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醒,奴婢求求你了……”一個絕望的哭泣聲在她耳邊不停的回響。
真吵,已經哭了這么久,也不嫌累……
葉青藍模模糊糊的想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出不對勁。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么還能聽到聲音?還有,這個陌生的少女是誰?為什么口口聲聲叫她小姐?
難道,她還沒死?
葉青藍心里一陣狂喜,四肢竟然漸漸有了知覺。費勁全身力氣,勉強將眼睜開一絲縫隙。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過了片刻,才漸漸有了焦距。
她正睡在一張精致的木床上,頭上懸掛著淺粉色的紗帳,觸目所及處,是一些絕不該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物件。
比如說,那個菱形的以銅為面的梳妝鏡,鏡前放了一個首飾匣子。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看到絹花金釵。
再比如說,對面墻上掛著一幅花鳥繡品。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這幅繡品精致之極,絕不可能是粗糙不耐看的十字繡。
再再比如說,床邊的多寶格里擺放的那些花瓶之類的物件,每一件都古色古香。
還有,趴在床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穿戴的怎么如此奇怪?青衫布裙,長發挽成兩個丫髻,分明是古裝大戲上的丫鬟打扮。
這是哪里?
葉青藍蹙眉,試探著張口:“別哭了。”話語剛一出口,她就被嚇到了。
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她是個成熟女性,聲音圓潤動聽。可這個聲音卻嬌弱細軟,分明還是個沒成年的女孩。
更令人奇怪的是,她之前眉心中了槍,此刻卻一點都不痛。反而是胃中翻騰不休,嗓子眼里又癢又難受。這感覺就像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似的……
那丫鬟打扮的少女身子一顫,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眼角淚跡未干,頗有幾分楚楚動人:“小姐,你、你沒死?”
雖然還沒弄清狀況,可葉青藍卻很自然的應道:“胡說什么,我還活的好好的呢!”
神智一旦清醒,身體的異常便清晰明了的傳達到了腦中。
身子縮水了近一半,手軟軟小小的,和她原來的樣子全然不同。還有,胃里的翻騰越來越洶涌,那股嘔吐的沖動越來越強烈……
那丫鬟見她面色不對勁,忙急急的喊了一聲:“桂圓,快些把屏風后面的痰盂拿過來。”
長著圓圓臉蛋的小丫頭桂圓手腳麻溜的拿了痰盂過來,和那個大丫鬟一左一右扶起了葉青藍。
葉青藍此時心里陣陣作嘔,也顧不上別的,哇啦一聲吐了出來。
吐了半天,都是些顏色晦暗不明的湯水。味道自然好聞不到哪兒去。再到后來,幾乎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葉青藍這輩子從沒這么狼狽過,軟軟的靠在那個大丫鬟的身上喘息不已,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狼狽。
桂圓被嚇的一愣一愣的,怯生生的喊了句:“瑞雪姐姐,要不要去叫周媽媽過來。”
瑞雪定定神說道:“嗯,你快些去叫周媽媽。順便告訴她一聲,小姐已經把之前喝下去的東西都吐出來了,估摸著沒什么大礙了,讓她別擔心。”
桂圓應了一聲,忙跑了出去。
瑞雪低頭為葉青藍掖好被角,邊嘆道:“小姐可真是嚇死奴婢了。明明對杏花過敏,怎么能狠得下心倒了這么多的杏花香露在湯藥里。差點就……”香消玉殞一命嗚呼了。
頓了頓,瑞雪又勸道:“不管日子怎么難熬,總得好好活下去。好在小姐福大命大,又有姨娘在天之靈保佑著,現在總算沒大礙了。以后可萬萬不能這么作踐自己的身子了……”
葉青藍將這番話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中,心念電轉,迅速的推斷出了事情的始末。
不知什么原因,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起了輕生的念頭。卻使得她白白撿了個大便宜,竟在這具身子里重新活過來了。
太好了!
一定是老天爺知道了她臨死前的不甘,才會賜予她這樣寶貴的重活一次的機會。不管接下來要面對什么樣的困境,她都要深深感激老天爺。
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知道能自由呼吸是怎樣的一種幸福。
葉青藍在最短的時間里下了決心,她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新生,堅強的活下去。
只是,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這具身子原本姓什么叫什么,到底為了什么才會輕生,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清楚。目前所知道的,只有三個名字。小丫鬟桂圓,周媽媽,還有眼前的瑞雪……
葉青藍不動聲色的打量瑞雪幾眼。只見她年約十五六歲,身材窈窕,面容清秀,做事有條不紊,顯然是這身子原主人的貼身丫鬟。
這樣的貼身丫鬟,對主子的行為舉止性情脾氣必然十分了解。她若是表現的太過異常,肯定會惹來懷疑。一動不如一靜,暫且不打探什么,先冷眼觀察再說。
桂圓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連門也往了敲,急急的說道:“不好了,太太已經派人叫了周媽媽去問話了。”
瑞雪俏臉一白,霍然起身,雙拳握緊,顯然十分激動。
這個太太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一提起她桂圓和瑞雪便懼怕成這樣子?
葉青藍最擅長察言觀色,見她們兩個舉止有異,腦中迅速有了推斷。這位太太,大概是這副身子名義上的母親。這個身子的原主人雖然是小姐,可日子過的顯然并不順遂,才會有輕生之舉。
桂圓神色倉惶:“瑞雪姐姐,待會兒太太就會叫我們去問話了,到時候我們該怎么辦?”
瑞雪心煩意亂,強自鎮定道:“小姐現在好好的,想來太太也不會過分怪我們的……”
話音未落,半掩的門便被推開了。一個翠綠的身影閃了進來。
葉青藍不動聲色的看了過去。這個翠綠衣衫的少女和瑞雪年齡相若,生的杏眼桃腮,很有幾分姿色。只可惜眼角微微上挑,頗有幾分傲慢,不甚討喜。
她目光一掃,見床上的葉青藍睜著眼,略有些意外:“周媽媽不是說小姐已經不成了么?這不是還沒咽氣嗎?鬧騰的人心惶惶的,還打擾了太太午休,真是沒個輕重。”說話頤指氣使,全然不把人放在眼底。
這又是誰?
“紅玉,你別太過分了。”瑞雪忿忿的瞪了她一眼:“小姐是主子,身子何等嬌貴。你再亂嚼舌頭,我這就去太太面前告你一狀。”
紅玉顯然不是個善茬,好整以暇的笑道:“那敢情好,太太正讓我喊你過去問話,你要是能保得住自己這條小命,就盡管告狀好了。”
瑞雪臉色又是一白,反射性的看向床上的小姐。
葉青藍還沒弄清狀況,以不變應萬變,故作茫然的看了回去。
瑞雪自嘲的苦笑,伺候自家主子幾年,難道還不清楚她懦弱又怕事的性子么?這個時候想指望主子去為她們這些下人求情,只怕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難些。
紅玉顯然也很清楚這位小姐的性子,眼中掠過一抹輕蔑的笑。
葉青藍并不在乎被一個陌生人鄙視,冷靜的想著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問題。
看這架勢,瑞雪被叫去問話絕不是什么好事。被責罵都算是輕的,甚至有可能沒命回來。她大可以裝傻充愣不聞不問。若是瑞雪和那個周媽媽都被打發了,今后換幾個新人來伺候更好,露馬腳的機會也會少的多。可是……
葉青藍瞄了黯然的瑞雪一眼,心里暗暗嘆口氣。她還沒狠心到對兩條人命坐視不理的地步。
“瑞雪,”葉青藍出人意料的張了口:“過來伺候我更衣,我去給太太請安。”
瑞雪眼眸倏忽一亮,顫抖著應了。忙招呼桂圓一起給主子更衣。
紅玉顯然也十分意外,略有些嘲諷的笑道:“小姐,您這剛撿回了一條小命,還是在床上多歇會兒吧!別來回的折騰了……”
葉青藍抬頭,淡淡的瞄了紅玉一眼。
那眼神并不凌厲,甚至平靜溫和。可不知怎么的,紅玉心里竟是微微一凜,剩余的半截話自動銷聲匿跡。
葉青藍再也沒正眼看紅玉,任由瑞雪攙扶著下床伺候著換上了短儒長裙。然后趁著梳發的時候,迅速的打量鏡子中的自己。早已有了心里準備,因此她在見到高不足一米四的纖弱身形時并沒太過驚訝。
可鏡子中那張稚嫩的少女面孔,卻熟悉的令人吃驚。約莫十二歲左右,一張鵝蛋臉,兩道彎彎的秀眉,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眸,巧挺的鼻梁下一張紅潤小巧的嘴唇。面色雖有些蒼白憔悴,卻十足十是個美人胚子。
竟和她年少時的模樣像足了八分。
若是硬要挑出一些不同,大概就是這副面孔的眉眼更精致些。
葉青藍頓時輕松了許多,忽然變成完全陌生的一個人,確實讓人不容易適應。不過,這張臉讓人接受無障礙,真是太好了。
“紅玉,你在前帶路。”葉青藍迅速調整了心情,進入角色。
紅玉卻有些適應不良,愣了一愣才應了,不太情愿的在前領路。心里暗暗奇怪,這懦弱內向又怕事的小姐,輕生未遂醒了之后怎么有些怪怪的?
葉青藍考慮的,卻是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待會兒那個太太若是問起她為什么要輕生,她該怎么回答?喜良緣 第一章 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