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書 第一零六章 被揪出尾巴
(文學度)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得很,柳卿然的在私塾耗了一上午,吃了午膳避開午太陽最烈的時候,柳卿才在全嬸服侍下穿戴一新的出門,這次帶在身邊的只有顏青,連侍女都沒有帶,趕馬車的是陶石,至于暗有沒有人跟著,那不是她考量的范籌。
這可不是和世家一起尋歡作樂,最大可能,這會是關于她的一次考核,不然上次方熙錦來不會刻意提醒她,要她在學問上做好準備。
隨著馬車搖晃著身體,閉著眼睛讓自己從表情到心態都平靜下來,這一遭對她很重要。
顏青卻是不知者不畏,大概是大師兄當久了,比之初來京城時的浮躁,現在已經沉穩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公沒有說過是要去哪里,他也只是安靜的跟著。
“一會見到的都是真正有學問的人,你多看多聽就行了,就算公我被人刁難了,你也不要沖動。”才學過人的多自傲,柳卿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還是給這個向來維護她的孩打了個預防針。
顏青睜大眼,“公會被人欺負?”
睜開眼,柳卿坐正身體撫了撫他的腦袋,她好像很久沒和顏青這樣親近了,最近是不是太疏忽他了?
“不是欺負,而是……就像平時,我會時不時的給你們來個考試一樣,今天就是別人對我的考試,若是讓他們滿意了,他們便會把我當自己人,若是他們不滿意我,那,只能說是公我本事不夠,理解嗎?”
被這久違的親近溫暖著,顏青點頭,“顏青理解了,公這么厲害,一定能通過考試的。”
柳卿不置可否,這份比她還強烈的自信真不知道打哪來的,“所以,不管別人怎么對公我,你什么都不能做,明白嗎?”
“明白了。”公要是被欺負了,他就記住那個人,然后回去告訴小伙伴們,等他們長大了就給先生出氣。
“公,前面是方府的馬車。”馬車的速度降下來,陶石稟報道。
柳卿掀起窗簾,果然看到方熙錦的馬車停在前頭,掀開車簾剛想下去,方熙錦的聲音便了過來,“不用下來了,跟著我。”
“喏。”
深吸一口氣,柳卿有種上戰場的興奮,雖然帶著緊張,卻也讓她心跳加速,最近的日確實太過死水了,偶爾來一次挑戰,她一點也不想拒絕。
到了地頭,柳卿和方熙錦同時下馬,互相一笑,方熙錦贊了句,“保持這樣的狀態,很好。”
那眼睛亮得讓人難以直視,其的躍躍欲試他看得分明,看樣,他非常明白自己今天的處境,方熙錦也有些期待了。
暗地里打量了下四周,這已經不是京城心的繁華地帶了,安靜幽然的環境,住在這里的應該都是些家底不錯的風雅之人。
“走吧,他們大概等急了。”
“喏。”
跟著方熙錦踏步上階,大門在他們踏上最后一階的時候恰好打開,門童恭聲道:“方先生,柳公,請隨小的來。”
細微處見真章,兩個不同的稱呼便把兩人定義在不同的位置,方熙錦是先生,有學問的人才能稱之為先生,柳卿是公,京城什么都缺,唯獨不缺世家公,柳卿也不過其之一而已。
就不知道這是誰吩咐下來的,柳卿表面不為所動,卻把這些一一看在眼里,她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門童會有這份見識。
“恒休,明明是你說要帶人過來,偏偏你還是最后一個到,說說要怎么罰你。”慵懶的男聲非常好聽,甚至可以說,這是柳卿目前聽過的最好聽的男聲,不過這時,她也只是低眉斂眼的跟在方熙錦身后。
方熙錦神情有著在外面不曾見過的放松,這樣的姿態只有在非常相熟且信任的人面前才會展現,“與禪想怎么罰?”
男人笑眼掃過柳卿,“罷了,看在你今兒帶著學生的份上就不讓你出丑了,柳……卿是吧,倒是久聞大名了。”
在坐的其他人一個個不為所動,既像是在觀察,也像是在審視,審視這樣一個年輕人,夠不夠格坐到他們面前。
柳卿靜靜的行了個弟禮,把平時在世家公面前展示的風流收斂得干干凈凈,“弟希及,見過各位先生。”
“不用這么多禮,雖然是初次見面,倒是聞名許久了,恒休一回京,又說你是他半個弟,我們就尋思著見見你,都是些沒趣味的老古板,要是不喜,你不用理會。”
老古板……還真有自知之名,這個年代的讀書人不就是古板嗎?那份認死理的固執勁一般人真比不了,柳卿心里轉了個轉十八彎,面上卻半點不顯,提過顏青手里的兩壇酒,示意他退到一邊,道:“初次上門,送什么都嫌俗了,空手又顯得不敬,這是學生自己釀的酒,和外面的相比稍有不同,若是喜歡的,可以嘗嘗。”
這是第三次出的酒,比之前兩次要好多了,雖然度數仍然不算高,但是論純度,絕對是這個年代的酒不可比擬的,若不是記得今天有個聚會,昨晚出酒時她就想好好喝個過癮。
在坐的人表情都稍微有了變化,就算是一開始就對柳卿沒有好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柳卿這番不卑不吭的姿態很得他們心意。
方熙錦早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對這個撿來的弟,他并沒有什么好擔心的,論這份淡定的功夫,他不比這里在坐的任何人差。
“真是你自己釀的?”還是那個好聽的聲音,柳卿稍微抬了抬眼,循著聲音看了那人一眼,雖然看得出有點年紀了,但是依然能讓人看出他年輕時有著怎樣的風韻。
“喏,這些天有點時間就在家里試著釀酒,這是第三次出的,比之前兩次都要好,相信只要再有點時間應該會釀出更好的。”
“你倒是自信。”男人讓侍女拿來酒蠱,親自倒了一杯,那清亮如水的顏色讓他還沒喝就有了些喜意,端起聞了聞,酒香有點淡,但是縈繞在鼻端,讓人非常舒服。
抿了一口品了品,眉眼更是挑高了,直接把那一蠱飲盡,看向柳卿的眼光帶上了點真意,“確實不錯,可惜淡了點。”
“喏,酒的問題一直就是太淡了,再過段時間應該能釀出更好的。”稍頓了頓,柳卿再度開口,“若是先生喜歡,到時候學生給您送幾壇來,只要您不說學生投機取巧不務正業就好。”
男人一愣,旋即放聲大笑,對柳卿算是真有了些喜歡,而那幾個原本想開口說柳卿善于鉆營的人也只能吞下到嘴邊的話,人家自己都說得明白了,他們還能說什么?
仿佛是才看到他獨自站立著,留著長須的老人指了指空著的位置,“坐吧。”
柳卿躬身行了一禮,跪坐到指定的位置,這個位置排得之巧妙,讓柳卿非常有三堂會審的感覺,而她就是那被審之人。
不舒服嗎?有點,不服氣嗎?也有點,但是更多的,是想讓自己被認同,若論排外,讀書人才是最排外的,尤其是有一定身份一定地位,又真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
叫與禪的男人示意使女給每人倒了一杯酒,在這個年代,學喝酒是最正常不過的,不少的好詩好句便是醉后出來的。
像是故意,又像是無意,一眾人把柳卿冷落在那里,徑自像平時一樣談笑風聲,引經據典旁征博引的讓柳卿大開眼界,她只是默默的聽著,間或喝上了口酒,一點也不把這分冷落當一回事。
那些時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光自然就更忽視了。
到底是方熙錦看不得自己帶來的人被刁難,暗瞪了旁人幾眼,把他繞了進來,“希及對這些可感興趣?”
柳卿抬眼,依舊是笑容溫良,無害得很,“學生努力跟上,有些典故學生都不曾聽聞過,今天大有收獲。”
哦?還真跟得上?除方熙錦外的另外人對望一眼,看樣這名聲還真不是白來的,確實有幾分真才實料。
“聽說你的表字是恒休給你取的,叫希及是嗎?”長須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笑道。
“喏。”
“我也叫你希及可好。”
“那是自然。”一來一回的廢話也沒讓柳卿有半點不耐,對老人,她天性便能多出來幾分忍讓和耐性。
老人仿佛被她的態度取悅了,“呵呵,聽說希及有一手好字。”
“……?”柳卿有些茫然,她的字很規矩啊,一筆一劃的,并不出彩,“先生謬贊了,學生的字遠談不上一個好字,只能說是過得去。”
“哦?恒休可不是這么說的。”真像是刻意挑拔是非,柳卿心想,眼光還是落在了方熙錦身上,這位先生到底在哪里看出來她有一手好字了?
方熙錦笑得有幾分得意,“希及,你先告訴我,你那書局牌匾上的字是不是你寫的?”
“喏,那確實是學生的字。”
“那是你拿來蒙別人的字吧。”方熙錦說得毫不留情,“都說字如其人,你那字太過規矩,不像你,雖然你看著也規矩,但是你骨里的不規矩只要接觸幾次便能感覺到。”
柳卿張了張嘴就想辯駁,方熙錦比她更快的接著道:“那天在你書房,無意間看到了你翻開在書案上的書簡,那一手字才像是你的,如果真要形容的話,那便是橫不平,豎不直,但是,很有味道,尤其是整體看來,像是有生命般自動跳躍銜接,很漂亮。”
那……那其實是半繁華半簡體的草書,她圖個速度而已……柳卿心里淚流,這個年代還沒有草書出世嗎?她太不小心了,以后不管誰來書房她都要把尾巴收拾好,說起來,衛孚是不是也發現了?他去書房的次數可比方先生要多得多。
“果真如此?那咱們可要開開眼界了。”與禪順著桿便爬了上來,吩咐人把筆墨竹簡放到他面前,在數雙眼睛的瞪視下,柳卿只能提起筆。
那真的不是什么她創造的書法,就是當年讀書的時候訓練出來的速寫而已,這話她沒法說,說出來也沒人懂,只能像平時那樣,隨便寫了一首關雎,一筆連一筆,除了換行便沒有間斷,只是不像平時自己寫的那般偷懶用了簡體字,而是全用的繁體。
第一個走過來看的是與禪,然后是長須老人,再然后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倒是方熙錦從始至終沒動過。
“希及,你怎么評價自己的字?”沉默過后,長須老人出人意料的問道。
不過更出人意料的是柳卿的回答,“一般人看不懂。”
“哈哈哈,你還真是實話實說。”不止長須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多少帶了點笑意,把心里的震撼全給掩了下去,一個二十不到的小,不說學識比之他們如何,從字方面來說,他們便落后不止一步,至少,他們沒有創出自己的字體。
柳卿也勾起嘴角,她用簡體加草書記錄東西,原本就是希望若因為一些原因落在別人手里的時候,別人會看不懂上面寫了些什么,只是沒想到現在被人掀到臺面上來了。
“不過就像恒休所說,確實獨特,看起來……像是活的,希及,你創造了一種字體,若是流傳出去,會引起轟動的,到時候你柳公之名便不止是那點風流事了。”
柳公的名聲算是很好的,因為算術和標點符號讓她不止在世家掛了號,就是在平民百姓也常被提及,但是柳公卻從沒有一首詩作流出,也沒有一篇好章讓人側目,自然也就有人傳柳公空有其名不務正業這樣的閑話了。
原本他們幾人對柳卿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樣的程度,辦了個書局,挺好,標點符號,好用,算術,也很好,風流事,年輕人都有的,能說出來的差不多也就這樣了,再也找不出其他,原以為他也只是這個程度,卻不曾想,人家只是不展露給你們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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