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成人童話

“問題倒是沒有，只是我要問你幾個問題啊。”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根本記不下來也記錄不下來。”

面對這樣的矛盾，猴爺心里比火燒還難受，他關于面前這個人唯一的記憶就是她來過不止一次，可是這幾次他們究竟聊了什么，究竟干了什么，誰也不清楚。也許她早已經說了自己是誰，也許她已經把重要的線索告訴給了猴爺，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猴爺根本記不下來。

“我知道你是來給我提示的，但我解不開，也不想解了。我把小紅派到了未來，她沒能跟你一起回來，我就知道她的任務失敗了。我死定了對嗎？”

“你先給我做炒面。”

“好吧。”猴爺嘆了口氣，走到廚房：“她是死在了未來嗎？”

這個姑娘真的是夠執拗，就連面對猴爺的問題時，他都可以堅持不見炒面不撒鷹，不管猴爺怎么問，她都只是坐在那里不動聲色的，真的是急死人了。

不過一份炒面的時間倒是沒多久，很快一份普通的海鮮炒面就被猴爺端了上來，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個女人仍然帶著優雅和嫻靜，一只手按著頭發用筷子卷著面條小口小口的吃著，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猴爺很陌生，他仔細觀察過身邊每個人，并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在吃飯的時候做出這樣的動作，哪怕氣質最好的塔娜都不會這么溫柔。

“哥哥，你錯了。小紅任務成功了。”

哥哥！

猴爺聽到這個稱呼之后，猛然抬起頭：“小猴子？！”

“沒想到吧，是我。”

“握草！你變得這么漂亮？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說過了，上次就說過了，但是你不會記得啊。”小猴子把頭發掛到耳朵后面：“只是……想改變未來太難了，小紅一個人的能量根本無法支撐兩個人進行穿越。她說，她在未來等你。”

“她……死了？”

“不算死了吧，只是永久休眠了。當你改變了歷史進程，她就能夠重新被喚醒。”小猴子喝了一口水：“未來的世界是你一手設計的，你限制了所有能力者的誕生，同樣也限制了類似小紅那樣的超級智能生命，所以她無法進行自我復制和重生。”

“可是我為什么要那么干啊？我是不是傻？”

“應該是想為了保護我們吧，為了我們不被浩瀚的虛空吞噬。”小猴子抿嘴笑著，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我一直在想，那樣的世界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后來我認為那應該是好的，那是個童話一樣的結局，每個人都有一個很棒的歸宿，但是除你之外，你用最悲慘的結局為我們換來了一個最好的結局。”

猴爺沉默了，現在想來如果真的要面臨這樣的選擇，他恐怕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抉擇吧，這種事跟自私不自私無關，而是他已經深切的認識到大能力者本來就是在任何世界都多余的存在。

既然多余，那就是毀滅掉好了。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把沒有價值的東西撕破了才算是喜劇。

相比較自己而言，這些活生生的自然人才是真正有意義的東西吧。畢竟猴爺早就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一段一段更高級的數據拼接而成的人罷了，毀滅也不值一提。

“哥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猴子沒有抬頭看猴爺的眼睛，直視繼續低頭吃著面：“你在想，反正我也是屬于那種多余的存在，沒有了就沒有。”

猴爺靠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小紅低著頭，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桌子上：“可是，我認為并不是這樣。其他人怎么認為我不介意，但對我來說，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我還想你親手送我出嫁、還想你給我的孩子取名字、還想等老了以后還能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到你家里去吃上一頓你親手做的飯菜。你走之后，整個都好像被歸零了，沒有認識你也沒有人記得你，可偏偏我還記得你。而就因為這樣，我甚至無法述說我的孤獨，我不停的流浪，試圖找到你還存在的證明。直到有一天，小紅找到我，問我‘你還記不記得那只猴’的時候，我甚至已經無法言說我當時有多激動了，我告訴她我記得。”

“然后你就回來了，對么？那你是怎么回來的？”

“大能力者有一種很殘忍的能力，叫做生命燃燒。”小猴子抬頭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猴爺：“你不明白想要回到過去需要多么可怕的能量，我和小紅做過無數的嘗試，最后……只能同時燃燒我們兩個的全部能量了。”

猴爺臉色變得非常不好看：“這就是你身上的聚能反應越來越弱的原因？”

“有什么關系呢。”小猴子把手抬到了桌子上，展開晶瑩剔透的左手：“我不希望繼續活在一個虛假的，不真實的世界里。這樣離開大概是我最好的結果了，就好像……你設計的劇情一樣，你認為的最好。”

猴爺的咬合肌高高隆起，扭過頭去不看小猴子的手。也許別人看到只會感慨這樣晶瑩剔透真的好美，但猴爺卻知道，這種晶瑩代表著塵歸塵、土歸土，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巨量到無可想象的能量，但這種換取是不成比例的。

猴爺作為一個大能力者，他的燃燒也只能置換出建剛那個等級的存在，而想要回到過去，就必須同時燃燒掉小紅和小猴子兩個人的生命。

現在，能量終究快要耗盡，消散在所難免……

“你……這是何必？”

“何必不何必，哪有那么多說道，我喜歡我樂意我心甘情愿。這不就足夠了嗎？我說了我不希望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里，從你在人群中把被欺負的我拯救出來時，我就認定我這一生要追逐你的腳步了。”

小猴子側過頭，她身后已經出現了如同螢火蟲一般的浮光：“我大概從二十年前就開始猜想我們最后的結局了。然而當我看到結局時，我們卻已經相隔了十六年，這和‘永遠’已經沒有區別了。所以我回到了十六年前來向你道別，順便紀念一下二十七歲的小猴子。”

“你好……四十三歲的小猴子。”

“你好，哥哥。”小猴子的晶瑩度越來越高，近乎半透明：“請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好。”

猴爺說的斬釘截鐵，但卻也已經眼眶發紅。

“就算你不能記得我，也請記住你現在的悲傷。然后沿著它的方向奔跑下去，跑到無人知曉的地方，試著去改變它。我留下的訊息也許并不珍貴，但希望你能看見。”小猴子深吸一口氣：“再見了，十六年前的哥哥。我在這許下一個愿望，希望四十四的生日，你能給我送上一個蛋糕，哪怕很丑也沒關系。”

小猴子的身影在漆黑的屋里消散無蹤，散落的光點著涼了黎明前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馥郁芬芳，那是屬于靈魂的香氣，但只是曇花一現，之后便徹底消失。

“嗯？”

猴爺愣愣的坐在位置上：“小紅，有什么記錄么？”

“沒有。”

沒有……什么都沒有，猴爺完全不記得一秒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除了桌子上那一盤還剩下一半的炒面和炒面旁邊的一灘水跡。

“我怎么這么難受。”猴爺坐在位置上，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呼吸不過來：“握草……我要死了！”

“你的脈搏、心跳和感官反應都出現了問題，我判定你現在處于精神痛苦狀態。“小紅的診斷很快出現：“按照你平時的情緒反應，我認為是因為接收了外部刺激。”

猴爺用手抹了一下眼角：“眼淚。”

“對，眼淚。”

眼淚……有什么事能讓猴爺流眼淚的？至今為止屈指可數，這大概就是猴爺精神痛楚到極限的反應了。

但究竟因為什么事，他們卻一無所知。

猴爺坐了一會兒，突然伸出手在對面位置上那攤水跡上沾了一下放進嘴里，然后眉頭一皺：“眼淚！”

“也是眼淚？那請把它收集起來。”

猴爺當即就行動了起來，在飯館里找到了棉簽并把桌子上的水跡全部收集到了一個罐子里并密封了起來。

“走，去實驗室。”

帶著這個至今為止留下來的最重要的線索，猴爺直接躥到了組織的實驗室里，換上實驗服、戴上口罩他就開始瘋狂的工作。小紅的構造體直接對這里進行的封鎖，任何人不得接近實驗室范圍內。

等到葉菲拎著包過來上班時，她才發現實驗室門口圍著一大堆人，她滿臉不解的走上去：“都站在這干什么？不用干活？”

“不是啊，大佬在里頭一早上了，不知道干什么呢。”

葉菲愣了一下，推開人群走到最前面，但卻被構造體擋在了門口，這兩個構造體葉菲是認識的，平時是作為獨立保鏢護衛自己的，應該說她對這兩個機器人的控制權限僅次于猴爺，那現在出現這種情況就代表猴爺直接給構造體下達了封鎖命令。

正在葉菲滿臉疑惑的上前查看時，實驗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了，猴爺從里頭走了出來，看到葉菲之后，眉頭一皺：“小猴子人呢？”

“小猴子……你記得她？”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

正經狀態的猴爺看上去很可怕的，所以葉菲也不敢忤逆他，只好推開人群快速來到辦公室，撥通了情報部門的電話：“查一查醫務長的動向。”

“動態不明，她已經失去訊息三天了。追蹤器被能量沖擊掉了，搜救隊正在尋找，但還沒有消息。”

掛上電話的葉菲無奈的看著猴爺，而猴爺搖搖頭，背著手走了出去。而這時葉菲追了出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個從未來回來的女人。”猴爺回頭看了葉菲一眼：“是小猴子。”

葉菲頓時被驚愕了，她快步追上猴爺的腳步：“小猴子從未來回來是為了什么？”

“不知道。”

“你的失憶是裝的？”

“嗯，是裝的。”

“為什么不告訴我。”

“沒來得及。”猴爺突然站定，雙手捧著葉菲的臉，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抱歉。”

這突如其來的占便宜讓葉菲哭笑不得，不過這一吻倒是沒帶上什么的，只是單純的表達情感。她其實也能感覺到今天的猴爺不太對勁，眼神里帶著強烈的情緒宣泄。

“我陪你去找。”

葉菲從后頭跟上猴爺，在這一刻她又仿佛成為了幾年前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女警，跟在一座高山之后，滿滿的安全感。

“小猴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沒告訴我？”

猴爺側過頭問著，葉菲干巴巴的笑了兩聲，然后索性全告訴給了猴爺聽：“她的身體出現問題了，但她讓我不要告訴你，上個禮拜她就已經休假了，說要等待身體恢復，我當時忙的一團糟，所以就沒太在意，而且也不是我的專業領域。”

“問題不在這，關鍵為什么小猴子會從未來回來，你可能不知道這需要多大的代價。”猴爺跟葉菲走到外頭的車上：“小紅，開始全局搜索，小猴子性子軟，不會躲的太遠。”

葉菲是個聰明的姑娘，她沒有問太多。而且雖然現在心急火燎的，但她的心情卻異常好，之前所有的顧慮都因為剛才猴爺那一吻而煙消云散。

“在未來，我死了。所有大能力者都死了。”猴爺點上煙對葉菲說：“這是我得到的唯一訊息，可是我不能理解小猴子回到這個時代的原因。所以我們必須要看到小猴子才能有下一步分析。”

“可是她可能也不知道吧，她同樣也沒經歷過未來啊。”

“話是這么說，但至少我們可以跟她聊聊，她是個理智的人，不會因為一時沖動而干出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為什么是沒有意義？她回來說不定可以改變結局啊。”

猴爺頓了頓，伸手輕輕拍了拍葉菲的腦袋：“小說看的太多了，改變未來不是那么簡單的。”

葉菲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倒是也沒說什么，畢竟時空穿梭這種事不是她所在行的，她是個幽靈特工，擅長的是收集情報、暗殺和破壞，可不擅長搞科學推理。

特殊事件專案組 三百九十、成人童話