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七百八十八章 潰滅的血淚之源
第七百八十八章潰滅的血淚之源
第七百八十八章潰滅的血淚之源
“漢人軍中肯定有歐羅巴人坐鎮丹麥?瑞典人?芬蘭或者挪威人?還是波羅的海那幫蠻子?我不相信漢人還會用普魯士人”
切爾雷赫用俄語喋喋不休地咒罵著,這個中國通終究是北方的中國通,世界在他眼里就只有這些國家
“怎么辦?我嚴重懷疑你們喀爾喀蒙古人并沒有傳承到黃金家族血脈僅僅只是傷亡兩成,沖擊就停了下來,只有幾十米啊如果能頂著漢人的槍炮繼續前進,只是幾十米居延堡就到手了”
面對三個汗王、巴勒達爾以及三部各參領,切爾雷赫再轉用蒙語大聲咆哮,眾人面露怒色,巴勒達爾趕緊道:“督軍閣下,發怒沒有意義,請繼續下令”
切爾雷赫也壓下了嗓門,他終究不是這支軍隊真正的主帥
“當然,兵力少也是原因……下一次兩千人沖擊,兩千人不夠,三千人一次不行,就沖兩次我也會指揮炮兵前進,在最近的距離支援諸位,勝利就在眼前,就只差最后一把勁”
切爾雷赫貌似激昂,心中卻涌動著不屑俄羅斯軍人在大北方戰役里,打遍整個北歐,整營整團人沖鋒,死傷過半都能承受,蒙古人……還真是羸弱,五百年前的蒙古人果然已經死絕了
“不要讓那個羅剎蠻子笑話,我們是蒙古人”
接著上陣的土謝圖汗部,統率部隊的參領是這么激勵部下的
而當這位參領在壕溝前被一發炮彈砸爛了胸腔后,部下們已忘了他之前的喊話,就只能記得自己還是人
壕溝邊層層疊疊仆著尸體,一直拖到缺口處左右角樓和正面高塔射下的槍炮密集得幾乎撞在了一起
曹沾沒有具體指揮作戰,也輪不到他指揮杜連柏在城墻郝競山在高塔,兩人密切協同居延堡城墻塌了一截,可守軍的壓力卻感覺小了許多原因自然是蒙古人把這個缺口當作了主攻方向,其他各面的進攻都停了下來
第二波攻擊在兩三刻鐘后結束,土謝圖汗部的最佳成就不過是在缺口前再擺下了幾十具尸體,剩下的人依舊頂不住這慘烈的血火,即便壕溝里已鋪了一層尸體,還是一群群涌入壕溝,然后被手榴彈的焰火吞噬
他們是愚蠢么?如果說愚蠢的話也只能歸結為人類的本能躲在壕溝里,見不到槍焰炮火,即便同樣是死,也是一種心理安慰
“該車臣汗部上了……其他各面為什么停下來?繼續攻”
午后前兩部人馬輪替而上的四次沖擊均告失敗三千多人只回來五百不到的囫圇人如果要說進展的話,那一段十多丈寬的壕溝差不多被尸體填了一半也能算上切爾雷赫面無表情地調度著人馬,車臣汗垂札布張嘴想說話另外兩位汗王緊緊盯著他,咬牙怒哼一聲,拂袖去調度人馬了
“那段缺口,就像是燈火,咱們就像是撲火的蛾子……”
車臣汗部沖上去了,盡管火炮也已經推到了一里開外不計傷亡地支援前方,但看在巴勒達爾的眼里那段缺口卻依舊那么扎眼,不由自主地念叨起漢人的俗語
切爾雷赫沒說話,一直到車臣汗部敗退下來,覺得大失顏面的車臣汗將帶頭逃跑的參領當眾斬首,他就只說今日收兵,明日再戰
“明日再戰?今天一天,我們三部就在這段缺口丟下了四五千人明天怕再沒人敢去沖那缺口了,甚至車臣汗都有可能跑掉他們的牧地在最東面,這次會盟都很勉強……”
巴勒達爾也再難保持冷靜,是他一力推動三部奉切爾雷赫為帥,可就在這一天,三部卻遭遇了最慘重的損失,連帶他在三部的威信也大幅削弱
切爾雷赫道:“會盟只有你們三部嗎?我記得還有三音諾顏這樣的小部族,你為了爭取他們,還撥給了他們三千枝火槍,可他們除了當當先鋒,就只在北面城墻應付了事”
他面目猙獰起來:“現在你們三部已經付出了代價,該輪到他們了就算這一戰敗了,也該趁機收拾掉這些小部族,回去后再搶走他們的部落和草原,才能彌補損失王子殿下,我不相信你沒有這個計劃”
巴勒達爾深呼吸,然后向切爾雷赫點頭
清晨,當使者傳下軍令時,三音諾顏部首領策棱對身邊的喇嘛道:“正善上師,我決定了”
喇嘛道:“你們不跑快點,當心巴勒達爾馬上動手”
得知了父親的決定,多倫扎布愣住
策棱問:“怎么,難道你還想去沖那道缺口?”
多倫扎布腦袋搖得跟撥郎鼓似的,怎么敢?白日他偷偷去看過戰況,由此他才對“人間地獄”這個詞有了直觀感受
他只是有些顧慮:“背盟而逃,長生天要責罰的……”
策棱哈哈笑道:“有什么盟約是用來遵守的?長生天責罰的是不識時務的蠢貨”
本就已有準備,三音諾顏部說走而走,當巴勒達爾親率數千精騎來到三音諾顏部營地時,營中空空,只在營門上留下了一封箭書,其實就一句話四個字:“欠賬定還”
到底是說三音諾顏部欠自己的三千枝火槍,還是自己將要欠下的三音諾顏部一族血債,巴勒達爾沒深想,也不敢深想
“三音諾顏部奉令南下襲擾漢人援兵……”
像是什么事都沒發生,他淡淡地回應著三位汗王的質問,即便是私下父親當面問,他也是語氣堅定地這么回答
于是什么土爾扈特部、杜伯特部、和碩特部、小額魯特部和輝特部這些部族,全被推上了戰場
切爾雷赫儼然將戰斗當作了試驗,每一波都變著花樣騎兵突進、盾車緩進,小炮抵前,每一次失敗就意味著一個部族的消亡這些人口不過幾千的部族,損失掉數百男丁就只能被其他大族吞并
當壕溝已被尸體填滿,馬匹和破爛盾車堆成了一道防線時,切爾雷赫再度要求三部出動,這一次三位汗王再不愿拼命,他們各部都已損失了數千壯丁,起碼要花一代人二十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元氣
車臣汗垂扎布的反應最激烈,拔刀就要砍切爾雷赫,巴勒達爾好不容易才勸服住
“那個羅剎人就想把我們折騰干凈,太明顯了”
意見沒有統一軍中已起退心,晚上巴勒達爾又跟父親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扎薩克圖汗對切爾雷赫的懷疑再無遮掩這一戰到現在為止,損失已大大過扎薩克圖汗的底線,他已不能容忍兒子繼續帶著部族朝深淵走下去
“投靠漢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無非是改個封號,受些限制,漢人又不會跑到草原上跟咱們搶牧地……”
扎薩克圖汗道出了自己的心聲這想法他藏在心中已久,但因兒子早早跟羅剎人有了聯絡,而且爭取到了大批槍炮,才沒敢吐露他這兒子歷來強勢,而他之前多是應付滿清,對部族的把握遠不如自己的兒子
但現在他要行駛身為汗王的權力,改邪歸正
“父汗漢人是靠不住的看看明朝明人借著林丹汗穩定邊疆,可林丹汗沒了價值,就像丟塊破布一樣丟掉了漢人從來都是羸弱的,他們絕抵擋不住羅剎人的逼壓羅剎人只要在邊境一逼,再上個表定個約,給足漢人面子,就能牢牢吃掉里子,我們若是幫漢人守邊,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
“大清都還是滿州騎射打下的天下,可沾了漢人那一套,不過幾十年,就變成了懦夫羅剎人一逼,今天割一塊地,明天割一塊地我們喀爾喀蒙古三部,經常跟羅剎人在邊地上沖突,大清的朝廷卻總要我們忍讓,要我們賠罪”
“漢人再立國,難道還會善待我們蒙古人?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只會把我們當作籌碼,跟羅剎人來往交易的籌碼,而且還會玩那一套以小制大,分大為小的把戲,他們最樂意看到的是我們互相攻伐,我們和睦相處,他們還會想盡辦法挑唆父汗,我們所求的三部合一大業,如果是依附漢人,永遠沒可能實現”
巴勒達爾也非常激動,眼見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如果父親都是這態度,這一戰,這一次會盟,就將徹底失敗
扎薩克圖汗冷笑著反問:“難道羅剎人還會善待我們?”
巴勒達爾咬牙道:“羅剎人沒有足夠的力量這是我們的機會,擺脫中原,重自立的機會我們借助羅剎人,在哈喇和林重現黃金家族的榮耀和王號,這難道不也是父汗的夙愿嗎?”
扎薩克圖汗嘆氣:“這是每一個喀爾喀蒙古人的夙愿,但是……這已經不可能了,我們要面對現實”
巴勒達爾尖聲叫道:““不為什么不可能?”
覺得兒子已經瘋了,扎薩克圖汗搖頭道:“你還是休息休息,從明天起,各參領佐領重向我叩拜請令,我們不能再受那個羅剎人的擺布”
巴勒達爾雙目赤紅:“父汗……你不要逼我”
接著發生的事,再不為他人所知,圣道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夜,圍困居延堡的蒙古大營里紛亂不止,鬧了一夜才罷休
值夜的曹沾有所感應:“難道是內訌了?”
郝競山興奮地道:“咱們出城偷營?”
這當然是笑話,蒙古人連營十多里,居延堡又沒騎兵,什么馬踏連營的演義段子,不可能在這里上演
“但我覺得……蒙古人的心氣該是遭了很大打擊,他們怕是不會再在居延堡待多久了不知道軍署哨探是不是掌握住了情況,應該給他們明顯的訊號”
曹沾認真的是另一件事,郝競山也表示贊同,扯了杜連柏一同商議后,確定發出十萬火急的信號這本是居延堡再難堅守時,緊急求援的信號可現在大家都覺得蒙古人有可能跑掉,援兵再不來包餃子,肉餡可能全要漏掉
深夜,火箭騰空而起,在夜空炸開禮花般的繽紛焰火,潛伏在遠處的羽林軍哨騎頓時有了反應,披星戴月,將消息朝南面送去
曹沾等人并不清楚,他們這一傳訊,反而讓正陷于內亂的蒙古人又統一起來了
“居延堡肯定已經彈盡糧絕,發這信號,說明他們再堅持不了幾天……”
第二日的汗王軍議上,扎薩克圖汗居然沒露面,而是巴勒達爾代理,其他兩位汗王很是吃驚巴勒達爾淡淡地說父汗有恙,接著就轉到了這個話題上
“不急著攻城,先圍住”
他撤銷了之前直接攻城的軍令,讓其他部族都松了口長氣
“可漢人的援兵馬上就要到了……”
由昨晚的火箭傳訊,大家猜測,原本預料的可用攻城時間肯定會縮短,漢人援兵會加快度,說不定東灣堡的漢軍再不會坐視不管,從東灣到這里,大軍行程最多不過十天
巴勒達爾自信地笑道:“這難道不好么?”
他握拳道:“居延堡傳訊,他們的援兵肯定會失了分寸,在半路上截擊沖殺他們,這才是我們蒙古人習慣的戰斗”
眾人抽了口涼氣,好大的野心
原本他們三部會盟,聚兵一戰,求的是拔掉居延堡這根頂到烏里雅蘇臺腰腹的釘子跟漢人大軍對戰,有之前滿清戰績乃至近前的青海之戰參照,他們完全沒有底氣
而現在巴勒達爾不僅想攻城,還要把攻城變成圍城打援,直接攻擊漢人的援兵,這步子邁得有些大了
巴勒達爾語極其諷刺:“身為蒙古人,居然連策馬在原野上打敗敵人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再低聲道:“漢人的騎兵,還有準噶爾和青海蒙古附從,都在北面,南面的援兵里可沒多少騎兵漢人的紅衣兵,可還沒有在原野對戰大隊騎兵的戰績……”
這話說得諸部心中鼓點連連,漢人的騎兵都在北面?那不是退路都要被截了?
跟著擔憂來的卻是欣慰,巴勒達爾的話倒是沒錯,紅衣兵是利害,可還沒聽說過紅衣用步軍在原野上打敗騎兵的戰績漢人援兵恐怕最多不過萬人,如果亂了分寸,甚至有可能是幾千人一股,以絕對優勢的騎兵打這些步軍,怎么也不該失敗
看看如巨石般聳立在戈壁和草原交際線上的居延堡,諸部王公都覺得,能擺脫這座死亡之城,總是好事
“留下老弱部眾圍城,大軍轉南,截擊漢人”
巴勒達爾一聲令下,十五日,兩萬五千騎兵南下,而兩百里外,剛收到消息的彭世涵也猛然揮拳:“出發”
不管居延堡是守不住了,還是蒙古人想逃了,總之必須盡快趕到居延堡
“蒙古人在居延堡撞得頭破血流,肯定想來找咱們的麻煩”
桂真堅持認為,是自己在居延堡的部下覺得蒙古人想跑,這才傳訊求援之前哨騎已經傳回消息,說居延堡自己扒了城墻,誘引敵軍自投火網,他就知道,居延堡雖沒了中層將官,但接手的基層軍官沒亂了分寸,反而思路活
彭世涵笑道:“他們在居延堡只是流血,而在咱們身上,怕是要丟命”
劉澄的一百零一師,龐松振的一百零二師,配屬羽林軍的第六師八十四營、八十五營,加上龍騎軍驍騎營八百人馬,共計一萬八千人,于十六日浩浩蕩蕩北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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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七百八十八章 潰滅的血淚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