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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柱石摧折,地傾天南

更新時間:2016-06-24  作者:青玉獅子
亂清 第二五八章 柱石摧折,地傾天南
許庚身的話,直抉眾人心底之隱憂。(百度搜索给 力 文 学 网更新最快最稳定WwW.GeiLWX.Com)

恭王是“退歸藩邸”之后,才住進了碧云寺,軒王往戒臺寺跑,難不成是打算有樣學樣?

還有,“戒臺”——“戒壇”,是做什么的?那是和尚受戒用的!

難不成?!

不會,不會!咱們的軒親王,再怎么著,也不至于跑去當和尚,可是——

心灰意冷的意味,表露無遺了!

勢頭不好!

文祥強笑道:“咱們別在這兒自己嚇唬自己了——都想多了吧?也許,軒邸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這個,名山勝景,暮鼓晨鐘,足以涵泳性情……”

曹、許、郭三人,都不接口。

文祥自己,也實在沒有什么底氣,話沒說全,就收聲了。

過了一會兒,曹毓瑛說道:“最好如博公所言,咱們都想多了——不過,夜長夢多!我看,顧不得了,咱們得逼得緊點兒!”

如何“逼得緊點兒”?其余三位大軍機,一齊看著曹毓瑛。

“咱們只好跟了到戒臺寺去,看一看,這坐‘天下第一戒壇’,到底是怎樣一副風采?”

文、許、郭三人,相互以目,都是緩緩點頭。

“不過,”郭嵩燾說道,“西山那么大,這個戒臺寺,具體在什么位置啊?”

“門頭溝,”文祥說道,“馬鞍山。”

“京畿的地理,”郭嵩燾說道,“我不是太熟悉,不過,這一來一往,回到內城,怎么太陽也快落山了吧?”

“是。”

“那么,”郭嵩燾說道,“咱們得先回宮,跟‘上頭’打個招呼。”

確實得先回宮“打個招呼”,不然,關某人沒有消息,幾個大軍機也不見了蹤影,母后皇太后不得急死啊。

回到宮中,遞了牌子,母后皇太后立即傳見。

聽了回奏,慈安滿臉的希翼,立時化成了焦慮:“哎喲,他哪兒不好去,去和尚廟做什么?”

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大妥當,她崇佛甚篤,自覺“和尚廟”三字,對佛祖不甚恭敬,可是——恭敬不恭敬,是我的事情,這個點兒,你跑到那個地方去,什么意思啊?

有些事情,女人的直覺,還是非常敏銳的。

“你們看看,”慈安將御案上的兩份折子,向前推了一推,“就你們去朝內北小街的這段光景,又來了兩個折子!”

“請問母后皇太后,”文祥說道,“這是……”

“一個是劉長佑的,”慈安說道,“大約你們一出宮,折子就到了,前后腳的事兒;一個是丁寶楨的,剛到——大約是你們剛回宮的時候,也是前后腳的事兒!”

微微一頓,“折子里的意思,和李鴻章、瑞麟,是一模一樣的!”

劉長佑是云貴總督,丁寶楨是山東巡撫,文、曹、許、郭,都是心下一沉:這個事兒,是真的鬧大發了!

文祥上前,取過奏折,回原位跪好,四位大軍機匆匆傳看。

丁寶楨以清剛著稱,不過,資歷尚淺,因此下筆還比較委婉;劉長佑的資歷,不在曾國藩之下,話說的可就激切多了,有“王之去位,柱石摧折,地傾天南”之說。

“劉長佑還附了一個夾片。”

慈安提醒了幾位大軍機一句,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比奏折還長。”

果然比奏折還長,口氣和奏折也不大一樣,一開頭,先拿自己奏折里的激切之言向“上頭”告罪,然后很懇切的解釋,自己何以有“地傾天南”的說法。

主要是因為不久之后的對法戰事。

劉長佑說,他到云貴,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為將來對法開戰,做云南、廣西一線的戰備功夫——整肅地方,修葺城池,鋪設道路,囤積糧草,儲藏子藥,等等;而對法作戰,除了軒親王,沒有人可以“運籌全局”,軒王去位,對法作戰,是否還能夠如期展開?普國還肯不肯和我結盟?就算我和普魯士不破盟,對法戰事亦如期展開,沒有了軒王的主持,還有幾成勝算?

一旦戰事不利,如之奈何?

劉長佑說,到時候,不但喪師,還要失地——法國早有北上窺我南疆之志,咱們如果打了敗仗,恐怕就不是單純賠償軍費交代得過去的了!三圻固然盡數淪于法人之手,本土的云南、廣西,亦難保金甌無缺!

劉長佑說,這,就是臣“地傾天南”之謂了。

至于俺這兩年在云南、廣西做的一切,盡付流水,自不待言。

越南的地勢,南北狹長走向,習慣上,將全國分為南圻、中圻、北圻三大塊,劉長佑所謂“三圻”,即指越南全境。

劉長佑的奏折,不是密奏,不能在奏折中嚷嚷“對法作戰”云云,因此,另附“夾片”,闡明相關事宜。

至于為什么語及機密事項,卻沒有用密折,原因也很簡單:如果用密折,只有母后皇太后一個人看得到,那樣一來,就不存在什么“造勢”的效果了。

最后,母后皇太后是這樣交代的:“你們到了那個戒臺寺,如果他還是扭扭捏捏的,你們架也給我把他給架回來!”

四位大軍機都是微微苦笑。

“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如果軒親王真的還是“扭扭捏捏”,倒是可以拿母后皇太后這個話將他一軍的。

回到軍機處,已經過了飯點兒了,但是幾位大軍機還是得桍腹從公——先得把給劉長佑和丁寶楨的復旨擬好,不然,就會影響母后皇太后的午憩了。雖然,這種情形之下,母后皇太后也不見得能睡的安穩。

兩份“廷寄”,都蓋上了軍機處的銀印,都標注了“六百里”,交給軍機章京,這才騰出空兒來,祭一祭五臟廟——呆一會兒,要長途跋涉的趕去西山,時間再緊,午飯也是一定要吃的。

本來是“食不言”的,但吃到一半,許庚身突然來了句:“這兩份折子,劉子默的,情理之中;丁稚璜的,略略出乎我的意料。”

文、曹、郭三人,微微一怔。

“嗯,聽星叔這么說,”郭嵩燾說道,“我亦有同感。”

劉長佑做直隸總督的時候,整頓鹽務,激出了張六之變。亂民年二十八起事,長驅而北,京畿震動。張六之亂雖然很快便被軒軍敉平,可是那個年,兩宮皇太后以下,卻是沒有一個人過得好了。

張六之亂,劉長佑激起變亂于先,應對不力于后,本來,是要吃個大大的掛落的,可是,他不但沒有受到任何臺面上的處分,平調云貴,還得了一個“督辦云、桂、黔三省軍務欽差大臣”的頭銜——反倒升官了!

這一切,全靠關卓凡的一力主張,劉長佑對關卓凡,自然是感激涕零,因此,許庚身說“劉子默的,情理之中”。

可是,丁寶楨和關卓凡,似乎并沒有什么太深的淵源,何以也會上這個折子呢?

這就是“略略出乎我的意料”。

曹毓瑛沉吟了一下,說道:“博公,我記得,丁稚璜接閻丹初的山東巡撫的時候,只是一個署理布政司吧?”

“不錯,”文祥想了一想,點了點頭,“是署理布政司。”

“他接下來的這個山東巡撫,”曹毓瑛說道,“反而沒有‘署理’二字,雖然巡撫和布政司,都是從二品,但究其竟,這其實得算連升兩級了吧?”

文祥略略遲疑了一下,再次點了點頭:“算連升兩級。”

許庚身輕輕“啊”了一聲,說道:“我明白琢如的意思了——彼時,丁稚璜的資歷,掌山東巡撫的正印,略嫌不足——”

微微一頓,“黃崖山教案,閻丹初調任戶部,丁稚璜接山東巡撫,皆出于軒邸的一力主張——軒邸于丁稚璜,是有知遇之恩的!”

這個分析,略一深思,文祥、郭嵩燾兩個,都不能不贊同。以丁寶楨的為人,大關節上面的動作,絕不會僅僅出之以個人的恩怨,但無論如何,這個折子,有感激知遇、仗義執言的因素在。

事實上,劉長佑上那份折子,應該也不僅僅是因為憂慮日后對法的戰事吧?

郭嵩燾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得軒邸知遇的,督撫也好,朝臣也罷,可不止丁稚璜一人啊。”

文、曹、許三人,都是心中一動,相互以目,個個面色凝重。

“筠公說的不錯,”曹毓瑛慢吞吞的說道,“一、二品的大員,地方也好,朝廷也罷,軒邸對之稱得上‘知遇’二字的,確不止于丁稚璜一人,就拿星叔方才語及的、丁稚璜的前任閻丹初來說,那才是真正得軒邸‘知遇’的人呢。”

黃崖山教案,血流成河,死無孑類,其中包括數百山東本地的官眷,山東地方如沸,山東籍的京官,也對閻敬銘群起攻之。在這種情形下,閻敬銘不能不去山東巡撫之位,但在關卓凡的大力運作下,他不僅沒有降級,反而右遷北京,自從二品的巡撫,搖身一變,成了從一品的戶部尚書!

這份“知遇”,確實過于丁寶楨的“超擢”了。

“仔細想一想,”許庚身說道,“閻丹初和劉子默的境遇,倒是相差仿佛呢。”

大伙兒略略一想,果然!閻、劉二人,都是因為勇于任事,捅出了大簍子,也都是因為關卓凡的一力維持,不降反升。

閻敬銘之清剛,不在丁寶楨之下,只是他身在朝廷,又是“王大臣會議”的當事人,曉得出入分寸,因此,才暫時沒有像劉長佑、丁寶楨那樣跳出來說話。可是,這個火頭,既然已經在地方上點起來了,而且是四個大大的火頭,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一路向北,延燒至朝廷里面?到時候,閻敬銘之流,就未必還按捺得住了!

想到這一點,有的人就覺得嘴里的食物,不辨滋味了。

亂清 第二五八章 柱石摧折,地傾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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