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二五九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
道歉、追責,這兩條,普魯士怕是都沒那么容易應承下來吧?
方才已經分析過了,不論是魯埃說的“威廉一世夸大其詞”,還是福爾德說的“國王發牢騷、書記官不分青紅皂白”,總之,這個“埃姆斯密電”,既如皇帝陛下訓諭的,“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南德意志報》就一定不肯背“純為杜撰”的鍋
何況,還要“逮捕、起訴編輯、記者,查封報社?”
嘿嘿。
換成俺們法蘭西,介么干,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不過,普魯士不同法蘭西,法蘭西干不了的,普魯士未必干不了普魯士是一向獨裁慣了的嘛!
至于“誤會”什么的,普魯士應該也是不肯承認的無因則無果,沒有種下誤會的因,豈能生出誤會的果?所以,只要普魯士承認了“誤會”,就等于承認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了。
還得為此炒掉一個內閣部長?
嘿嘿。
難啊!
不過,與會者都有默喻:不管他!難是普魯士難,不是法蘭西難,這件事情,本來就不能叫普魯士輕松過關的,不然的話,國內、國際的輿論,根本交代不過去嘛!
而且,即便普魯士照著萊昂內爾說的做了,俺們法蘭西,也未必就善罷甘休了呢!
“道歉、追責,”魯埃皺著眉頭說道,“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只做到這兩點,未必能讓所有人滿意新聞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有國會呢!特別是那班‘國權分子’,絕不可能不就此大做文章的!”
頓了頓,“咱們最好搶先一步不然,等這班人一擁而上、群起攻之了,咱們再行動,就太被動了!”
“還真是!”福爾德說道,“道歉、追責,只是一個姿態,普魯士并未對法蘭西做出實質性的利益讓渡看不見真金白銀,國會里的激進分子們是不會滿意的!”
頓了頓,“上一次,貝內代蒂沒有拿到威廉一世關于西班牙王位繼承的的書面保證‘普魯士永遠不再要求這種已經放棄了的候選人資格’,國會里已經有人指責政府‘過于軟弱’了!這一次,如果我們對普魯士的要求,僅僅止于‘道歉、追責’,一定會被批評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是‘過于軟弱’!”
“事實上,”魯埃說道,“‘七周戰爭’剛剛打完,普、奧兩國剛剛簽署了《布拉格條約》,國會里頭,就有人聲稱,普奧之爭,法蘭西的保持中立,是普魯士能夠取勝的最重要原因,普魯士很應該對法蘭西感恩戴德,很應該對法蘭西進行有所報答所謂‘利益補償’。”
頓了頓,“‘國權主義’一派,尤其熱衷鼓吹這種觀點,他們把中立分為‘保守中立’和‘積極中立’,說,普奧之爭,法蘭西的中立,是‘保守中立’,若法蘭西采取‘積極中立’,戰爭的勝負,就要顛倒了過來就是奧地利勝、普魯士敗了!”
所謂“積極中立”,就是名為中立、實為支持奧地利了。
“我看,”拿破侖三世冷冷的說道,“這些話,也沒有說錯如果法蘭西不保持中立,普魯士打得贏奧地利?”
魯埃舔了一下嘴唇,不說話了。
既非常有趣、也非常吊詭的是,“國權派”雖然喜歡攻擊政府,政治立場卻偏于保守,大多數為拿破侖三世的支持者尤其是在對外政策方面;而魯埃,原先卻是反對派的領袖之一,政治觀點偏向自由派,拿破侖三世延攬他入閣,并給予總理的高位以及“副皇”的榮銜,其實是分化反對派的一個手段,同時,也以此示天下“至公無私”。
不過,正因如此,皇帝和首輔的觀點、立場,每每不甚契合譬如,魯埃對于“國權派”的“保守中立”、“積極中立”之辨,不以為然,拿破侖三世卻真心認為,普、奧之爭,普勝奧敗,普魯士是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的。
因此,魯埃在政府的實際的權力和影響力,較之總理之高位、“副皇”之榮光,就頗有些折扣要打了。
而“國權主義”的“保守中立”、“積極中立”以及“利益補償”的說頭,亦非一家之言,不但國會里附和者甚眾,在政府和新聞界,也很有市場,算是目下法國政壇和上流社會的“主流觀點”。
福爾德掃了魯埃一眼,說道,“陛下訓諭極是!而且,近年來,陛下恩綸普沛,中下層民眾,尤其得益良多,帝國也很應該積極進取,獲取更多的海外利益啊!”
不知里就的,多半搞不懂“陛下恩綸普沛,中下層民眾,尤其得益良多”同“帝國也很應該積極進取,獲取更多的海外利益”之間的邏輯關系。
近年來,法國國內弊端叢生,拿破侖三世施政的阻力愈來愈大,不能不對代表中下層民眾利益的自由派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這就是所謂“陛下恩綸普沛,中下層民眾,尤其得益良多”了。
可是,拿破侖三世并沒有屙金溺銀、點石成金的本事,不能憑空變出錢來,“中下層民眾”既然“得益良多”,“中上層民眾”,自然就要吃些虧了。
魯埃的政治立場,偏向自由派,身為大銀行家的福爾德,則是“中上層民眾”在政府里的代表。
而“國權主義派”是“中上層民眾”在國會里的代表,明里暗里,大力鼓吹,應該“失之國內,收之國外”,即擴大對外侵略。
一句話,國內丟給泥腿子的東西,要到國外去拿回來!
福爾德說的“海外利益”,并不是狹義的“海外”并非單指亞、非、美,只要出了法國本土,都算“海外利益”,包括歐洲,包括普魯士。
“你的意思是”拿破侖三世目光灼灼,“我們應該借問罪‘埃姆斯密電事件’的機會,要求普魯士對法蘭西進行……‘利益補償’?”
“陛下睿見,正是如此!”
“嗯!”拿破侖三世點頭,“倒還真是一個合適的機會!”
頓一頓,“那……具體該提什么要求呢?”
“作為一個銀行家,”福爾德笑一笑說,“我倒是很想替帝國向普魯士要一大筆錢回來,不過,法、普到底未曾兵戎相見,找不到賠款的名目,那就只好”
拿破侖三世心領神會,“嗯那就只好在領土上打主意了!”
“陛下圣明!”
拿破侖三世環顧諸臣,“諸位以為何如?”
除了魯埃,其余的人,都興奮起來了。
萊昂內爾:“如果帝國可以藉此開疆拓土,那么,即便不對普魯士采取軍事行動,方方面面,也足以交代的過去了!”
郎東元帥:“我雖是一名軍人,可是,也是熱愛和平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是很好的嘛!”
“好吧!”拿破侖三世說道,“回到方才的話題上關于領土,我們該向普魯士提出什么具體的要求呢?”
具體的交涉,要外交部去辦,“具體的要求”,自然也該外交部先提。
“我想,”萊昂內爾說道,“擺在第一位的,是徹底解決阿爾薩斯洛林問題要普魯士做出承諾,永不以任何形式,染指上述兩地。”
頓一頓,“這個‘保證’,不是口頭保證,也不止于書面保證必須是扎扎實實的法律保證!”
阿爾薩斯洛林地處法、普邊界,目下為法國領土,但同德意志淵源極深:土著為德意志一脈,說德語,信奉新教。不過,雖說語言、宗教都靠近德意志,阿爾薩斯洛林人卻并不怎么以德意志人自居,文化上、風俗上,更加傾向于法蘭西。
總之,各種古怪糾葛在一起,情形極其復雜。
歷史上,阿爾薩斯洛林在法蘭西、德意志之間反復易手,本就為兵家必爭之地,工業革命以來,因為豐富的煤、鐵礦藏,地位更加舉足輕重,法國人深知,普魯士南窺阿爾薩斯洛林之執念,無時或息,因此,如何徹底打消普魯士的野望,是多少年來法國人的一大心病。
“好!”拿破侖三世微微頷首,“將普魯士的影響力,徹底逐出阿爾薩斯洛林地區,這是利在千秋的事情!”
頓了頓,“不過,阿爾薩斯洛林本就為法蘭西帝國的領土,即便普魯士做出了‘永不染指’的保證,也算不得‘開疆拓土’關于領土,咱們還得提出更多的要求!”
萊昂內爾心想,阿爾薩斯洛林之外,就出了法國的國境了皇帝陛下不至于要普魯士裂土相贈吧?
普魯士不是盧森堡一類的小國,絕不至于因為一個“埃姆斯密電事件”就向法國割地的真這么想,就太一廂情愿了!
除非,大打出手。
正在轉著念頭,福爾德說道:“咱們若直接從普魯士身上割肉,想來威廉一世是不肯的除非刀兵相見。”
是啊,是啊。
“不過,”福爾德繼續說道,“普魯士以外呢?他就未必不肯了吧?”
拿破侖三世:“普魯士以外?”
“是,普魯士以外”福爾德說道,“阿爾薩斯洛林以北,是普魯士的萊茵省;以東呢?”
“黑森!”拿破侖三世眼睛里放出光來,“還有……巴伐利亞!”
萊昂內爾輕輕的“啊”了一聲,“對!我們可以向這些與法蘭西接壤的德意志邦國提出領土要求!
“不錯!”郎東元帥也興奮的說道,“‘七周戰爭’,普勝奧敗,整個北德意志,都叫普魯士吞并了,可是賺了大便宜了!普勝奧敗之關鍵,既在法蘭西的‘保守中立’,那么,剩下的南德意志,自然就是我法蘭西的了!”
微微一頓,“合情合理啊!”
余者亦紛紛附和。
“事實上,”黎峨將軍說道,“也不必普魯士對黑森、巴伐利亞施加什么‘特別的影響力’,只要在我們行動的時候,普方‘保守中立’,黑森、巴伐利亞,就不能不屈志于法蘭西的強大威懾!”
“還有,”勒伯夫將軍說道,“西班牙王位繼承風波中,巴伐利亞是‘當事人’之一,我們如果成功分割了巴伐利亞領土,開疆拓土之余,也起到了‘膺懲’的作用為后來欲侵犯法蘭西帝國利益者戒!”
“好!”拿破侖三世臉上放光,“那就這么決定了萊昂內爾!”
“臣在!”
“照會普魯士,”拿破侖三世一字一頓,“就‘埃姆斯密電事件’提出最強烈的抗議!”
“是!”
“道歉、追責之外,”拿破侖三世目光炯炯,“提出兩點要求”
頓一頓,“第一,簽署協定,普方保證永不染指阿爾薩斯洛林地區之一切!”
再一頓,“第二,萊茵河自北而南,穿過黑森巴伐利亞地區,我方認為,論地理,論歷史,萊茵河西岸的土地,都應歸屬法蘭西帝國所有,為此,我方將向黑森、巴伐利亞提出交涉,屆時,普魯士必須知所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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