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五十一章 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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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崎幾乎是在上海的正東方,是船隊橫過太平洋前往美國的路上,一個必經的中轉站。這一回,要在長崎補充一些淡水、煤和食物,因此船隊預計在長崎停靠的時間,是兩個晚上。
基本上,長崎是日本對外的主要港口,其地位類似于中國的上海和廣州。在日本的鎖國政策被打破之前,長崎更是幕府政權唯一的對外貿易港口,貿易的對象,則又僅限于中國跟荷蘭兩家。
關卓凡知道,這里受中國文化的熏陶很深,在這里定居的中國人亦很多。即使到了后世,長崎人的一些風俗習慣、飲食文化及節日慶典,其實都是源于中國。而長崎周邊,則至少有三處“唐人町”,算是后來世界上各處“唐人街”的發端。
若是有工夫,真該去好好看一看,他心里這樣想。
不過未必能有這個工夫了,因為這一次來,他有很重要的計劃——要用這兩天的時間,在長崎尋找一個人。
這個人,是日本人,叫做坂本龍馬。
坂本龍馬這個人,算是這個時代日本人當中的一個英才,也可以說是一個天才。他見識超卓,在日后推翻幕府統治的那一場倒幕運動中,成為精神領袖和主要推手,不僅一力促成了曾經勢同水火的“長州藩”與“薩摩藩”的和解,而且他的“船中八策,大政奉還”,是倒幕運動和明治維新最重要的理論依據。
這樣的人,既然在長崎,當然該見一見的。
隨著船隊的行進,長崎港的輪廓,也已經依稀可見,然而就在這時,一直行駛在船隊左前方的護航炮艦“勇敢號”,忽然拉響了兩短一長的汽笛。
“逸軒,有狀況!”跟關卓凡并肩立于甲板上的華爾。攸地繃緊了身子,把手里的千里鏡舉起來,去看“勇敢號”上的旗語。
汽笛兩短一長,這是警號!華爾作為先后在三艘船上任過大副的航海老手,反應異常迅捷,看過旗語,又將千里鏡向北望去。
“四艘戰艦。身份不明!”華爾將千里鏡遞給關卓凡,“辛格爾頓的旗語,是下令備戰,暫緩進港,在港外海面待命。”
在海上遇到這樣的狀況,是有既定預案的。果然。整個船隊看見勇敢號上的旗語,速度慢了下來,緩緩向東面的長崎港靠近,其中少數備有尾炮的商船,此刻便都掀去炮衣,做接戰的準備。各船的主官亦大聲下令,讓持有后膛槍的部隊。在甲板舷側分布,亦做開火的打算。
其實這時不用千里鏡便已經可以看見,北方的海面上,有四道黑煙,一粗三細。如果這是一只艦隊,則代表著一大三小,共四艘戰艦,正在向船隊全速駛來。
“婉兒。回艙里去。”關卓凡一邊用千里鏡瞭望著,一邊吩咐道,“張勇,調兩哨人上左舷就好,多了也擺不開。”
就在船隊忙亂備戰的時冇候,北面來的四艘戰艦,漸漸靠近。肉眼也可以看得清船影了。前面的一艘是小艦,中間的一艘是大艦,側后另有兩只小艦。
奇怪的是,居然傳來了炮聲——在這么遠的距離上發炮。不是開玩笑么?
華爾接過千里鏡,再看了一會,臉上露出了笑容。
“不是向我們來的,”他向關卓凡說道,“是他們自己之間在打。”
等到再靠近一些,關卓凡也看明白了,前面的小艦似乎是在向長崎港的方向逃跑,后面的那只大艦,緊追不舍,而側后的另外兩只小艦,似乎又是在糾纏追逐那只大艦。
隆隆的炮聲,聽得更為清晰了,連炮彈在艦身四周激起的水柱也開始清晰可見。關卓凡注意到,華爾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怪異起來。
“難以置信……”華爾手上的千里鏡,再也不肯放下,嘴里喃喃自語著,“難以置信。”
再看一會,終于確認了——
“逸軒,是美國炮艦!懷俄明號!”他激動地叫道,“小的那三只,是日本戰艦!”
圖林已經又送來了兩副千里鏡,關卓凡和張勇,亦都將視線,牢牢對準了戰斗中的那四艘戰艦。
果然,大艦的桅桿上,赫然掛著兩面星條旗。而看到三只小艦上面懸掛的旗幟時,關卓凡的嘴角反射似的抽搐了一下。
白色的旗幟當中,一輪紅日,正是那面像膏藥一般的“日章旗”。
四艘蒸汽戰艦的舷號,都看得很清楚了,這場戰斗的局面也已經很分明。在前面逃的那一艘,是日本的“壬戊丸”號,后面追它的是美國海軍的“懷俄明”號,而日本的另兩艘戰艦“癸亥丸”號和“庚申丸”號,則又在后面追逐炮擊“懷俄明”號。
“懷俄明”號是大艦,火力更強,不過以一敵三,顯然也遇上了麻煩。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咬定了前面跑的“壬戊丸”,似是決心不讓它逃入港口,非把它擊沉了不可。
“干死日本人!”關卓凡失態地大吼起來。
這忽如其來的一聲大吼,讓華爾和張勇都吃了一嚇,不知道關老總何以對日本人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逸軒,你放心。”華爾安慰似地說道,“你看,辛格爾頓的勇敢號已經動了。”
位于船隊北面,一直在保護船隊的“勇敢”號炮艦,顯然也已經判明了局勢,輪機轟鳴,全速駛離了船隊,向“壬戊丸”號前行的航道上兜截過去。
在幾十只商船上的軒軍士兵,大多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海戰的場景,既緊張,又興奮,卻又不知道交戰的雙方之中,該替那一邊加油。直到看見“勇敢”號上的艦炮噴煙吐火,開始炮擊“壬戊丸”,這才轟然一聲大彩,把掛膏藥旗的戰艦,當做了敵人。
“壬戊丸”再也想不到,忽然從這里又冒出了一艘美國炮艦,再想規避,已經來不及了。“勇敢”號上的第一次齊射,便有兩彈命中,其中的一發炮彈,恰恰將“壬戊丸”船尾的舵機打成了粉碎。
這一來,失去了動力的“壬戊丸”,命運便已注定,被兩艘美國炮艦前后夾擊,數分鐘的時間內便身中二十余彈,船身傾側,眼見是沒救了。
懷俄明號上的美國官兵,亦是又驚又喜,不知這艘本來停駐中國上海的“勇敢”號,何以竟會突然出現在長崎對開的海面上?不過這樣的時候,先不管這許多,得勢不饒人之下,立即跟“勇敢”號一起,返身攻擊一直追逐自己的“癸亥丸”和“庚申丸”。
戰局就此逆轉。兩只美國炮艦以大凌小,強弱立判,這一場戰斗便沒有什么懸念了。不過日本的兩只戰艦,倒也真是頑強,并不逃走,而是在海面上跟兩只美艦糾纏了近一個小時,直到“癸亥丸”燃起了大火,“庚申丸”被擊沉,戰斗才告終結。
“徐先生,”關卓凡心情舒暢之極,叫過身后的徐四霖,微笑著問道,“你瞧日本人的船,都是丸啊丸的,那是怎么一個意思啊?”
徐四霖原本是個捐班的同知,一直在上海的商行里,做跟日本的生絲貿易,往來長崎如家常便飯,對日本最是熟悉。關卓凡為了這一次來長崎,專門給了他一個四品的道臺銜,請入了幕中。
徐四霖看了這一場海戰,正有驚心動魄之感,聽得關侯爺冇叫自己,連忙上前一步,陪著笑說道:“回侯爺的話,這個丸字,乃是圓圈的意思,日本人把圓視為吉利的象征,因此出海的船,都加一個丸字,來作為船神的名字。”
“哦,原來劃幾個圈圈,就是吉利了。”關卓凡笑道,“那怎么又都沉到海里去了?”
這可怎么回答?徐四霖一怔,一時答不上來。
卻不知關卓凡也只是跟他隨口胡扯,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日本的“攘夷”之戰,果然已經開打了。
(出差第一天,今天只有這一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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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第五十一章 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