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四一章 絕色,絕情
“請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聽戲?”慈安的興趣,提了起來,“好啊!”
慈禧終于成功的把話題和慈安的注意力從自己那個匪夷所思的“玩笑”上轉移開來了。
“不過,”想了一想,慈安又有些遲疑,“咱們的戲,兩位洋公主,聽的懂嗎?”
“聽不懂沒關系,”慈禧說道,“反正也差不了多少!我是說,泰西也有所謂‘歌劇’,跟咱們的皮黃、昆曲,其實大同小異,兩位洋公主,盡可拿皮黃、昆曲,當中國的‘歌劇’來聽!”
“歌……劇?”慈安笑道,“你懂的可真多!”
“我是聽楠本稻說的,”慈禧說道,“一般的有行頭、砌末,一般的要把詞兒唱出來那不是跟咱們的皮黃、昆曲一樣的?就是曲調兒不同罷了!”
“哦楠本稻。”
我還以為,是他告訴你的呢。
“洋公主自然聽不懂中國話,”慈禧說道,“不過,就便是個中國人,如果不懂戲譬如咱們那位輔政王依舊是不明白臺上咿咿哦哦唱些什么的,所以,懂不懂中國話,沒有什么關系!”
頓了頓,“我是這么想的,找個懂戲的人陪著,這一出戲講什么、下一出戲講什么,這個角兒怎么回事兒、那個角兒又怎么回事兒?臺上一邊兒唱著,臺下一邊兒講著,這不就明白了么?即便洋公主,也不會云里霧里了!”
“這個法子……好是好,”慈安說道,“可是,說戲的人得會說洋話啊!去哪里找這么個人?又懂戲、又會說洋話?”
“不必又懂戲、又會說洋話,”慈禧說道,“只要一個懂戲、一個會說洋話就好了!”
這一回,慈安一點就明,“啊,我曉得你的意思了!敦妞兒懂戲,他呢,會說洋話這可不是一個懂戲、一個會說洋話嗎?”
“我就是這個意思,”慈禧說道,“普魯士太子妃、英吉利公主拜會中國的兩宮皇太后,輔政王夫妻做陪,也是很合適的吧!”
頓一頓,“再者說了,傳戲的事兒,我本來就是交了給敦妞兒去提調的。”
“嗯,合適,四角俱全!”慈安說道,“你想的還真是周到!”
頓了頓,“那,這一回,皇帝”
“一邊兒是太子妃、公主,”慈禧說道,“一邊兒是輔政王、輔政王福晉,彼此身份對等,關卓凡和敦妞兒做維多利亞公主姊妹的‘陪客’,是合適的;可是,總不能叫皇帝做她姐兒倆的‘陪客’?那樣一來,咱們不是自降身份了嗎?兩個洋公主到頤和園,又不是覲見皇帝來的!”
“對,對!”
“還有,”慈禧說道,“皇帝也不會說洋話,若皇帝在場,到時候,只有‘懂戲的’和‘會說洋話的’同維多利亞公主、露易絲公主說話,那個場面,也尷尬呀!”
慈安想了一想,“還真是!”
沉吟了一下,“其實,我覺得,咱倆身邊兒的人里頭,最好也能有個會說洋話的,不然,遇到洋公主來訪一類的事兒,可就不大方便了總不能每一次都抓他的差?他身上一大堆的軍國要務,未必每一次都走得開呀!”
慈禧眼中,波光一閃,立即接口,“姐姐說的對極了!咱們姐兒倆,可是想到一塊兒去了!”
頓了頓,“原本,我是想打楠本稻的主意的,可是,人家在上海辦婦科醫院,忙得很,走不開!就是以后到北京來辦‘分院’了,大多數的辰光,也得擺在公事上,不見得能騰出多少空兒,搭理咱倆這一塊兒”
說到這兒,笑了一笑,“還有,他也未必會放人他是很看重楠本稻的,嘴上不說,心里頭一定哼哼唧唧:叫楠本先生過去陪那倆‘富貴閑人’?太浪費材料兒了!”
慈安也笑,“你的形容,真是活靈活現他確實是這么個德性呢!”
“不過,”慈禧眼波流轉,“楠本稻有個女兒,叫高子,才學嘛,固然還比不上她娘,可是,應該也盡夠用了!至少,日本話、中國話之外,她的英吉利話、德意志話,都說的很溜!”
“德意志話?”
“普魯士人說的,就是德意志話。”
“哦!”慈安頗有興味的樣子,“你要打這個女孩子的主意?”
“不錯!”慈禧說道,“咱們要楠本稻,他可以不給;咱們要楠本高子,他就沒有理由哼哼唧唧了吧?”
“就怕……做娘的舍不得啊。”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慈禧說道,“女兒大了,本也是要嫁人的她們娘兒倆到中國的時候,高子還不到十四歲,現在呢,十六了!正是‘二八芳華’的年紀,就嫁人,也不出奇總不能一輩子守著娘吧?”
“也是那,咱們就跟他說說?”
“說說!”慈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姐姐你是沒見過這個女孩子,楠本稻隨身帶著女兒的照片兒,有一回,剛巧叫我瞧見了哎喲,不得了,真真正正,一個絕色胚子!”
頓了頓,意味深長的說道,“頤和園雖然僻處四九城外,可是,到底是在北京!較之上海,對他來說,就是‘近水樓臺’了,所以,我擔保,咱們要高子,他一定是樂意的!”
慈安一愣,心里不由浮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可是,“咱們女人”如何如何高論在前,也就不好說什么了,只是笑了一笑。
“還有,”慈禧繼續說道,“我聽楠本稻的話風,高子其實不是總和她住在一起的至少有一半兒辰光,是住在清雅街的”
清雅街是做什么的,慈安清清楚楚,那是關輔政王在上海的“別邸”就是扈晴晴、楊婉兒兩位側福晉的香閨啦。
“同扈氏、楊氏她們住在一起?”她不由頗感意外,“這兩家人,走的還真是近呢!看來,他是真把楠本稻母女當成了自己人了!”
“是啊”慈禧還是那副意味深長的樣子,并微微拉長了調子,“自己人!”
慈安一笑,“成,這個事兒,就這么定了吧!”
“好,定了!”
“哦,對了,還有個事兒,不曉得你怎么打算的”
“姐姐請說。”
“咱們已經搬過頤和園了,”慈安覷著慈禧,“也安頓好了,小官兒你什么時候跟他說,把小官兒接了過來啊?咱們這邊兒,什么都準備好了,天氣也暖和了,路上也不會凍著孩子啦。”
慈禧沒說話,微微偏過了頭,目光穿過玻璃窗,落在院子里那一大片正在怒放的、瓊花碎玉般的西府海棠上。
慈安有些奇怪,“怎么?還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嗎?”
慈禧說話了,慢吞吞的,“我想了又想,小官兒還是不要養在頤和園里的好。”
慈安倏然睜大了眼睛,臉色也變了,“你,你說什么?”
“姐姐,”慈禧柔聲說道,“你聽我說”
頓了頓,“頤和園太大了!下邊兒的人太多了!雖然,都是仔細挑過的,可是,到底不比官港行宮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個人,每一個都是最梯己的;頤和園這兒,大幾百號的人,誰敢保證,每一張嘴巴,都閉的那么緊?萬一有哪個”
話沒說完,就被慈安打斷了,“我曉得你的擔心!可是,頤和園這么大,一個地兒是一個地兒,這個,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兒,涵虛樓的人,也不能到樂壽堂來!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慈禧嘆了口氣,“樂壽堂外頭的人,確實不能隨便進來,可是,樂壽堂里頭的我是說,小官兒不能不出去啊!等到他能走會跳了,難道,也不給他出樂壽堂的大門兒?就這么一直關在樂壽堂里頭?時間長了,那不變……傻子了嗎?”
慈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還有,”慈禧說道,“外頭的人,也不是不能進來我不是說宮女、太監什么的,我是說譬如,皇帝、敦妞兒,還有這一回的兩個洋公主”
頓了頓,“姐姐你想啊,小官兒現在是還沒接了進來,假如已經接進來了,一個不小心,叫皇帝或者別的哪個客人,聽見樂壽堂哪個院子傳出來小孩子的哭鬧聲,該怎么解釋呢?”
慈安呆了一呆,“那,可以不把小官兒養在樂壽堂,養在……養云軒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啊……”
“是!慈禧說道,“是可以不養在樂壽堂,可是,不管養在哪里,我方才說的那個難處,還是一模一樣啊養云軒外頭的人,不能隨便進來;可是,養云軒里頭的小官兒不能不出去啊!”
慈安不說話了,心頭一片茫然。
“姐姐你看這樣好不好?”慈禧說道,“叫他在頤和園外頭找一所宅子最好就在那條什么‘十里青山行畫里,雙飛白鳥似江南’的水道邊兒,小官兒養在那兒,咱們平日去看他,也很方便坐上汽船,過不了多久,就到了。”
頓了頓,“這樣,孩子就自在了!等到他能走會跳了,嬤嬤下人們帶著,想出門,就出門,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挺好的嗎?”
事實上,慈安初初曉得慈禧珠胎暗結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樣子替她將來的孩子打算的,可是,真正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這個“打算”聽在耳中,心里頭怎么如此別扭、如此抵觸呢?
亂清 第一四一章 絕色,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