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1976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自我行
因為一直以來,他薛老三聽過的最多的教訓,便是他需要磨磨性子,這需要磨磨性子的意思,換成好聽的樣板話,便是所謂的和光同塵,具體作為便是,諸如尊重領導,團結同志,共同進步的廢話。
可偏偏他每到一地,必定大刀闊斧,銳意進取,如此一來,必然和當地的勢力產生摩擦,繼而發生激烈的沖突,然,沖突一起,他這貪功冒進,年少無知,尚不成熟的帽子便又戴在了頭上。
聽的多了,難免三人市虎,薛老三也不得不懷疑,是自己尚未成熟,還是自己根本駕馭不了這個處處規矩,步步荊棘的官場。
畢竟,和他說要磨磨性子的不是他的敵人,俱是他身邊的長輩,親人。
這話,老首長說過,振華首長也講過,許子干更是時常掛在嘴邊,便是薛安遠也常常囑咐他道要穩扎穩打,莫要貪功冒進。
如此眾多的老資格們,親近長輩們,一而再,再而三的諄諄教誨,薛老三的一顆心便是石頭做的,也差不多該融化了。
然,薛老三就是薛老三,他不是沒想著低調著,平穩地慢慢融入官場,譬如在明珠,彼時,他身在市委機關,算是最容易韜光養晦的地方了,他也本想著踏踏實實地混些日子,熬些資歷。明明知道該韜光養晦,隨波逐流。可偏偏又忍不住頭角崢嶸,顯露身手,所以,一直以來,薛老三內心是苦惱的。
要說。否定他的只是普通人或者是敵人。薛老三絕不會如此放在心上,可偏偏持否定意見的要么是那絕頂人物,要么是至親至愛、
權威性和親情二者合一。薛老三的信念不得不動搖。
他有時真懷疑盡管自己兩世為人,依舊不夠成熟,難堪大任。
直到此刻,蘇老爺子以當頭棒喝的氣勢,飛來一幫。才令他脫離迷海,恍然大悟。
的確,若非常之人,怎成非常之事!
人生如沙河,大多數人就像那沙河里的鵝卵石,經年累月地受河水沖刷,早就磨平了棱角。只有那身負大毅力,大決心,特立獨行之輩,才能聚沙成塔,聚石成山。赫赫巍巍,插天凌云。
更何況,蘇老爺子所舉之例,也是薛老三無比熟悉的領袖,且,蘇老爺子是領袖生前為數不多的同輩朋友,如此,蘇老爺子便有了側身而觀,親近相察的機會。薛老三今夜聽蘇老爺子此問,絕對是受益終生,后福無窮。
時間如眼前的煙波湖,飄飄渺渺間便浩浩蕩蕩地去了,不知何時,半空的殘陽微抹,已換作了眼前的新月掛西天。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薛老三抬手看了看表,他沒想到,自己這一番沉吟滋味,揣摩精益,不知不覺,竟耗去了近一個小時。
一邊的蘇老爺子雖然一直靜坐喝茶賞景,其實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薛老三身上,先前見他面目陰晴變幻,眉峰時聚時散,便知這家伙陷入了沉思。
此刻,再見他面目平和,眉峰如常,抬手看表,不驚不怒,呼吸勻稱,老爺子便知曉方才自己那一當頭棒喝,真起到了晨鐘暮鼓的作用。
他老懷甚慰,拍拍薛向肩膀笑道:“你小子能想通,就注定了未來不是一般人物,放手干吧,薛向,當世之俊杰,老夫觀了不下數百,屬你機緣巧合,福運最濃,有此際遇,你小子若不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真枉費我老頭子將這么個寶貝孫女嫁于你!”
“不過話說回來,保持本性,特立獨行,并非莽撞無端,貿然行事,更不是偏執極狂,獨行其意,這一點,我相信你小子年輕智明,心念豁達,尚不至如此,可他年老弱,神弱智消,難免昏聵,稍有不慎,便容易走上極端,釀成大禍。你若能把老頭子今晚相告銘記于心,便算幫我老頭子積了三世功業。”
蘇老爺子這番話雖有些神神叨叨,難明其意。
可薛老三心念豁達,知曉蘇老爺子這又是以方才的領袖故事,明警暗喻。
他趕忙道:“老爺子您放心,您今兒這話,我不是記下來了,而是背下來了,明兒我就手書一副,掛在床頭,時時相警,無日敢忘,更何況有您在我耳邊時時提醒,我哪里敢忘?忘了您還不拿拐杖敲我。”
蘇老爺子哈哈大笑,笑罷,撫掌嘆道:“白駒過隙,人生如夢,我老頭子壽數將近,哪里跟你小子耗得起。”
聽老人感嘆時間,無疑是這世上有數幾件最痛苦的事情之一,一時間薛老三便連笑容也尷尬了。
蘇老爺子人老成精,如何不知薛向心中所想,大度笑道:“你小子就別跟我這兒做小兒女狀態了,我老頭子活了一把年紀,這一輩子轟轟烈烈,人生之精彩,際遇之離奇,這世上也沒有幾人如我了,該體驗的都體驗了,該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唯一不曾體驗享受的便是這死亡吧,得,得,得,不跟你扯這些,今天我老頭子高興,就不說這些掃興的,還是說說你小子吧,以老夫看,你小子如今的情況,可不妙哩,雖小勝一局,殊不知,傷虎不殺虎,只能激虎成狂,來勢湯湯,你小子可別大意了。”
薛老三笑道:“既然老爺子您都點明了,那我就一事不煩二主,就請您老幫我出出主意了;”
薛老三如何不知老爺子話語所指,無非是今次火電廠項目之爭,他薛老三放出勝負手,一舉奠定勝局,可勝局雖然奠定,但未成必殺之局,邱,蔡二人雖落了個灰頭土臉,但根基未傷,氣候猶在。
按老爺子的話說,便是傷虎不殺虎,而后面的激虎成狂,來勢湯湯,就更好理解力,直言,那兩位輸紅了眼的瘋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必定拼死一擊。
而薛老三要的不就是這樣的嗎?
希羅多德說得好,上帝欲使人滅亡,必使其瘋狂。
不讓這幫人瘋狂,他薛老三又如何上演一出“鄭伯克段于鄢”的舊事呢?
卻說,此刻薛老三笑著問計蘇老爺子,可蘇老爺子如何會上他當?
見他這般平靜自然,老爺子知曉,自己方才的提醒,這個水晶猴子一般聰明的孫女婿,已然明了。
非但明了,恐怕這家伙早早就做了防備,這會兒問計是假,逗己是真,他老爺子這把年紀,又如何愿意成了薛老三逗悶子的道具。
老爺子重重瞪了薛老三一眼道:“你小子切記,驕兵必敗,別以為萬事皆在你手掌握,這世事如棋,千變萬化,便是這老天爺也有算不透,算不全的時候,你小子還別張狂,如今你的局面說來也是危險,老蔡有權,小邱有勢,這二位若真默契配合,聚勢成力,隨時便能變化出致命殺招,你小子可別得意一時,悔恨一世。”…
“邱家那小子我不熟悉,但觀其行事,也是個殘呼叫張的性子,老蔡我倒是熟悉得多,這人行事向來老辣,極有章法,如今,被你小子這兩番折騰,他既無了前途,又丟了臉面,如今可謂是光棍一身輕,可偏生大權操于他手,你小子還在他手下聽差,沒了顧忌的老蔡,就是那發了瘋的老虎,隨時都有可能撲出來咬人,你小子千萬記清了。”
薛老三笑道:“老爺子您的教誨我記下了,一體凜遵,不敢怠慢。”
嘴上如是說,薛老三卻并沒把老爺子的這番話放在心上。
蔡行天如今的確少了許多束縛,畢竟沒有上進愿望,此次火電廠項目灰頭土臉,讓其也可不顧臉面。
既無欲無求,又不要臉面,對一個重權在握的省委一號而言,無疑是恐怖的。
畢竟中央賦予了這個職位太多太多的顯赫權柄,平常的一號或有志于維護安定團結,或有致力于經濟發展,雖大權在握,卻束縛多多,可謂一雙巨人手上長縛著山巒一般的鐵鐐。
而如今,蔡行天這個巨人手上的鐵鐐已然全部開解,巨人一手壓來,必定威力如天。
不過薛老三堅信,蔡行天便是百般狡計,也得按照官場的規則運轉。
省里的規矩束縛不住他,可中央的天道,他必然遵從,若有違拗,必德天威來罰。
既然還得按官場規矩出招,哪怕蔡行天肆無忌憚。
然,如今德江的圈子已被他經營地風雨不透,他無懼蔡行天以任何手段來襲。
一老一少,聊完正事,又扯了會兒閑篇。眼見著夜色漸濃,殘月暗隱,星斗漫天,湖邊的空氣也漸漸涼透,薛老三擔心蘇老爺子的身體,便建言折返。
豈料,蘇老爺子笑道:“明日我老頭子就要走了,今天找你小子來此一敘,一來為了絮叨絮叨,看看我那寶貝孫女兒,有沒有做那正宮娘娘的運道,二來也是向你小子討些東西。”
官道之1976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自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