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 第一二八章 大交易
阿禮國趕忙說道:“親王殿下,您誤會了!中、英兩國是真誠的朋友,在南非的問題上,您更加是敝國最緊密的盟友,怎么能夠說是‘外人’?”
頓了一頓,說道:“我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不知道該怎么向您準確描述倫敦的德蘭士瓦政策?——事實上,對待德蘭士瓦共和國,女王陛下政府內部,存在兩種意見,爭論得很激烈,并沒有形成統一的意見。”
“兩種意見?”
“是,”阿禮國說,“第一種意見認為,布爾人畢竟是……文明人,而且,畢竟來自于歐洲,和他們打交道,不應該采取過于強硬的政策,應該以溝通、合作的方式為主。”
靠,“不應該采取過于強硬的政策”?不,不,你們千萬要打起來,不然,老子花的偌大氣力,豈非白費了一大半?
關卓凡微微皺眉,說道:“如果溝通、合作能夠見效,誰愿意采取強硬的政策?可是,嘿嘿,拿句中國的俗語來說,這布爾人是——請原諒,這句話聽起來不大雅致——‘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阿禮國呆了一呆,反應過來,“哈”了一聲,微微苦笑:“您的比喻真正形象——誰說不是呢!”
“布爾人舉族離開普敦,”關卓凡說,“向北播遷,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證明——他們寧肯顛沛流離,去跟荒原、饑餓、疾病、野獸以及數不清的野蠻人打交道,也不愿意留在女王陛下的治下!嘿嘿,不曉得貴國什么時候成功地跟他們‘溝通、合作’過?如果有。我倒是很愿意學上一學。”
阿禮國有點兒尷尬。說道:“您說的對——事實上。就我個人而言,也是不贊成這種政策取向的。”
“還有所謂的‘文明人’,”關卓凡“哼”了一聲,“我不曉得,布爾人,到底能不能算是真正的‘文明人’?英國到達南非沒多久,就著手廢除奴隸制——誰的奴隸制,布爾人的奴隸制!布爾人不肯安居于女王陛下的治下。主要原因之一,不就是要維持他們奴役黑人的權力嗎?”
阿禮國沉默片刻,說道:“親王殿下,您的這個觀點,和敝國政府的強硬派的觀點,幾乎是一致的。”
“唉,我不是什么強硬派,我只是為花旗礦業公司的未來發愁。”
“這——我完全理解親王殿下的憂慮。”
頓了一頓,阿禮國說道:“第二種意見,就是我方才說的‘強硬派’了。這一派。又分成了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相對溫和。認為大英帝國不必直接和德蘭士瓦共和國發生沖突,只要對祖魯人提供必要的援助就好了——他們認為,祖魯人可以有效地牽制德蘭士瓦。”
關卓凡微微搖頭,說道:“我不喜歡這種觀點,爵士。我承認,我這么說,是出于自私的考量——祖魯王國在德蘭士瓦共和國以東,祖魯人就算能夠擋住布爾人,對于英國來說,最大的獲益,不過是抑制住布爾人東向的擴張,不使布爾人獲得南非東海岸的出海口罷了。可是,德蘭士瓦境內的各國商人呢?不還是要忍受布爾人的苛捐重稅嘛?這其中,不止有花旗礦業公司,也包括英國商人啊。”
阿禮國沉默了片刻,說道:“是,這個觀點,多少保守了一些。”
“再者說了,”關卓凡說道,“祖魯人真能夠擋住布爾人的東進?我表示懷疑!布爾人確實是在祖魯人手底吃過虧,可是,那是因為,那個時候的布爾人,力量單薄,幾乎連飯都吃不飽!現在有了黃金和鉆石,布爾人遲早會變得富足而強大!我們真的相信,到時候,單靠野蠻人的力量,就能夠擋住布爾人?”
阿禮國緊張地思索著,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道:“您看得很透——經過您的分析,我……也不看好祖魯人了。”
“還有,”關卓凡說道,“祖魯人得到現代化的武器援助,變得更加強悍,只怕,對大英帝國,也不見得就是什么好事吧!”
阿禮國心中一動。
“爵士,我再同你分享一句中國的俗語——養虎為患。”
阿禮國想了一想,不由深深點頭。
他輕輕吐了口氣,說道:“看來,還是第二種觀點最為可行——將祖魯王國歸于女王陛下政府治下,然后……”
說到這兒,阿禮國打住了話頭。
不過,然后要做些什么,關、阿二人自是心照。
“爵士,”關卓凡緩緩說道,“我表個態——我本人、花旗礦業公司、以及中國政府,都堅決支持將祖魯王國置于大英帝國的統治之下!”
好,先跟祖魯人打,再跟布爾人打——這么一來,可有你們忙乎的了!
阿禮國再次站起身來,深深一躬:“親王殿下,對您的理解和支持,我再次表示由衷的感謝!”
關卓凡也站了起來:“爵士閣下,我期待不久的將來,能夠看到一個在女王陛下政府治下的、統一的、嶄新的南非!”
阿禮國眼睛中放出光來:“承您吉言!”
重新落座之后,關卓凡微笑說道:“我這兒有一件事情,要麻煩爵士閣下——不過,不是南非的事兒。”
“您請說。”
“中英兩國關于海軍合作的協議中,有這么一條:‘英人在華服務期間,若英、中兩國發生戰爭,中國應允許英籍服務人士暫停執行合同,待戰爭結束始行恢復’——是吧?”
阿禮國一愣:“是啊。”
什么意思?好好兒的,咱們兩家要……開片嗎?
當然不是。
“我想知道,”關卓凡說,“若合同存續期間。中國和第三國——包括歐洲國家——發生戰爭。‘英籍服務人士’何以自處呢?”
阿禮國心中一跳。
他明白關卓凡是什么意思了。
關卓凡說什么“第三國——包括歐洲國家”。事實上,這個“第三國”,不是什么“包括歐洲國家”,而必然就是指某歐洲國家。因為,如果不是歐洲國家,中、英都根本不必作難——想來,中國總不會跟其“血盟”美國開戰吧?
如果中國跟歐洲國家開戰,麻煩在哪兒呢?
麻煩在于。中國的這個敵國,必然以萬國公法為由,要求英國“保持中立”。中國海軍中的“英籍服務人士”,大多數都是皇家海軍的現役軍人,若英國政府真的“保持中立”,這班“英籍服務人士”,就得暫時退出中國海軍,至少,不能直接參戰。
如是,尚在做著學生的的中國海軍的戰斗力。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
如果英國不肯“保持中立”,一是萬國公法上說不過去。另外,也必然會對英國和這個
歐洲國家的關系造成負面影響。
還真是一個麻煩事兒。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變通的,關鍵在于,中國可能與之交戰的那個歐洲國家,到底是哪個國家?是英國的友好國家,還是——
這個國家是哪個,阿禮國猜得出來。
同時,他也知道,這是關卓凡的交換條件——用以交換中國在南非事務上對英國的支持。
那里,可是有數不清的黃金和鉆石啊。
英國經略南非,最大的對手和障礙,不是祖魯王國、佩迪王國等土著部落,而是布爾人——這一點,強硬派也好,溫和派也罷,都是有共識的。強硬派和溫和派之間的分歧,不過是步伐的快或慢、手段的硬或軟罷了。
對付布爾人,“花旗礦業公司”的支持,至關重要。
照目下的局面,“花旗礦業公司”必然成為南非最大的礦業公司,成為當地大資本的翹楚。大資本的支持和反對,對英國人和布爾人的力量消長會產生什么影響,用腳后跟也能夠想得出來。
何況,這個“花旗礦業公司”,背后還另有極深厚的背景呢。
別的什么都不說,單是那四個武裝到了牙齒的“護礦營”,就逼得開普敦和納塔爾方面得好好地和“花旗礦業公司”打交道了。
另外,雖然關卓凡信誓旦旦,什么“中國政府和我本人,都沒有任何殖民南非的意愿”,什么“在可預見的將來,中國都不具備殖民南非的能力”,什么“殖民南非,對中國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阿禮國倒也不認為親王殿下是在說謊——可是,他曉得,中國人進一步增加“護礦營”的數目的能力還是有的。
某種意義上,“花旗礦業公司”的合作與否,誠如英國駐開普敦的總督所言,“……大英帝國的未來,將會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為此,支付一定的、必要的代價,是值得的。
何況,“支付”的,未必就是什么“代價”呢?
請中國那個潛在的敵國吃些苦頭,也許,其在歐洲大陸張狂的腳步,就不得不放慢些了,這,不是完全符合大英帝國之根本利益嗎?
其實不止在歐洲,那個家伙,在亞洲的步子也邁得太大了些,有些地方,都搶到大英帝國的前面去了。
這不大好呀。
嗯,該請這位老朋友往后退一退了。
沉默片刻,阿禮國字斟句酌地說道:“如果中國和第三國發生戰爭,如果第三國祭之以萬國公法,中國海軍中的現役皇家海軍軍人,是不好直接參戰的。”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不過,我想,英國政府也許可以出臺一項特別的政策——譬如規定,一旦中國和第三國發生戰爭,中國海軍中的現役皇家海軍軍人,即轉為預備役或退出現役;一俟戰爭結束,自動恢復為現役。另外,戰爭持續時段,計入其皇家海軍的海上服役年資。”
關卓凡哈哈大笑:“好,爵士,這真是一個天才的計劃!”
如此一來,理論上,中國海軍中的“英籍服務人士”,就不受萬國公法和本國政府的約束,可以直接參戰。同時,因為“一俟戰爭結束,自動恢復為現役”,又,“戰爭持續時段,計入其皇家海軍的海上服役年資”,則他們本身的權益,不受影響。
海軍不比陸軍,海軍的建設和成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從軒軍派出第一批海軍留學生迄今,還不到五年;從接收第一艘新式軍艦“冠軍號”——當時還叫做“翁貝托國王號”,迄今還不足三年;第一批福州海軍學堂的畢業生,要到今年秋季才正式畢業。所以,中國的海軍,還是地道的學生,還遠未“出師”。
因此,對世界第二海軍強國開戰,世界第一海軍強國與戰與否,對中國以及關卓凡本人,都至關重要。
關卓凡布局南非,除為中國的工業化進行原始積累、為自己的“大事”進行財政儲備之外,還有兩個重要的目標:
第一,要拖英國人進布爾戰爭的泥潭,削弱英國的國力,使之在中國日后的崛起之路上,無法成為中國的障礙——這是中長期目標。
第二,拿“花旗礦業公司”這張王牌,以支持英國對南非的領土要求,換取英國支持中國對法戰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證中國海軍中的近千名“英籍服務人士”直接參戰——這是中短期目標。
英國人會不會就我的范呢?
關卓凡有這個把握。
他對英國人的取態的判斷,同阿禮國的“心理活動”,基本是一致的。拿破侖三世在世界范圍內的擴張,已經引起了英國人的強烈不安。出于“大陸均衡政策”的考量,在歐洲,英國人扶持普魯士,對抗法國,不然,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公主,怎么會嫁給普魯士的腓特烈王儲呢?
在亞洲,能夠給法國人制造麻煩的,除了中國,英國沒有別的國家可“扶持”了吧?
事實上,原時空的中法戰爭,英國人是“同情”中國的,曾一度想以某種方式介入,猶豫再三,終未成事。
那個時候的法國,剛剛從普法戰爭的失敗中勉強恢復了元氣,遠不是今日近乎歐洲霸主的地位可比,其在亞洲的擴張,猶幾為英國所不容,何況今天?
果然。
如今,普魯士人就我的范,英國人也就我的范,我的底氣真正足了!
高盧雞,你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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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第一二八章 大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