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1 利用價值

坐在黑暗之中，埃文貝爾看著大屏幕上十一工作室的片頭拉扯著走了出來，想著剛才與吉爾雅各布的對話。其實埃文貝爾算不得是一個迷信的人，即使有重生這樣的事情發生，他依舊很少去關注宗教，但是現在他不得不慎重地考慮一下：他的八字是不是和“雅各布”這個名字犯沖。

先是雅各布提波，然后是馬克雅各布，現在又是吉爾雅各布。每次的相處都說不上愉快，這實在是讓人莫名其妙的一件事。難道他以后見到叫雅各布的人都要繞著走？這太荒謬了。

但是剛才吉爾雅各布居高臨下、高人一等的命令式態度，實在讓人覺得心里不舒服。伯納德艾辛格說“習慣就好”，埃文貝爾今天才是第一次和吉爾雅各布見面，他暫時還沒有“習慣”。他只覺得自己就像是大屏幕上被扯著線的兩個阿拉伯數字“1”，由著吉爾雅各布掌控，然后被告知自己被看中了，雖然吉爾雅各布“宣布”自己擁有選擇權，但顯然他并沒有尊重自己的打算。這種牽線木偶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其實仔細想想吉爾雅各布的態度，也不難理解。戛納電影節并不是個性洋溢的導演最佳的表演舞臺，更像是一個五光十色的商業表演，反而是威尼斯和柏林對于個性舉起雙手歡迎。所以，在戛納電影節上雖然并不缺少個性人士的出席。但更多時候，一手漂亮的太極八卦手是不可或缺的技能。埃文貝爾在社交場合確實是游刃有余，但更多時候還是以一個刺頭的形象出現。再加上埃文貝爾僅僅二十三歲的年齡，在吉爾雅各布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眼中，自然算不上什么。只能算是一個出色的“新人”罷了。

吉爾雅各布雖然喜歡提拔新人，但是埃文貝爾身上dúlì電影的氣質其實并不被他看好，目前埃文貝爾導演的三部電影雖然都取得了出色票房成績，但只有“戀戀筆記本”能算是商業電影。吉爾雅各布知道埃文貝爾是一位很有潛力的新人，但卻不是他最喜歡的。這一次的“香水”，先有伯納德艾辛格的極力周旋，后有埃文貝爾的名聲，再有“香水”全球首映帶來的影響力。所以成功地促成了首映式的盛大。

吉爾雅各布今天會與埃文貝爾見面，一方面的確是對于這位少年得意的年輕人感興趣，另一方面則是出于商業考量做出了一個重要的邀請。由此來說，吉爾雅各布愿意見埃文貝爾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自然不可能還對埃文貝爾刮目相看。

至于邀請埃文貝爾出任戛納電影節評委會主席，則完全就是出于商業的考量。想象一下。一位二十三歲的年輕導演出任三大國際電影節之一的戛納評委會主席，這將引起多么夸張的反響。屆時，第六十屆戛納電影節幾乎不需要任何氣力就在全球取得了宣傳戰的勝利。雖然吉爾雅各布需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一部分的壓力，但更多的壓力都會負擔在埃文貝爾的身上。

進一步想想，選擇埃文貝爾成為評委會主席。吉爾雅各布根本不用擔心評選結果是否會是一場災難。取得成功的話，那自然是吉爾雅各布和戛納電影節一起大獲全勝；就算埃文貝爾出昏招，選出了一部糟糕的作品當選金棕櫚，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因為入圍競賽單元的作品，是由吉爾雅各布自己把關的，這就是安全鎖了。再說了，戛納電影節歷經風霜，就算其中一屆有失水準，也不會有影響，就好像去年的備受詬病也絲毫不影響今年的熱鬧一般。

再退回來做一番思考，就算最終埃文貝爾拒絕了邀請，又或者是吉爾雅各布認為埃文貝爾還是不適合擔任評委會主席這個位置，也沒有太大的影響。因為只要吉爾雅各布曾經考慮過埃文貝爾的這個消息傳出去，一個“可能性”就足以讓媒體熱鬧一番了，這對于戛納電影節的宣傳是利大于弊的，這既可以彰顯戛納電影節對于年輕導演的提拔，還可以看出戛納電影節對于革新的大膽嘗試。萬一媒體的反對聲浪太過激烈，吉爾雅各布取消邀請就可以了，并沒有太大的損失。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吉爾雅各布對于埃文貝爾的邀請，是試探也好，是真心也好，在商業宣傳的方面上，戛納電影節都是立于不敗之地的。仔細想想，吉爾雅各布自然沒有必要對埃文貝爾特殊對待。再加上昨天埃文貝爾的大放厥詞，吉爾雅各布的態度確實是有跡可循的。更何況，這位掌管戛納電影節超過二十年的老人，他的性格本來就是如此，從伯納德艾辛格的口氣就可以聽出，這就是他的個性使然，并不稀奇。一切也就理所當然了。

當然，這是站在吉爾雅各布的角度來看待問題的，但是站在埃文貝爾的角度進行思考的話，且不說他是否再次被利用了——昨天佩內洛普克魯茲的新聞還沒有完全退熱呢，就說吉爾雅各布這好像施舍一般的邀請，一切都是以他為中心，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下達完命令之后，就結束了談話，這實在讓人感覺不舒服。

這就好像主人邀請你上門做客了，然后拿出一張臭臉給你看，然后告訴你說，因為你把我的盤子摔碎了，所以我沒有必要對你有好臉色。緊接著主人又說，嘿，明天我有一個派對，你過來主持吧，看我多么寬容大量，看我多么體貼理解，請快感激涕零吧。身為客人，你就快謝恩吧。

埃文貝爾不喜歡吉爾雅各布的這種態度，他原本還想著對方是電影界里呼風喚雨的人物，結交一下也是不錯的，現在看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就算對方主動示好——雖然這看起來不太可能，也沒有必要虛以委蛇。當然，埃文貝爾對于什么評委會主席就更沒有意思了，他對于自己的斤兩再了解不過了，他本來就沒有打算成為什么評委，距離擔任一個電影節的評委會主席的位置就更遙遠了。

現在的狀況就變成，客人明明沒有打算去主持這個派對，主人還好像一副施舍的表情讓你接受，背后卻是隱藏著更深遠的目的。實在讓人心情愉快不起來。

埃文貝爾想起了剛才伯納德艾辛格的話語，“吉爾從來不做沒有用的事，他邀請你做評委會主席，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看來，他對于你昨天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言論十分感興趣。”

又是被利用了，埃文貝爾覺得實在是擾不勝擾。

不過隨后想想，埃文貝爾又釋然了，畢竟他已經兩世為人了，大部分事都見過了，何況是娛樂圈，就算是放到整個社會里，說露骨一點，就是互相利用的一個社會。如果你沒有“利用價值”，比如說工作能力，比如說生存能力，比如說才藝能力，那么這個社會就不會有你存在的價值，任何一份工作都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能夠在這個崗位上被利用，然后制造出更多的價值，再通過金錢、物質等媒介來結算這種利用價值。

娛樂圈里更是如此。電影公司現在不斷找埃文貝爾，還不就是希望借助埃文貝爾的“票房號召力”為自己公司盈利，否則為什么早幾年沒有人來找埃文貝爾拍戲，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吉爾雅各布的態度雖然惱人，雖然露骨，雖然煩人，但卻很實在，只是表達的方式不是那么讓人愉快罷了。

至于埃文貝爾的態度，一來他不打算被吉爾雅各布利用，他也不覺得自己應該感覺到榮幸，他的利用價值可不是在別人的算計下幫助對方達成或者宣傳或者報復的目的，至少，他要掌握著自己的利用價值，讓這份價值發揮出應有的效應；二來他對什么評委會主席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戛納還是其他什么電影節，去年他就拒絕了威尼斯電影節和圣丹斯電影節關于評委的邀請，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想清楚這一點之后，埃文貝爾煩躁的心情就沉淀了下來。

如果吉爾雅各布真的沒有經過自己同意就向媒體喊話，那么自己也沒有必要客氣，直接拒絕就是了。如果吉爾雅各布想要借著他來炒作明年的戛納電影節，那么自己就“竭力”配合就是了，看看到底是誰在炒作誰。大不了，最后撕破臉，以后都不再來戛納電影節嘛，這又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當然，埃文貝爾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希望自己只是因為吉爾雅各布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而想多了，希望自己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那么就再好不過了。

埃文貝爾長長吐出一口氣，將腦海里紛擾的思緒都壓了下去，看著大屏幕上已經明亮起來的畫面。“香水”這部電影可是耗費了他無數的心血，現在是與觀眾會面的時刻了，不管吉爾雅各布到底有什么打算，他最重要的，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作品身上，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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