒的質量有些不好，甚至還可以聽到隱約的嘈雜聲，經常在演唱到一半的時間就蹦出來，著實有些糟糕，可即使如此，她還是在那歌聲之中沉淪了，緩緩地墜落。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莎莉漢森。”莎莉現在還記得，當雨果聽到她的名字時，臉上流露出來的訝異，看起來就像是沉睡之中被喚醒的斗牛犬。

想到這里，莎莉嘴角忍不住就勾勒起一個笑容，撲哧一下就笑出了聲。

“我想要參加你們的巡演，到每一個現場觀看你們的演出；我想要走遍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看到北極的極光和非洲的大草原……”莎莉似乎可以看到當初稚嫩的自己，眼睛里閃爍著無比堅定的光芒，毅然決然地開口說著，這讓雨果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個笑容，至今在腦海里也還是如此清晰，因為正是這個笑容，點亮了她的人生。

她成為了年輕火山的一員，她跟隨著榮耀至死在全美各地奔波，她參加了雨果電影的首映式，她成為了撼動無冕之王地位的一份子，她親自見證了雨果創造歷史的時刻，她和新加入的歌迷徹夜長談，她加入了慈善活動的志愿者行列……她短暫的人生里，實現了太多太多的價值，體驗過太多太多的不同，嘗試過太多太多的挑戰。生命有長有短，可精彩與否是取決于對待它的態度，與時間無關。她真的很幸福。

只是，現在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莎莉只覺得自己的雙眼是如此沉重，即使她想要睜開，都無法做到，竭盡全力，只是張開了一條縫，看到了那片明亮的舞臺，那璀璨奪目的光芒逐漸變得越來越亮，從溫暖的奶黃色逐漸變成刺眼的金黃色，足以照亮世界的每一個黑暗角落，這就是她的全世界。這個世界的正中央，雨果站在原地，肩膀上背著吉他，正在低頭彈奏著、演唱著，和她記憶之中最生動的形象重疊到了一起。

那一抹專注的神采，點亮了全世界。

“真好。”莎莉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勾勒起來。現在，她真的累了。雖然她還有很多事想要做，她想要跟隨著榮耀至死把這趟旅程走完，她想要見證“疾風驟雨”這張專輯攀登更高的巔峰，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經歷榮耀至死將搖滾信仰種子再次澆灌出蒼天大樹的夢想……但，無所謂了，她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因為她已經竭盡全力了，因為她的夢想已經實現了。

聽，那是雨果在呼喚她的名字。

“所以莎莉可以等待，她知道即使你的醒悟太遲即使你已被所有人拋棄，她的青春逐漸凋零，但我記得你說過，不要為往事而懊惱，至少今天不要……”

不要為往事而懊惱，至少今天不要。(

巨星 1714 毫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