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 沉醉其中

尼爾不由啞然失笑，在練習室里待久了，腦子總是會犯糊涂。尼爾按下了手邊的紅色按鈕，準備和雨果說自己剛才的失誤，可是話語到了喉嚨邊，卻就這樣停在了嘴邊，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并沒有聽到這首歌的開頭，只是從一個音節的中間開始聽起，但卻不由自主就被那清澈透明的旋律所吸引，就好像是冰川融化的叮咚響聲一般，那晶瑩透亮的水珠沿著潔白無瑕的雪山緩緩流淌著，在陽光的映照之下，將春天的氣息代入整個世界。

尼爾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字面意義上的“從來沒有”，之前他和福金兩個人因為一直在研究詞曲創作，雨果家里的音樂草稿他們都翻了一個遍——雨果也是非科班出身自學成才的。可是在雨果家里的數百首原曲草稿之中，尼爾卻從來沒有聽到過這首歌。

原本尼爾還以為這是雨果剛剛得到靈感，臨時創作的，可是他卻在雨果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深深的懷念，在奶黃色的光暈之下若隱若現，卻讓旋律變得更加輕盈動人。尼爾不由猜測，也許這是雨果之前的創作，今天只是在完善而已。

雨果那修長的指尖在琴弦上輕輕舞動，一個個金色的樂符宛若精靈一般翩翩起舞，這闋旋律甚至比“航行（Sail）”還要更加簡單，幾乎就只有三個和弦而已，而且比起“航行”來說，這首歌根本沒有經過編曲，僅僅只是使用了吉他來演奏的原曲，但整首旋律卻十分完整，似乎增加任何其他樂器或者編排都是多余的，那種簡單到極致的旋律卻在雨果的淺吟低唱之間綻放出美妙動人的魅力。

這讓尼爾想起了他和雨果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一首“家（Home）”。只是，眼前這首歌甚至比“家”還要更加簡單，而情緒也更加濃厚。

透過厚厚的玻璃窗，尼爾在雨果那雙朦朧的琥珀色眼眸之中看到了情緒在涌動，陰影投射之下的俊朗面容帶著一點點落寞，又帶著一點點悸動，就好像是陽春三月悄悄綻放的丁香花，美妙得讓人不由就停止了呼吸，那透露著濃郁生活氣息的歌詞卻宛若詩歌一般，在雨果沒有任何修飾的哼唱之中，輕而易舉地打動了尼爾。

“每當想要告訴你我的感受，天堂低語，大雨磅礴，天空漆黑，無人可以戰勝；我想要開口，但卻不能，我的靈魂僵硬住了，每次想告訴你我的感受時，都會如此。”

尼爾安靜地坐在原地，彷佛全世界就只剩下雨果一個人在演唱著，那真摯而質樸的情感在旋律之中輕輕涌動。這樣的雨果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他脆弱得就好像一陣風吹來就會分崩離析一般，但是那濃郁的情感卻又好像海嘯一般在旋律之中滔滔不絕地洶涌而來，每一個字都猶如重錘一般敲打在耳膜之上，讓尼爾的眼眶不由微微發熱。

“因為我墜落了……深深地落入愛河，愛了……”

那輕輕拖曳的尾音就好像是劃過夜空的流星，長長的尾巴在厚重的夜色之中緩緩消散，溫柔而綿長、明亮卻不耀眼，可即使徹底熄滅了，那宛若幕布般的天空依舊可以感受到那深深的烙印，看不見不代表消失，而是真正烙印在了腦海里、記憶里、靈魂里，那明亮到刺眼的光芒刺痛了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尼爾只覺得自己就好像真的在墜落一般，在雨果的歌聲之中緩緩下沉，從高空徐徐墜落，四面八方的風聲洶涌而來，大腦卻越來越清晰，感受著自己下落的過程，感受著那永遠沒有底部的深淵，可是視線里的黑暗卻一點也不可怕，隱藏在黑色之中的明亮讓世界變得無比溫柔。

也許，這就是真正意義的墜入愛河吧。

尼爾仔細地在雨果臉頰上尋找著蛛絲馬跡，因為這首歌那濃郁的情感實在太鮮明，根本無需詢問，那甜澀卻酸楚的情感就在舌尖跳躍著，雨果那修長睫毛底下的一片明亮模糊不清，投射著揮之不去的眷戀，讓尼爾都不由動容。

尼爾想要張張嘴詢問，雨果這首歌的創作靈感是來自于誰，可是腦海里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來，就不由按了下來，整個人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逐漸沉默下來的雨果——他周遭那明亮的氣質就好像是被太陽遮去光芒的星辰一般，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微弱，最后消失在那奶黃色的光暈之中，就好像整個人都消失了一般。

一曲演奏完畢，雨果指尖還在琴弦上停留著，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微微顫抖的琴弦傳來的振動，在他指尖的皮膚上輕輕振動，他的心臟也不由微微顫抖了一下，這讓雨果有些慌亂地把指尖移了開來，快速收攏了起來，眼瞼快速地垂了下來，遮掩住眼底伸出的錯雜和涌動。

雨果微微抿住了下唇，不由有些出神：他剛才為什么會想到演奏這首歌呢？就在剛才那一剎那，腦子里的旋律就從指尖流淌了出來，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能夠控制住，也沒有能夠預料到，宛若這闋旋律從來都沒有從心底消失過一般。

雨果就這樣愣愣地坐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徹底放空了，抱著吉他靜靜地思考著，可事實上，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堆混亂的思路無法尋找到一個清晰的輪廓。“佚名（No。Name）”的旋律卻依舊在腦海里回蕩著。

雨果從來都沒有打算將“佚名”公布出來，他甚至沒有將這首歌的曲譜記錄下來，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人聽過這首歌，也沒有人知道這首歌。因為雨果只希望將這首歌埋藏在內心，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呼喚起來。可是，今天雨果才知道，他沒有忘記這首歌，從來都沒有忘記，每一個樂符都是如此熟悉如此清晰，那一個個金色的音符還在心尖上翩翩起舞，卻讓雨果的心臟在顫抖著。

垂下眼簾，雨果沉默了下來，讓腦海里的喧鬧和嘈雜都緩緩消失，只剩下清晰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捶打著。

尼爾本來想要開口和雨果交流一下這首曲目的，可是他卻看到了雨果一臉的出神，似乎靈魂已經在外太空漫游了，到了嘴邊的話語還是吞了下去。尼爾看了看已經完成錄制的音軌，又抬頭看了看依舊在發呆的雨果，最后還是隨手保存了一下，放到了角落去，并沒有打算公開。

不僅因為尼爾知道榮耀至死新專輯的十首歌都已經制定好了，同時室外錄音室版本也都完成了錄制，根本沒有加入新歌的必要；而且尼爾可以感覺得到，這首歌太過私密了，他可以在每一個樂符每一個歌詞之中聽到那專屬于雨果自己的心聲，就好像是他的靈魂在淺吟低唱，這樣的歌曲還是不要公布于眾了，就當做是雨果自己的小秘密。

尼爾低下了頭，關閉了錄音室和外面的音響鏈接，把整個密閉的空間都留給了雨果一個人，就當做他從來都沒有聽過這首歌，他也從來都沒有目睹剛才的那一幕，而那首歌依舊還是雨果內心最珍貴的秘密。

雨果安靜了下來，把紛亂的思緒一點一點收了回來，腦海里的旋律也已經消失了，剛才那個小小的插曲就彷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等雨果回過神來之后，他不由愣了愣，隨后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想要把內心所有的煩躁和沉悶都吐出來一般，等吐完氣之后，整個肩膀都耷拉了下來，透露著無止境的疲倦。

生活永遠不會停下腳步，時間依舊在前進，每個人都有休息的權利，但卻不能一直停止下去，否則只會被世界所遺忘。

雨果吐著氣，直到整個肺部都被清空了，那種窒息的感覺襲來，讓他的臉部微微漲紅，眉頭輕輕地朝中間靠攏了過來，可是他依舊固執地不愿意呼吸，一直到感覺耳朵已經開始轟鳴時，他才大口地呼吸了一口空氣。

那微微發燙的室內空氣讓雨果因為缺氧而變得冰冷的大腦剎那間沸騰了起來，彷佛整個人剎那間都活過來一般。那種暢快感讓雨果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急促地喘著氣，全世界的噪聲在這一刻都消失殆盡。片刻的寧靜讓雨果終于感受到了真正的安寧。

再次睜開眼睛時，雨果看向了玻璃窗，另一側的尼爾正在低頭看著曲譜，右手輕輕拍著桌子敲打著節拍，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剛才剎那間的錯愕和恍惚。不過雨果也并不擔心，即使尼爾看見了聽見了，他也不是喜歡八卦喜歡多嘴的個性，所以沒有關系。

雨果也沒有開口去喊尼爾，低下頭抱著吉他，又再次開始撥弄起琴弦來。比起現實生活來說，音樂的世界是如此純粹也是如此簡單，同時還可以將自己的情感宣泄其中，這也是音樂之所以動人的重要原因。

聽著那清澈的吉他弦音，雨果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巨星 1542 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