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5 茫然自失

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屬于慶祝、屬于喜悅、屬于收獲的夜晚，但是小金人魔咒卻猛然襲來，沒有任何預兆，也沒有任何停頓，讓雨果措手不及，然后被徹底擊潰。

雨果安靜地坐在三樓樓頂的露天浴缸邊緣，看著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海，此時已經逐漸接近清晨，但越接近黎明，夜晚就越發黑暗，甚至看不到午夜時分的點點星光，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雨果……”尼爾出聲呼喚了一聲，輕飄飄的聲音在海風之中猛地被一卷，然后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雨果回過頭來，臉上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徹底地隱藏在了睫毛的朦朧背后，在黑暗的遮掩之下根本看不到任何光彩，“哦，尼爾。今晚回去比較麻煩，要不就留下來吧。”

尼爾他們經常過來雨果家玩，也經常在這里過夜，雨果家的客房幾乎都沒有空閑的時候。此時雨果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就好像剛才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一般，親切友好地邀請尼爾他們留下來。

可是雨果的態度卻讓尼爾感覺到不安，尼爾回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福金，而遠處落地窗的門口，阿方索和佩德羅兩個人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兒，想要靠近，但腳步卻又邁不開來，只能是僵硬地像是雕塑一般，停留在原地。

福金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雨果，你不要這樣的態度，你知道我們沒有那樣的意思，我們需要談談。”

福金并不是一個善于表達自我的人，但他的話語卻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福金他們都清楚地知道，正是因為太過在乎、太過關心，所以雨果才會失去了控制。如果雨果只是把他們當做普通的樂隊成員，就好像槍炮與玫瑰的Slash和艾克索一樣，那么雨果就根本不會生氣，更不會發怒。

因為作為雨果的靈魂人物，雨果讓榮耀至死變得鮮活起來，他已經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他根本不需要在意佩德羅、阿方索的想法。說難聽一點，即使雨果離開了榮耀至死，他也可以再組一支樂隊；即使雨果不再進行搖滾表演，他也絲毫不會擔憂未來的生計。

可是，雨果在乎。

雨果嘴角輕扯出一抹淡然的笑容，“恩，的確，我們需要談談。關于新專輯，我已經有些想法了，這段時間我會整理一下，到時候我們聚集在一起討論討論吧，還有讓希蘭也過來洛城一趟，第三張專輯的確是應該籌備起來了。”

“可是你不是說對新專輯……”尼爾皺起了眉頭疑惑地說到，難道雨果已經突破了瓶頸？可是福金卻拍了拍尼爾的肩膀，制止了尼爾后面的話語，然后開口說道，“雨果，你知道，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們要談的也不是專輯的問題。”

面對福金的咄咄逼人，雨果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大了一些，只是那隱藏在黑夜之中的眼睛依舊看不到任何神采，“這就是我們的問題，福金，你應該意識到了，這就是我們唯一的問題。”

原本福金是想討論他們樂隊內部的事，阿方索的事，佩德羅的事；可是聽到雨果扭曲他的觀點，感覺異常別扭之余，福金卻無法說出反駁的話語來說。當然，榮耀至死最大的問題就是長時間沒有活動了，新專輯遲遲不見蹤影，全新巡演也遙遙無期……可是，比起事業來說，樂隊內部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福金看著眼前始終帶著笑容的雨果，心里反駁的話語卻卡在了喉嚨里。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身為榮耀至死的一員，他們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雨果這一路走來經歷了什么，烏瑪的背叛，約瑟夫當初的誤入歧途，來自百代唱片的壓力，與格萊美的對抗……在音樂夢想、搖滾夢想的道路上，不僅是雨果，還有樂隊，還有他們身邊的人，一直都在面對各式各樣的誘。惑，名利場這個大染缸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們。

而支持著榮耀至死一路前進的理念，就是那種為了音樂奮不顧身的瘋狂和執著，正如樂隊名字所說，不是榮耀，就是死亡。這才是樂隊取得如今成就的根本原因。但現在，阿方索淪陷了，佩德羅淪陷了，更加可笑的是，就連福金和尼爾自己也不能斬釘截鐵地說他們沒有任何改變。

雨果一直在害怕、一直在擔心、一直在排斥的情況還是來臨了，回想起曾經受到的無數傷害，這一次雨果選擇了逃避，或者說選擇了自我封閉，他不想要再面對這樣的局面了，他也不想要再次和朋友撕破臉皮，他更不想要再次面臨背叛、爭執、信任所帶來的傷害。

看著這樣的雨果，福金沒有辦法開口，他沒有辦法逼迫雨果。福金于心不忍地避開了視線，他甚至沒有膽子去面對雨果的笑容。

忽然，福金就想起了榮耀至死那首“好萊塢不是美國（Hollywood’s。Not。America）”，這首歌在歌迷之間聲名不顯，但對于樂隊來說，卻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此時此刻，榮耀至死還是榮耀至死嗎？他們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丟失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榮耀至死的瓶頸，這也是雨果的瓶頸，從一年之前就開始束縛著他們，即使他們潛意識里察覺到了這種異常，但在好萊塢這個大環境里依舊不可控制地越陷越深，然后在這個夜晚一舉爆發出來，沒有任何保留，讓整支樂隊變得支離破碎。

榮耀至死需要重新找到那種將他們五個人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只是……物是人非，他們真的還可以找回自己嗎？海倫娜珍妮，她破碎不堪的靈魂已經在加利福尼亞的陽光之中散落各地，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穿著藍色牛仔褲燦爛笑容的模樣了，而榮耀至死呢？

福金沉默了，他需要一點時間重新整理思路；尼爾也沉默了，他需要一點時間弄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雖然表面上看來，這是阿方索或者佩德羅的問題，但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地知道，這是樂隊內部的問題，不能單純地指責某一個人。

尼爾回頭看向了阿方索和佩德羅，他忽然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因為是否出席格萊美而爆發的那一次爭吵，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卻彷佛只是昨天發生的一般。他們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逐漸疏遠的呢？

阿方索避開了自己的視線，他沒有辦法直視隊友們的視線，他沒有辦法將心底翻滾的內疚無視，他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尼爾……”佩德羅往前走了半步，試圖說點什么，可是聲音隨即就卡在了喉嚨里，那一片混沌的大腦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么，似乎除了“對不起”之外他的腦袋里就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佩德羅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然后佩德羅的視線就和雨果交集到了一起，雨果嘴角依舊帶著那溫和的笑容，遠遠地朦朧地，就好像在給佩德羅友好的鼓勵一般，似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了改變，但是佩德羅卻知道，事情已經徹徹底底改變了，因為他無法在雨果的笑容里尋找到那熟悉的親切和戲謔，他只能看到陌生和客套。

這個笑容讓佩德羅手足無措，可是他張了張嘴巴，卻啞口無言，所有語言都變得蒼白無力，就連那句“對不起”都變得無比諷刺。

曾經佩德羅告訴自己，他是一個具有獨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吸。毒是他一個人的選擇，與其他人無關，更何況，整個搖滾圈子里幾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吸。毒，他這是在順應潮流，根本沒有任何錯。所以每次他都可以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

現在看來，這個理由依舊沒有任何錯，可是佩德羅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了，他只能是茫然自失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那無邊無際的夜色張牙舞爪。

陽臺又陷入了一片沉默，這種斷斷續續的沉默透露著無止境的寒冷。福金轉過身，徑直離開了陽臺，獨自朝樓下走去，沒有招呼任何人。隨后，阿方索、佩德羅也猶豫了一下，陸陸續續地也下樓去了。

尼爾站在原地，和雨果四目交接，想要說些什么。尼爾知道，他身為樂隊的隊長，這不是一個虛名，雨果一直都尊重他的決定，而且樂隊成員也都依賴著他，但此時他卻感受到了火辣辣的恥辱在后背裂開一道道傷口，最終尼爾還是沒有辦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只能是狼狽地轉身，就好像逃跑一般離開了陽臺。

看著再次空無一人的陽臺，雨果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收攏起來，然后再次轉身，看著眼前那無邊無際的大海。

茫然，只剩下一片茫然。雨果沒有辦法責備他的隊友們，不僅因為他沒有立場，更因為他自己也陷入了迷惘之中，那種迷茫就猶如海底深處的巨獸一般，直接將他吞噬。所以，雨果也需要一點時間，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獨自安靜一會。

巨星 1495 茫然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