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六十五章 報復大規模的報復
看到五位赤條條的同袍渾身血污、骨斷筋折、呻吟呼痛的慘狀,海軍陸戰隊們炸了鍋,跺腳的跺腳,揮拳的揮拳,怒吼的怒吼,然后,紛紛跑去向巴斯蒂安上校請戰,一個比一個慷慨激昂:
“必須報復!大規模的報復!”
“開戰!——法蘭西帝國的尊嚴不容玷污!”
“把中國蠻子從山茶半島趕進沱灢灣里去!——把他們的頭按進水里,喂他們吃沙子、喝海水!”
“抓到中國蠻子,剝光了,吊起來,用藤條狠狠的抽!”
“抓到中國人,都要打折手腳!——兩只手、兩只腳,統統打折!”
“還不夠!要將所有的中國俘虜——至少,二抽一——割掉蛋蛋!然后,賣到土耳其去做太監!”
“賣回給中國皇帝也行!——說不定,中國人的出價更高些呢?”
“對!”
巴斯蒂安上校也很憤怒,不過,頭皮卻隱隱發麻:岸上,他只有三百人,中國蠻子有兩千人;水里,他只有一條軍艦,另一條——就是奉派護送勘探隊北上勘測紅河航道和北圻礦產的那一條,還沒有回來,中國蠻子卻有五條軍艦——這個仗,怎么打?
可是,眾怒難犯,如果自己什么動作也不做,難保不會有人自個兒跑去跟中國人動刀動槍——甚至,動刀動槍的對象,就是他巴斯蒂安上校本人也說不定。
于是,巴斯蒂安上校下令,停泊在沱灢灣的“蝮蛇號”,除下炮衣,調轉炮口,對準山茶半島的中營。
“蝮蛇號”艦長丹尼斯少校認為這根本是“亂命”——
您想干嘛?姑且不管山茶半島的那五十門大炮——艦炮的射程較遠,我可以退到中國陸軍火炮射程之外再開炮,可是,“蝮蛇號”旁邊兒還有五條中艦啊!——您沒看見啊?這五位,可不是越南人的那種小噸位風帆艦啊!都是大噸位的蒸汽動力戰艦啊!
幾乎每一條都比“蝮蛇號”大——論數量是一比五,論噸位,幾乎是一比七!——您看沒看見啊?
還有幾句話,丹尼斯少校沒有說出來:海軍陸戰隊雖然也屬于海軍序列,可是,到底占了一個“陸”字,陸戰隊的人,打架吃了虧,俺們正經的海軍,內心其實并沒有那么激動滴。
“看見了,看見了!”巴斯蒂安上校不耐煩的說道,“我就是叫你擺個姿態——姿態,你懂嗎?”
丹尼斯少校一怔,“姿態?”
“是啊!”
“哦……”
丹尼斯少校想了一想,說道,“好吧,不過,話可說在前頭,‘梅林號’回來之前,‘蝮蛇號’是無論如何不能‘釁自我開’的——我的看法,您一定是同意的吧?”
“好,好,”巴斯蒂安上校皺著眉頭,“我同意你的看法——就這么著吧!”
于是,“蝮蛇號”除下炮衣,調轉主炮炮口,對準山茶半島的中營方向。
對面的中國艦隊,立即作出反應,也除下了炮衣,并展開戰斗隊形,所有主炮的炮口,都對準了“蝮蛇號”。
“蝮蛇號”上,大副以下,人人頭皮發麻,紛紛向艦長提出異議,丹尼斯少校只好一遍又一遍的說,“姿態!姿態!——你們懂嗎?”
回到岸上,巴斯蒂安上校對部下說,一方面,他已行文西貢,要求支援,請求開戰——潛臺詞是,如果西貢方面不提供支援、不批準開戰,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另一方面,我們作為職業軍人,該走的程序要走完——不能放棄最后的和平的努力啊。
于是,他派了自己的副官阿蘭上尉,找到中國“欽使護衛團”打頭兒的那位鄭將軍,要求“逞兇”和“賠償”。
鄭將軍冷冷說道:我認為,是次的沖突,是法國人挑釁于先,中人的“反應”,是“合理”且“適度”的。
幾乎就是把巴斯蒂安上校當初的話,拿“中國”、“法國”調轉一下,便原封不動的扔了回來。
一個中官在一旁譏笑,“沒動槍,沒動炮,連刀子、棍棒也沒有使,不過就是‘肢體沖突’罷了——軍人之間,較量拳腳,不是極平常的事情嗎?怎么,法人都是紙糊的?碰一下就整個的塌掉了?”
另一個中官“接力”:“只有小孩子打架輸了,才會哭哭啼啼的到處告狀!怎么,法人都還趴在女人的肚皮上喝奶嗎?”
跟著,一眾中官放聲大笑,“哈哈哈哈!”
好熟悉的話呀。
阿蘭上尉氣得渾身發抖,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笑?有你們哭的時候!”
聽了阿蘭上尉的回報,巴斯蒂安上校頗為后悔自取其辱——中國人的反應,其實是可以預料到的。
不過,也不是一點好處沒有。
他告誡阿蘭上尉,不要將交涉的具體情形透露出去,有人問起,只說“正在交涉中”就好了,反正,無論如何,拖到西貢回復為止。
在給西貢的報告中,巴斯蒂安上校提出了嚴重的警告:如果不對中國人的挑釁做出“根本性的反應”,終究有一天,駐沱灢的法人的憤怒,會超出他的能力約束之外。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法蘭西帝國在沱灢、乃至在整個越南的利益,都會遭受重大的挑戰:北圻、中圻的攻略,會遭受嚴重挫折;南圻的尚未穩固的統治,可能發生動搖。
可是,如果開戰,他的兵力,遠遠不敷所需,巴斯蒂安上校要求,陸地上的兵力,至少要增加到一千人;海面上的艦只,即便“梅林號”回來,亦嫌不足,至少還得再給他配備一到兩只軍艦。
這個時候,巴斯蒂安上校依舊是信心滿滿的,他認為,自己是可以以少勝多的——一千兵力,三到四條軍艦,足夠用了。
駐沱灢的“土著事務監督員”本沙明,基本同意巴斯蒂安上校的看法,只是認為,兵力方面,若再多一些,把握會更大一些,報告是兩人聯署的。
實話實說,對于法、中兩人在沱灢發生的“肢體沖突”,穆勒將軍的興奮,遠遠大于憤怒。
前幾天,他和拉格朗迪埃爾兩個,聯名向海軍及殖民地部長黎峨將軍遞交了一份報告:
“職等以為”,中隊進駐沱灢,是一個擴蘭西帝國在越南乃至在中國的利益的絕好機會——除了要求中國人退出越南之外,我方還可以“沱灢事件”為由,要求中國為對法蘭西帝國的無禮冒犯,進行“合理、必要”的賠償。
如果中國人冥頑不靈——職等的意思是,如果中國人拒絕支付“合理、必要”的賠償,法國就可順理成章的發動第二次“亞羅號戰爭”。
金光閃閃的戰爭賠款,可就不是“合理、必要”那么簡單了!
這幾年,中國人好像挺有錢的,修這個,修那個,嘿嘿,不狠狠的宰他幾個億的法郎,怎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難得的是,不但交趾支那總督府是這個打算,駐華公使館那邊兒,也打著相同的算盤,就是說,海軍及殖民地部系統和外交部系統,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一致——在越南問題上,外交部對海軍及殖民地部素有心結,這一回,兩家可以同仇敵愾,是很令人鼓舞的。
巴黎的反饋,更加令人鼓舞:黎峨將軍支持他們的建議,并且說,外交部長萊昂內爾也持同樣的態度。
最后的一關,就是皇帝陛下了。
不過,穆勒也好,拉格朗迪埃爾也好,都很有把握——他們都曉得,之前的普奧之爭,皇帝陛下先后兩次,被中國人惡心到了,耿耿于懷,迄于今日,激起皇帝陛下對中國的可惡行徑的憤懣,進而大張天威,應該不是多么困難的事情。
畢竟,俺們的皇帝陛下,一向是以好大喜功著稱的呀,嘿嘿。
就算上頭還有點兒小猶豫,剛剛發生的這個……嗯,姑且稱之為“春紅樓事件”?呃,不妥,不妥!——“春紅樓”是一家妓院,觀瞻不雅,還是稱之為……“榮盛商行事件”吧!嗯,這個“榮盛商行事件”,足夠“火上澆油”,促使“上頭”下定最后的決心了!
還有,穆勒和拉格朗迪埃爾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打仗是要花錢的,這個軍費呢,得議會來撥款,“法蘭西帝國的勇士被東方土著侮辱和傷害”——嘿嘿,這個話頭,應該可以很輕易的激起尊貴的議員老爺們的憤懣吧?
還有,這個事件,對于激勵士氣,也是很有好處的呀!——君不見,沱灢的軍人們,無論官兵,都是一片激憤請戰的聲音嗎?
算算日子,巴黎正式的回復,這一、兩天也該到了。
算得不錯,第二天一早,黎峨將軍的回電就到了,一封公函,一封私信——私信是給老朋友拉格朗迪埃爾的。
公函中說了兩件事——
第一,因為西班牙王位繼承的糾紛,歐洲的形勢,十分緊張,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帝國政府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處理相關事務上。
第二,本地治里的印度總督府,將派員前往交趾支那“考察”——除了西貢以及南圻,還有沱灢,請予以熱情接待。
如何解決“沱灢事件”,一個字兒也沒有提。
拉格朗迪埃爾和穆勒都愣住了。
啥意思啊?
亂清 第六十五章 報復大規模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